“砰砰砰……”


    “沙沙……沙……”


    水鬼撞击在无形屏障上，一只只干瘪的手一下一下抓挠着屏障，在“砰砰砰”和“沙沙沙”的声音中，疲惫的众人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警惕和戒备。


    天色逐渐泛白，变得灰蒙而不艳丽。


    蔚蓝渐变的大海上，一艘灰黑破败的楼船拖着条条白色的涟漪水浪，缓缓前行，最终破开迷雾在岸边停下。


    此时，恰逢天光大亮。


    鬼船上，围坐在一个屏障内的众人蓦然惊醒，直起腰，望着远方那飘渺仙境，神情激动，瞬间从甲板上跳起来，飞奔下船。


    “仙山！真的是仙山！！”


    “仙山到了仙山到了！我到仙山了——！！”


    吵闹声在耳边回荡，倚靠着船弦的江景鸢挣扎着缓缓睁开眼睛，眼眸迷茫了一瞬，随即她眨了眨眼，手扶着船弦慢慢站起，望向前方。


    旁边，花思渺抬手揉了揉额角，一脸萎靡不振地站起，忽然，她转头看了看四周，惊奇地道：“那些东西呢？怎么都不见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难道也是幻境吗？”


    江景鸢闻言，这才发现船上早就没有了那些水鬼和羽人都踪影，就连脓液和羽毛也没有在甲板上留下一点痕迹。


    可若说先前那番遭遇只是幻境，她又觉得并不像。


    左右那些东西都不见了，江景鸢索性也就不纠结了，转头和花思渺说：“我们走吧。”


    “嗯嗯好！”花思渺望着远方飘渺云雾中若隐若现的仙山，眼睛一亮，打起了精神，忙点着头应道。


    灰黑色的破败木梯延伸进灰白迷雾中，“哒……哒……”一白一蓝两道飘渺身影缓缓走下木梯。


    如薄纱的云雾拂过脸庞，带来一阵清凉之意，江景鸢脚步不停。


    云雾散去，一阵灼热的强烈白光骤然刺痛了她的眼睛，江景鸢猛地闭眼，仿佛有什么东西与此同时绊了一下她的脚，她整个人朝前摔去。


    就在她匆忙回神要稳住身形之际，仿佛有两只手一左一右扶住了她的两边肩膀。


    “？！”江景鸢茫然了一瞬，随即心中蓦然翻涌起一股浓浓的……怪异的……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觉。


    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叫她一时间忘了站稳身形或是提起戒备之心，江景鸢心中忍不住掀起焦躁和心慌——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这种感觉到底源自于什么呢？


    “没事吧？”


    紧闭着的双眸上忽然覆盖了一片冰凉，她的头顶上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熟悉……原来是熟悉感啊……江景鸢心中倏然一轻，恍然大悟的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一种淡淡的轻柔舒缓的感觉。


    一边抚慰着她疲惫的心，一边又让她怎么也抓不住而感到焦躁不安。


    是什么时候呢？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她残留记忆中的模糊的从前吗？


    江景鸢心中的怪异感还未蔓延多久，身后“咚”的一声就瞬间打断了她的神游和所有悲恸。


    “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呜呜呜呜……”花思渺跌在木梯上，闭眼张嘴，落泪。


    江景鸢心绪猛地一收，沉默着脚下站稳了，慢慢睁开眼睛，隔着白纱，她看到了面前站着的两道浅色身影。


    一个白衣飘渺，一个白青色温婉清雅，是秦九烟和秦歌绝。


    江景鸢抬手摸了摸覆盖在眼上的清凉白纱，转头看向后方，张了张嘴，却见大片云雾前的花思渺边哭着，手上边麻溜儿地给她自己的眼睛覆盖上一层白纱，然后嚎哭着站起身走下台阶。


    江景鸢：“……”


    江景鸢闭上嘴转回头，看向前方笑吟吟的两个人。


    沉默了一瞬，她突然想道：“鬼船上没有看到她们，那她们是怎么到达仙山的？”


    顿了顿，她压下了心中的不解，不去想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前方两人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嗯？”


    前方两人还未回答，后方的花思渺像是这才发现了什么一般，猛地窜上来，站在江景鸢身后探头看向前方的秦歌绝和秦九烟。


    不哭了，她满眼好奇中夹杂着些许奇怪不解。


    江景鸢侧头对她说道：“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


    “啊，哦，好……”花思渺面露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应道。


    顿了顿，花思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薄纱下的眼睛霍然一亮，高高兴兴地说道：“这一次鬼船的停留时间是三天，三天后我们再见啦！”


    “好。”江景鸢平静地点点头。


    …………


    云雾缭绕的仙山上一片连绵不绝的白茫茫，飞鸟掠过花草树木，皆是一身在亮白阳光下显得明晃晃刺目的素白。


    鸥鸟高声啼叫一声，海浪一下一下有力拍打在海滩上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遥远，不知不觉中尽数消失在了后方。


    “不去结界那里吗？”江景鸢看着走在前方的两人背影，出声问道。


    前方，“嗯？”秦九烟走着，扭头看了她一眼，笑吟吟地说道，“没必要。趁着这时候能休息就休息吧，梅花袖箭总归会在你毫无预料的瞬间将你带入结界之内的。”


    “就在这里好了。”秦歌绝忽然停下脚步，嗓音温柔地说道。


    一行三人停下。


    窸窸窣窣声中，白色的藤蔓在林中疯长，顷刻间编织成一件件全白的桌椅，三人稳稳地坐下。


    热茶蒸腾起白色雾气，秦九烟推了一杯茶到江景鸢面前，脸上带笑，说道：“趁着现在多喝点。”


    “？！！”江景鸢沉默着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秦歌绝。


    秦歌绝脸上带着与秦九烟如出一辙的笑意，对着她点点头，嗓音温柔地轻声道：“趁着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江景鸢：“……？”


    江景鸢默默按耐下了当场跑路的冲动，沉默不语地伸手端起茶杯，身子后靠在椅背上，浅浅抿了一点茶水就将茶杯放下，闭上眼。


    …………


    当脑子再次恢复意识，意识朦胧模糊之际，江景鸢睁开眼，眼前是一片如墨的漆黑。


    “天黑了……？”江景鸢缓慢地眨了眨眼，刚想改变一下姿势缓解四肢的酸痛，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她怎么是跪着的？？


    江景鸢一手撑着杂草丛生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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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一手缓缓抬起，手背忽然轻轻擦到了一块粗糙的有着细密凹凸不平的东西，动作顿了顿，她抬起的手一转，指尖摸上那个东西，细细摩挲辨认了一阵，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是树啊。


    思绪彻底回笼，她在黑暗中回忆了一番，而后心中想道：“我这是已经进入结界之内了吗？”


    右手五指往树干上一撑，少女借力缓慢地站起，抬眼看向四周，以她的视力也只能看到四周如墨的黑暗中有大块的细微的深浅明暗变化，却看不清细节。


    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失神了片刻，猛地又想道：“看不清？我的白纱呢？”


    四周寒气弥漫，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了眼上没有那丝丝的冰凉之感。就在她抬手想要去触碰脸庞的时候，江景鸢的动作突然止住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暗里，少女的睫羽疾速焦躁地眨动。


    脑海中，她却是在飞快思考起来，她这右手手上的触感啊，怎么……有点奇怪啊？好像和方才触摸到的树皮质感不太一样啊……


    顿了一瞬，她又是一脸平静，似乎毫无察觉一般地收回手，抬脚往前走。


    “只要不蹿到我面前，只要我没看见……”江景鸢一脸平静淡然地心中不断默念，“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咔嚓……”


    然而下一刻，江景鸢一颗心又是狠狠一颤，她听着脚下传来的仿佛树枝断裂的声音，思考了一瞬，随即选择忽视脚下的奇怪触感，继续往前方的黑暗中走去。


    “咔嚓……”


    江景鸢顿了一下，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


    “咔嚓……”


    “咔嚓……”


    江景鸢停都没停，直接抬脚迈过了地上的那一截东西，往前走。


    “啪嗒！”一只干瘪的手猛地抓住了白色的小靴。


    江景鸢脚下拉拽了一下，没甩开，终于是被迫停下了。“该来的终究还得来……”江景鸢心中感慨一声，绷着脸，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盏提灯。


    橘红的灯火摇曳着自黑暗中幽幽亮起，照亮了少女脚下的大片横七竖八的人影，自黑暗中伸出一只干瘪的爬着点点尸斑的手，手的五指此时正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小靴上。


    江景鸢抬脚一甩，那五指齐齐“簌簌”断裂，干瘪枯槁的手“啪”的一声无力地掉落在人影上，方才紧握的力道仿佛是某种回光返照。


    手持提灯缓缓往上抬，橘红昏黄的朦胧光打在前方的粗壮树干上，树皮掀起了一张灰色的人脸。


    充血的双目肿大得上下眼皮都包不住，那道人影如蟒蛇一般头朝下地攀在树干上，抬着脑袋，就那样直直地瞪着她，满是怨毒和仇恨的双目几乎要掉出眼眶。


    橘红的火光摇晃了一阵，终于完整地照亮出那张脸。


    “！！！”


    江景鸢瞳孔骤然一缩，白衣晃动，下意识踉跄着连连后退，垂下的右手瞬间攥紧了散发着寒气的梅花袖箭。


    “哒”的一声轻响，淡淡冷香幽幽地钻进鼻尖，江景鸢后背突然猝不及防撞上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僵住。


    手上将梅花袖箭掐紧了几分，橘红灯火晃动间，她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