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如今祥和一片,百姓安居乐业,称颂云麾大将军。
皇上龙颜大悦。
一睁开眼睛,就双喜临门,他额上的皱纹,都好似减少了。
荣氏老宅,程思绵寅初刻就起床了。
光是梳洗打扮,就用去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宫中派来了两位正五品女官,八位嬷嬷,十六个宫女送嫁。
这些,都是皇后送给她,供她使唤差遣的人。
她的陪嫁,除了书意和绮罗,另有六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六户陪房。
她体恤陈嬷嬷年老,本想让陈嬷嬷陪伴母亲。
然荣氏坚持让陈嬷嬷也跟着她进东宫。
荣氏看着一身红衣,凤冠霞帔,耀眼似明珠般的女儿,又是欣喜激动,又是担忧纠结。
母女俩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皇后派来的女官等都在,有些话,荣氏说不出口,强压心中的酸楚,只越发抱紧了女儿。
程思绵知道母亲想说什么。
宫中险恶,终究不是长留之地。
她不希望自己深陷在太子的柔情中。
还是要寻找合适的时机,让太子放她离开。
荣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她的后半生,过得清闲安稳。
此刻,程思绵的头上,肩头,心中,仿佛都压着沉重的担子。
“大婚仪容重要,关乎皇家体面,还请太子妃与夫人都克制些吧。”
女官从旁提醒。
荣氏内心凄然,这便是天家的无情吗?
为了皇家的颜面,她连抱着女儿痛痛快快哭一场,都不能如愿。
程思绵握紧了母亲的手,“母亲,女儿会时常来看您的。”
午时过后,亲友都来送嫁了。
程家人几乎都已经不在了,荣氏的亲戚很很少在京中。
但送亲的贵妇贵女却络绎不绝。
真心交好的,有意攀附的,仰慕她才情的,佩服她为人的,喜欢她沉稳端庄的。
坐满了正厅。
添妆的礼物堆满了整个院子。
程思绵即将成为皇家人,身份贵重,不可能人人都见。
大部分都是荣氏招待的。
程思绵只见了宋挽初和沈玉禾。
沈玉禾送了一柄刻着比翼鸟的玉如意。
宋挽初送了一整盒的东珠。
“紧张吗,太子妃?”
她的手放在程思绵的肩头,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宋挽初的语气是轻松打趣的。
程思绵面上还算从容,她知道大婚典礼上,会有大事发生,总有些放心不下。
担心她在乎的人会受伤。
更担心太子能够在这场凶险的洪流中全身而退。
“一切都稳妥吗?”
她低声问道。
宋挽初的手在她的肩上轻轻压了压,像是给她注入力量。
“尽在掌握之中。”
宋挽初没有久留。
她和梁屿舟,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走出荣氏老宅,梁屿舟已经等在门外了。
他们从不那么引人注意的角门上了马车。
满眼喜庆的红色渐渐消失,梁屿舟放下车帘,眼底闪过愧疚之色。
“挽初,我还欠你一个真正的大婚。”
两人第一次大婚,他为了逼问俞敬年,抛下了挽初。
本该是挽初最美好的一天,也因为凌阳公主的威胁,蒙上了阴影。
他因为误会挽初心中只有时洛寒,连洞房花烛夜,都没能让挽初幸福地度过。
两人带着彼此的心结,别别扭扭地生活了三年。
第二次大婚,他以为能给挽初最好的,隐瞒多年的真相却最终爆发,挽初绝情离去,他的伤口在身上,挽初的伤痕在心中。
他们始终都没能有一个完美的大婚。
宋挽初调侃道:“你都是超脱红尘的仙人了,还那么在乎世俗的仪式吗?”
热热闹闹,轰轰烈烈的大婚,是办给外人看的。
过得好不好,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梁屿舟还是有着很强烈的亏欠感。
宋挽初看着他的眼睛,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梁屿舟,你有没有发觉,我的心疾,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
“是沈玉禾医术高明,帮你调理得好。”
宋挽初握住他微凉的指尖,“玉禾的医术功不可没,但归根结底,是我的心结没有了。”
梁屿舟的脸上,像是乌云散尽,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们彼此确定了爱意,往后的路,都是平坦大道。
“主子,夫人,前面巷口太窄,马车进不去了。”
周晟喊了一声。
梁屿舟把宋挽初抱下车。
宋挽初环顾四周,微微蹙眉,“梁屿川搬到这种地方来了?”
入眼都是古旧破败的房屋,进进出出的也都是衣着普通的百姓。
在她的印象里,梁屿川虽然被逐出族谱,但还是有些家私的。
他在国公府之外,还有一处院子。
就算现在落魄了,手中的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挥霍一空吧?
梁屿舟面露讥讽,“梁屿川有另外的宅子,但他把俞慧雁扔到这里来了,还日夜派人监视她。”
宋挽初虽然憎恶俞慧雁,但对梁屿川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更加嗤之以鼻。
“既然不喜欢她,为何不放她走,还要这样折磨她?”
俞慧雁之前好歹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把俞慧雁放走了,谁还来当他的出气筒呢?”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巷子里面走。
“咱们就这么去找俞慧雁,梁屿川肯定会知道的。”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就是个窝囊废。”
梁屿舟丝毫不把梁屿川放在眼里。
他也从不怕留下毒打兄长的恶名。
周晟敲响了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
“谁呀?”里面传来了一个怯怯的声音。
像是很怕见人。
“是我。”
宋挽初觉得俞慧雁一定能听出她的声音。
门“哗啦”一声开了。
俞慧雁站在门口,死寂的双眼先是从宋挽初的脸上掠过。
恨意涌出。
看到站在宋挽初身旁的梁屿舟,她如槁木般的面容,突然迸发出激烈如火的光亮。
“表哥!你来救我了,表哥,我就知道你还没有忘记我!”
她哑着嗓子嘶叫,流出了激动的泪水,伸手就要去抓梁屿舟的衣袖。
梁屿舟眼底却是一片漠然,没有半分温度。
“施主请自重,贫道乃是出家人。”
俞慧雁的手,僵在了半空。
宋挽初打量着她,心中骇然。
她早已料到,俞慧雁不会过得很好,但实际情况,还要远超她的预料。
一身粗布麻衣,头上只用一根木簪挽发,连一丁点的装饰都没有。
和她之前光鲜亮丽的模样,判若两人。
从前俞慧雁是丰腴白皙的,如今面黄肌瘦,脸颊凹陷,四肢瘦得皮包骨。
更加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脖子上,手臂上,脸上,满是施暴后留下的伤痕。
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更加严重。
俞慧雁听到梁屿舟冷漠的话,眼泪夺眶而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你们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梁屿舟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笑话我们已经看得够多了,我们想给你最后一次救赎的机会。”
俞慧雁的眼泪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