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至宁正满心得意,能踩上太子一脚,给自己的儿子出口恶气。
他的笑容都还来不及收回,对上沈牧那双威严的眼睛,不由得心脏发颤,手脚发抖。
沈牧虽然已经年逾古稀,可耳聪目明,又极有威望。
皇上一时没搞清楚状况,“沈爱卿也来了?”
沈牧向前一步,深深地弯腰,“皇上,臣有失察之罪,还请皇上降罪!”
太子和程思绵,没有着急说话。
程思绵更是看都没看兰贵妃一眼。
皇上困惑,“沈爱卿为何如此说?”
“皇上请看。”
沈牧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李禄祥接了,送到皇上面前。
“皇上,早些时候,臣去检查御药房的药材,发现这张单子上的药材,都少了一些,去查档案,却没有抓药的登记,问了看守御药房的小太监,才知道崔太医在午时前后,抓走了这几位药材,却没有记录在案。”
太医院对于药材的管理,有着十分严格的规定。
抓了什么药,何时来抓药,抓了药是给哪位主子,都要清楚详细地记录下来。
崔至宁额上的冷汗,悄然滴落,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陆斯鸣。
陆斯鸣没有任何表情,但脸色却比刚才还要苍白。
“午时前后?”
皇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看向程思绵,“绵绵,今日你是不是午时前后离开的皇宫?”
程思绵明白皇后强调时间的用意,“皇后娘娘好记性,臣女和凌阳公主一起用了午饭,又被兰贵妃叫来馨香阁问话,从馨香阁出来又去您那里略坐了坐,出宫门的时候,正是午时前后。”
她才进来的时候,皇上用审视,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听完她的话,皇上心中起了疑心。
面前的姑娘,坦然从容,落落大方,把自己的一举一动,详细地说了出来。
若真的口出狂言,恐吓过兰贵妃,被叫来对峙,为何没有一点心虚?
是内心强大,惯会做戏,还是本就坦荡无畏?
他看着手中的药方,“沈爱卿,这张药方是治疗什么症状的?”
沈牧无声地冷笑,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崔至宁。
“皇上,这药材是崔太医抓走的,还是让崔太医说说吧。”
崔至宁的舌头像是打了结,“皇上,微臣今日事多繁杂,匆忙抓了药,却忘了记档,是微臣失职,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沈院正……”
“崔至宁!”
太子出声,嗓音压得很低,透出的威压却令人胆战心惊。
“你为何不回答父皇的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转移父皇的注意力?还是说,这个药方有猫腻,你不敢说出功效?”
皇上悄然察觉,陆斯鸣的脸色白得厉害,兰贵妃又开始发抖了。
心中的怒气快要冲破胸口,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严厉地瞪着崔至宁。
“沈爱卿,你来说!”
“回皇上的话,这张药方的药喝下去,会让人心悸发抖,全身冰冷,药量够大,还会导致昏迷不醒,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受惊晕厥的症状。”
沈牧嗓音浑厚,字正腔圆。
兰贵妃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如雕塑一般僵在座位上。
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只觉得从皇上身上散发出阵阵寒气,直冲她的面门。
皇后这才慢悠悠开口:“皇上,还要问问绵绵,跟兰贵妃都说了些什么吗?”
皇上沉默不语,周身气压骤降。
哪里还需要对峙?
一张药方,让兰贵妃母子的真实面目,显露无遗。
程思绵究竟和兰贵妃说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陆斯鸣抬眸,和太子的视线,在空中对上。
像是无声的交锋。
百密一疏,陆斯鸣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查到太医院。
事到如今,他就算是找借口撇清关系,也不会被父皇信任了。
皇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只能给崔至宁递去眼神,让崔至宁独自抗下这一切。
崔至宁看到陆斯鸣的眼神,心都凉了。
这一次,他可是赌上了身家性命。
本幻想着二皇子夺嫡成功,他就是有功之臣,可以恢复儿子的官职,让崔家称霸太医院。
可是事情败露,二皇子却要他独自承担罪责!
“崔至宁心术不正,医德有亏,上梁不正下梁歪,来人,革去他太医院的职务,赶出皇宫,崔家所有人,终身不得再行医!”
太子的心往下一沉。
父皇为何只追究崔至宁的罪责?
这是一场联手陷害绵绵的阴谋,父皇心思深沉,见多了后宫的勾心斗角,难道看不出来吗?
程思绵飞快地勾了勾他的手指,意思是什么都不要说。
崔至宁大汗淋漓,连一声求饶都不敢发出,就这样被拖出了殿外。
兰贵妃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不料皇上只是轻轻地将她扶起,叹息道:“兰儿,让你受惊了,来人,传旨下去,兰贵妃服侍朕多年,又为朕诞育二皇子,这些年勤谨恭慎,尊重皇后,是为六宫嫔妃之表率,特晋为皇贵妃。”
突如其来的加封恩宠,震惊了所有人。
大周还从未有过皇后在世,就加封皇贵妃的先例。
兰贵妃更是不敢相信。
唯有皇后,像是早就料到,淡然一笑。
“恭喜妹妹了。”
只有程思绵,从她的双眼深处,看到了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哀伤落寞。
兰贵妃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欣喜万分地跪下谢恩。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皇上又转头看着陆斯鸣,目光温和,“鸣儿,你八个月早产,自小身子就不好,北疆寒冷,你的身子扛不住,带兵又辛苦,你的母妃哪里舍得你去吃苦?你就留在京中,好好养身子,只是别再请崔至宁这样的庸医了。”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陆斯鸣的脊背,瞬间窜起了寒意。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好了,朕也乏了,皇后,朕记得你宫里的一道蟹黄豆腐,极其美味,多日没吃,有些想了,今晚朕就去你的宫里用晚膳吧。”
皇后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事后一点安慰罢了。
她的心很冷,笑容却很暖。
“皇上请吧,臣妾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
太子和程思绵没有乘坐马车。
长长的宫道,两道身影被拉得很长。
若即若离。
“绵绵,孤永远都不会像父皇对待母后那样对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