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安 作品

30. 第一城 幽州城

    婴儿微弱的啼哭里,姜瑜慢慢没了呼吸。


    她染血的指尖从襁褓处落下,死不瞑目的眼,含着血泪瞪向项炼,她袖中蛊瓮里的蛊虫如决堤血浪般冲破瓮盖,怒气冲冲朝着项炼面门而去。


    项炼极速后退,持剑抵御,却见蛊虫绕开了他,冲出营帐,刺破副将的喉管,钻进每个辽兵的眼眶,蚕食整座军营,让它们在尖叫中化作血肉炼狱。


    项炼颤抖着身子,惊悚地看着蛊虫杀人如麻,却唯独对他视而不见,这才想起,姜瑜曾经笑着对他说过:“夫君别怕,我的蛊虫,只会帮你,绝不会害你!”


    他残忍又心酸地笑:姜瑜啊姜瑜,你可真是傻的彻底啊!他提着染了姜瑜血液的剑,踏着血色的辽兵尸体中,缓缓走向他的“胜利凯旋”。


    小小的婴儿被掩埋在尸山血海,被死去的母亲温柔抱在怀里,又被活着的父亲绝情抛弃。


    幻境开始激烈扭曲,天空裂成两半。


    左半边是项炼披着金甲策马入京的盛景,朱雀大街洒满花瓣,接受万民朝拜;右半边却是姜瑜被拖回辽人军帐,无数双污手撕开她的衣裳,被粗暴恶臭的男人们压在身下……


    “为什么要让我记起来……”姜瑜的尖叫引动地脉震颤,更多蛊虫破土而出。它们充斥在幻境边界,整个幽州地界都在震动。


    【怨念值达到100%,宿主,换蛊时机到!】


    顾念刚一分心听系统汇报,就被姜瑜夺得空隙,她的魂体猛地再次窜入顾念体内,怨气如毒藤般缠住她四肢。


    【念念!】字幕泛起焦急的白光。


    顾念的瞳孔骤然染上猩红,意识沉寂,被姜瑜所控制。


    她踉跄着逼近李巍,指尖凝出蛊虫化成的利刃:“你说过会来救我的!”


    李巍面对她的质问,稚嫩的少年郎,感情方面才微微萌芽,面对这般激烈的情感,他手足无措。


    他对姜瑜的遭遇感到疼惜,甚至心痛如绞,可他蠕动着唇瓣,却不知如何安慰。


    “回答我啊!”姜瑜逼近他,怨气让顾念的脸扭曲,“你说我比十万百姓更重要!那为何还要杀我?”


    “你不敢说?那我来回答你,你嫌我脏!”顾念扯住他的衣襟,凑近他的脸逼问,“你嫌我脏,嫌弃会污你项炼的英雄的名,嫌我会毁了你项家清白的血脉,你便要杀我!让我永坠这恶心的炼狱不得轮回!”


    “不,不,他没有嫌弃你。”李巍终于发出了声音,他苍白地安慰她,无法抑制地焦急,“你放过我表妹,害你的并非是她!”


    “你担心她?她是你心上人?”姜瑜冷然一笑:“天下男人多薄幸,少年郎,我问你,若她就是我,你可敢娶她?”


    她猛然推开李巍,撕开衣襟,让布满了辽人的污渍、剜胎流淌着血水的长长的伤口,血淋淋地展现在李巍眼前。


    非礼勿视!


    更何况这是表妹的身躯!


    李巍慌忙闭眼,撇过头去,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姜姑娘!你不要这般作践我表妹!”


    “作践!你是说你表妹是贱人?”姜瑜厉声反问,“那这样的她,你可敢娶他,少年郎?”


    这一刻,李魏心头涌现皇帝威严的脸,皇后为难的神情,又想到了百官的阻拦,沈明远的笏板,李峋的嘲笑,一个“愿意”始终无法说出。


    “一样啊,你们都嫌弃我。”


    幻境中,项炼亲手将她的牌位扔出祠堂:“这等失贞妇人,怎配入我项家族谱!”


    无数个姜瑜在时空裂隙中惨叫,冲天的怨气,充满整个幻境。李巍受怨气影响,尸毒加剧,他突然呕出黑血,尸毒纹路爬上脸颊。


    【警报、警报,腐烂值上升,即将突破20%】


    但顾念没有了神志,无法应答。


    一道白光劈开血色苍穹,身着素白长袍的“李巍”踏光而来,双目温润流转着星河。


    他伸手握住姜瑜的利刃,任掌心鲜血浸透顾念的衣襟。


    【我来娶你了】


    整个幻境突然静止。


    姜瑜的怨气凝成泪珠,在顾念面庞滚落:“太迟了......”


    【不迟。】


    白衣李巍指尖轻点顾念额头,白光顺着额头,将她身上伤痕,自上往下全部消退。他又勾起被项炼丢弃的婴儿襁褓,化作大红嫁衣,轻轻笼住她的身躯。


    【我会在幽州城头种满桃花。每一株都是聘礼,每一朵都是婚书。】


    他轻轻揽过她。


    【我要天下人都看到,我不管她如何,我都要娶她。】


    “骗子!”姜瑜尖叫,“我不信,天底下的男人都在意女子的贞洁!”


    幻境再次剧烈震荡,李巍凝白光与指尖,射入幻境,一层层涟漪渐起渐落。


    幽州城头的桃花在隆冬中骤然绽放,白衣少年负手而立,身后三千玄甲军手持桃花枝列成礼道,花瓣落在顾念肩头的大红盖头上,将她染成一片绯红。


    顾念意识回笼,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不同于少年李巍清冽羞涩的温淳柔和。


    【念念,可曾见过,用桃花作聘的婚礼?】


    是【他】!


    顾念欣喜地拽紧她的衣衫,自那一夜极致癫狂之后,已有许久未再见他了!


    盖头被玉簪挑起。顾念抬眼,对上李巍眼底翻涌的星河,那里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她雪白的脸颊额间点着朱砂痣,大红嫁衣上绣着展翅凤凰,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有着丝惊讶。


    此刻的她,非是第一时间线顾大姑娘的模样,也非第二时间线赵大姑娘的模样,她乃她原本的模样,真正的顾念。


    【念念,嫁给我可好?】


    他在向真正的她求婚。


    星光做的戒指,浮现在她的面前,就盼着她点头,缠上她的无名指,冠上他的姓名。


    顾念知这是幻境,而她确实对他自那一夜翻天覆海之后,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好感。或者说,他的声音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有了不一样的触动。


    超级强大又无比温柔,【他】顺应她所有爱好,陪她疯魔,如大海般包容,每一个点,都似乎为了她精心配置,她太喜欢听他的声音和感受他的气息了。


    [好。]


    这个【他】,就算是鬼神,她也愿意嫁。


    她迎着他涌着星河的眼,笑意盈盈地答应。


    星光之戒缠上她的无名指,桃花化雨,纷纷扬扬而下。


    幽州城里那些肃杀的士兵、牺牲在大战之中的百姓孤魂,懵懵懂懂地从土里涌出。


    他们落在道路两旁,被喜队涌涌,一同簇拥着新娘车队,送她入东宫最红艳的礼堂。


    “一拜天地。”


    他牵她跪下,青砖上早已铺好奢华柔软的红毯。


    顾念听见远处传来朝臣的惊呼。


    她看见林相拉着女儿,怒视李巍,斥责他为何背信弃义,不娶她女儿做正妃!


    赵靖挡在垂着泪的赵乔桑前面,沉声问:“殿下什么意思?您给桑儿写的信都可垒成小山,那些甜言蜜语我看了都能羞红一张老脸,现在却要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王兆凌拿着一摞账单,丢到李巍面前,厉声道:太子殿下的京杭运河劳民伤财,却还是至洪水泛滥,您心中竟然没有半分愧疚,还有心情娶一个破鞋做正妃!


    李峋抱着胸,嘲讽他:“大哥,凤鸣岐山之命,可真是不虚,竟然自甘被绿,娶一个失贞之女,给他人之儿冠以李姓,可真是德行兼备。”


    【念念,别管别人,你只需要看着我】


    李巍牢牢握住她的手,红袖一挥,白光之下所有阻碍都化作了背景板。


    [你这什么功法?我也想学]


    顾念垂涎他强大无比的白光技能,笑眯眯地与他撒娇。


    【好,都给你】


    李巍轻笑,就知道他的念念,不会在意这些。


    他与她一起向天地磕下了第一个响头。


    “二拜高堂。”


    虚空之中,皇后与皇帝的虚影端坐大堂。


    “太子,你太令我失望了,竟然被女色,昏聩了头脑!”皇帝威严冷肃的脸满是失望,“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放弃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娶林氏为正妃,纳赵氏为侧妃,我就继续让你做这个太子,否则,我就废了你!”


    皇后焦急期盼地看着他:“巍儿,快答应啊。”


    【我只愿娶我身边这一人】


    李巍拉着顾念跪拜的瞬间,捏碎了正堂之上的两人碎影。


    “夫妻对拜。”


    李巍,散发着白光的指尖,从她的红盖头之下,划过她唇畔,她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克制着颤抖,像穿越了无数时空的喜悦声音道。


    【念念,我终于娶到你了。】


    婚服滑落在地时,顾念直直看向他的眼。


    那些被辽人虐待的伤痕在白光中早已消退,剜胎的刀疤却狰狞蜿蜒了整个腹部,她记得项炼看见污渍伤痕时的嫌恶眼神,好奇眼前的男人是什么表情。


    却见他微微低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伤疤上,他呢喃。


    【疼吗】


    [你忘了,我有痛觉屏蔽,不会痛]


    李巍闻言,吻得越发轻柔,抬头看向顾念的眼里,有她看不懂的伤痛。


    他轻轻覆上来,顾念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听见他喉间溢出的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是在替项炼道歉,还是在为谁的救赎。


    喜烛将新房映得通红,顾念深深看着压在她身前对李巍。


    他还是第二时间线的模样,俊俏的少年郎,单薄的脊背透着稚嫩。


    顾念嫌弃,她更喜欢更年长成熟的男人模样,眼前的男人拥有醇和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她突然很好奇,他到底长得怎么样?


    [我是真实的自己,你能变成真正的你吗?]


    李巍顿了一下,转身看她,无奈摇头。


    【只能凝结成白光】


    拔步床上,他温柔的指尖撩开她的发丝,潮湿的吻顺着她的额头一路往下。


    [你别用李巍的身子,用你自己的本体]


    顾念也伸手,眷恋地抚摸着他带着星河的眼,此刻,她不想替代任何人,感知任何其他人的情事。


    她希望,她与他的第一次,就算只是灵魂,交给的人,是【他】,而不是李巍的躯壳。


    【好】


    李巍的模样退去,只剩下一个虚白的影子。顾念攀上他的脖子,朝着模糊的唇亲吻。


    [你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便给你取一个]


    她动情地吻着他眼睛,道。


    [星河,我想要你]


    白光因为她这一句话,沸腾起来。


    【滋滋滋……滋滋滋】系统在一阵雪花声中断了音信,就连姜瑜若有若无的窥伺感也消失了。


    【我已屏蔽了所有人的窥探,念念,你的身子,我也舍不得给别人看】


    白光的人影覆盖她全身,他的亲吻,让她足背弓起,浑身战栗,极致愉悦着她。


    【舒服吗?】


    回应他的是她插入他发丝,绷紧的指尖。


    [你呢?]她触碰着白光的中灼热的气息,怜惜地问。


    【不用管我,我只想你舒服】


    他揽紧她的腰身,扯过一张床单,裹紧她。


    幻境涌涌,拔步床极速变小,风声骤响,他竟然带着她飞起来,越过连绵的高山,滚进雪白雪白的云彩里,似游龙戏凤,在云堆里翻腾。


    【换个地方?】他气息不稳地问。


    [好…….啊!]


    云间骤降,两人跌入天山雪池的温泉水里,热气弥漫,一瓣瓣桃花铺满了整个水池。


    池水翻腾,他似乎在与谁较劲一般,想给她最激烈难忘的春情体验。


    [真是个厉害的傻子]


    顾念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模糊不清的白光,怜惜又餍足地捧住他的脑袋,情意满满地吻他的脸。


    …….


    “天地无极,万蛊听令,收!”


    姜瑜的八千蛊虫化成了顾念的血玉蛊虫,而姜瑜的怨念,由星河出手,被强制压入她的蛊瓮中。


    幻境破碎,蛊兵皆消,幽州城幻境被吞噬的河工、百姓出现在幽州城京杭运河界碑处。


    赵珽、长乐、三千私兵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李巍、顾念身边。


    “殿下!”


    “义妹!”


    李巍还陷在项炼和姜瑜的情感中,他因这一段幻境,对顾念的感情像经历了一世情缘一般,一月前的坎坎萌动,现在已情入心间,难以自拔看向顾念,眼神中有着深深的爱恋和愧疚。


    “表妹,幻境中……”


    他话音未落,就被顾念打断,她如同餍足的猫儿般慵懒地笑了笑:“表哥不用解释,我也不想知道您的答案,我一点都不在意呢。”


    因为,已有【他】给了她,最满意的答案了。


    李巍脸色霎时苍白,身体一个不稳,载在长乐怀里,桑桑,对他失望了…….


    “殿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长乐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眼前这躺了一地的人,总得好好解决。


    “将伤员送回家,好好安顿。”李巍作为太子的信念,支撑起他,他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冷声道,“项炼在何处?”


    长乐等人没有经历幻境,不知内情,他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困惑:“启禀殿下,幽州城防副将项炼正在校场练兵。”


    三十年前因这一场战役而被封为漠北镇国将军的项炼,却在此后几场战役中节节败退,被新帝李恒一贬再贬,现只是赵靖手下,驻守幽州城防的副将。


    “呵,杀妻还冒领她的功劳渣男,果然没有后运!可真是报应。”顾念的骨节泛白,袖中瓮中姜瑜的魂也在畅快嘶鸣。


    她与姜瑜感同身受,听到项炼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备剑。”李巍的声音冷得像冰,“孤要亲自审问这个人。”


    顾念伸手拽住他的缰绳,抬头煽动的睫羽撩过他心间,一颦一笑都透着股奇异风情,她吐出一句话:“我同你一起去。”


    连声音都透着靡靡音色。


    他失去意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姜瑜改变了表妹,让一个天真烂漫的十三岁女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多了女人的慵懒和魅惑。


    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改变,他甚至更喜欢了。


    他的心砰砰直跳,为了挽回顾念对他的失望,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往鞍前挪了挪,示意她上马。


    李巍伸手,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托她上马。


    她身上的味道也变了。


    李巍策马扬鞭,闻着她犹如成熟的吻水蜜桃一般,散发着香甜可口的香味,他脑中闪过拔步床、行军床、还有早晨的梦,腹下坚硬,更加灼热起来。


    这一路骑行,对于容易情动的少年郎犹如酷刑,好不容易熬到校场,他缓了许久,才下了马。


    深夜的校场之上,火把点亮每个角落。


    四十六岁的项炼正在训话。他穿着与幻境中相似的玄甲,却比记忆中苍老许多,眼角刀疤狰狞可怖。当他看见李巍腰间的金印时,瞳孔骤然收缩,手中令旗“啪嗒”落地。


    “项副将可知孤为何而来?”李巍翻身下马,金印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项炼的喉结滚动,忽然露出谄媚的笑:“殿下说笑了,末将不过是个守城副将,怎能得知殿下行踪?”


    嘶。


    顾念想起幻境中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再看此时猥琐恶心的邋遢大叔,嫌恶地挪开眼睛。


    她敲敲蛊瓮:这男人,幸亏你抛弃的早,实在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姜瑜透过蛊瓮也看见了这番模样的项炼,好看的脸上也露出嫌弃的神色。


    “杀妻弃子,欺世盗名之辈!”李巍步步逼近,“三十年前你冒领的乃你先夫人姜瑜之功,按律,该削去军职,收你家财,流放三千里!”


    李巍的每一个字,均如重锤落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变了脸色,特别是在场的士兵。


    项炼脸色剧变,竟突然抽出佩刀掷向李巍面门!


    顾念袖中血玉蛊虫瞬间凝成隐形护盾,为李巍挡下一刀,李巍乘机,抽出巡河金剑,精准刺穿项炼咽喉。


    项链死前,走马灯一般走过这一生,才想起,他和姜瑜那一年的少年夫妻,执子之手、与子同袍的情谊,竟然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记忆。


    但,却在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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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之差中,被他亲手毁了这幸福,造就了他们一家三口,三人的不幸。


    项炼被一剑封喉,血溅当场,在死不瞑目中轰然倒地。


    李巍握住金剑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为三十年前惨死的姜瑜,也为眼前这个不知悔改、沽名钓誉的懦夫。


    【宿主,姜瑜的怨气正在消散。】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姜瑜的魂体从瓮中飘出。


    “恩人,”姜瑜的声音不再充满怨恨,而是带着释然,“我仇已报,如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


    她递给顾念一件染血的襁褓。


    “还请帮我找到我的孩儿,姜堰。”姜瑜苍白地笑了下,“他定然吃了很多苦,如果可以,还请恩人告诉他一声,他的母亲……”


    顾念想起姜瑜为他取名“姜堰”的场景,伸手轻轻接过襁褓:“我会找到他,让他知道他母亲的迫不得已,还有你对他的爱。”


    姜瑜听到顾念说出了她说不出口的话,欣喜又释然的笑了,姜瑜的魂体化作万千光点,散开在星空之中,还有一丝流入顾念的锁骨处。


    【宿主,共生咒吸收了魂体的信念之力,进度+5%,目前进度25%】


    李巍胸前的尸毒因大起大落,频繁接触怨气,再次溃烂了几分,他捂着胸口,咳嗽出几口黑血。


    “立刻通告天下,”李巍擦去嘴角血迹,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姜瑜姑娘用巫蛊之术覆灭辽金大营,护佑幽州百姓,乃大央功臣。即日起,赵珽统领,暂管幽州城防!”


    长乐领命而去,校场士兵面面相觑。


    “何人知晓,三十年前战场上遗留的一个男婴下落?”李巍环视众人。


    校场的火把在夜风中明明灭灭,一个老兵佝偻着背走上前,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回殿下,三十年前末将打扫战场时,确实在死人堆里发现个男婴。孩子襁褓里有块血玉,上面刻着‘姜”,末将便托人送去了汴梁城的巫庙……”


    “巫庙?”李巍皱眉,“可是供奉巫王的那座?”


    老兵慌忙跪下:“殿下赎罪!末将当年不懂事,只听说巫庙收养弃婴……”


    “起来吧。”李巍抬手止住老兵的叩首。


    顾念让隐身的血玉蛊虫落在她指尖,思索道:“巫庙由巫王直管,三十年间收养的弃婴不下千人。姜堰……”


    新收的血玉蛊虫嗡嗡叫着。


    主人、主人,我们知道他的气息!


    主人、主人,他出生的时候,我们记住啦!


    “我有办法找他!我们先回幽州运河界碑处,与顾大人汇合,之后下一站,我们便去汴梁城。”顾念在火光中,与李巍冷静地说出下一步计划。


    ……


    幽州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运河界碑处已挤满了百姓。薄雪覆在青石板上,被无数双布鞋踩出细碎的咯吱声。


    顾念裹紧狐裘和李巍共骑一马到达时,被欢呼的人群簇拥着,踏上石阶。


    李巍的肩头落满冰花,金线蟒袍在朝阳下粼粼生光,而顾念被李巍护在怀里,小脸暖融融地泛着桃红色。


    他翻身下马,伸手正要接她下马,却被她躲开,她自己一蹬,就灵巧跃下。


    “殿下千岁!”


    “赵姑娘大恩!”


    卖炊饼的老汉抱着一个小姑娘,颤巍巍捧来一篮冰雕的桃花,花瓣上凝着晨露:“这是俺们连夜凿永定河的冰刻的,谢殿下和姑娘,救我大儿!”


    老汉怀里小姑娘嘴巴也甜甜地喊:“殿下和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就像我爹和我娘一样!”


    “多谢老丈。”李巍慌忙接过花篮,耳尖泛起薄红,他又掏出一个荷包递给小姑娘,“天冷,早些回家买糖吃!”


    他偷眼去看顾念,却见她正侧着身子与一个大娘说话,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手中的冰桃花。


    李巍忽然想起幻境中姜瑜撕心裂肺的诘问,再想起自从幻境出来之后,顾念就总是故意避着他,慌乱寒意顺着指尖爬上心口。


    当时他避而不答的姿态,是否也像此刻的顾念一样伤人?


    “表妹,”他捧着花篮挤到她身侧,冰花蹭过她袖口的银狐毛,“幽州的冰雕手艺......”


    “确是精妙。”顾念截住话头,指尖随意拨弄两下花瓣,“殿下该多买些带回京城,给林相千金也瞧瞧。”


    说罢径自走向正在拓印碑文的顾远,留他僵立在原地。


    李巍将花篮塞给长乐,目光追着顾念的身影。顾念正踮脚和顾远一起在刻碑,看样子,似乎在刻“姜瑜”两字,而她发间玉簪随着动作轻晃,晃得他心口发涩。


    界碑东北角的茶棚里,赵珽默不作声地煨着姜茶。


    “赵统领不过去?”陈百夫往铜壶里添着红枣,“姑娘看着脸色发白,怕是冻着了。”


    赵珽握刀的手紧了紧,就看见李巍提着一壶茶过去,终究只是将姜茶推过去:“不需要了。”


    界碑前,顾念接过李巍递来的茶盏,无意抬头道谢,恰与李巍四目相对。


    少年眼底翻涌的委屈让她指尖微颤,滚烫的茶汤险些泼在狐裘上。


    昨夜幻境中一开始,星河用了李巍这幅皮囊,此刻再看这双相似的眉眼里面满是委屈,竟生出了几分怜惜。


    顾念赶紧摒除自己的杂念,让隐形的蛊虫们,飞落在幽州运河选址之下。


    “表妹若是冷了......”李巍解下大氅要往她肩头披。


    “多谢殿下。”顾念退后半步,任由黑压压的氅衣滑落雪地,“臣女已有狐裘,并不冷。”


    氅衣沾了泥水,李巍蹲身去捡时,听见人群里飘来句嘀咕:“怎么看着赵姑娘不喜欢太子殿下亲近?”


    随喜一惊,抬脚就踹那多嘴的一脚。


    待李巍冷冽的眼神飘来时,他垂着头,冒着虚汗,呵呵傻笑。


    “吉时到——”


    还好,碑文揭红仪式开始,随喜连忙走到太子身边伺候。


    李巍握着金剪将红绸剪落,人群轰然跪倒,高声齐呼:“太子殿下!赵姑娘!感谢你们为妖邪!护我等平安!还我等阖家团圆!”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姑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欢呼声久久不息,直到众人回程。


    李巍无数次回头,可顾念的枣红马始终落后三丈,正与赵珽并辔而行,玄甲统领俯身说了句什么,逗得她展颜一笑。


    李巍闷闷不乐地想。


    那还是今日她唯一真心的笑容。


    “殿下,”长乐实在看不下去,“要不要奴去请赵姑娘过来?”


    “不必。”李巍狠狠抽了一鞭,惊得坐骑嘶鸣着蹿出去。寒风灌进喉管,呛得他眼眶发酸。


    原来被人避之不及的滋味,比尸毒噬心更难捱。


    当夜驿馆灯灭时,李巍鬼使神差地摸到东厢房窗下。纸窗映出顾念梳发的剪影,玉簪抽离的瞬间,青丝如瀑垂落腰间。


    他想起幻境中的茉莉肚兜……慌乱之中,发出了声响。


    “谁?”


    赵珽的刀锋抵上他的后颈,待看清来人是李巍时,收刀入鞘,可语气比雪还冷。


    “殿下若是为公事,该走正门。”


    李巍望着窗纸上跳动的烛火,突然笑了:“赵统领可知,她画图时总爱画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见对方瞳孔骤缩,李巍心底涌起卑劣的快意,“赵统领没有见过吗?在观星阁那夜,她便赠我了一副可爱的小画儿。”


    赵珽沉默着按住刀柄,良久才道:“末将只知道,她此刻需要安睡,还请殿下回吧。”


    李巍再看了一眼熄灯了的厢房,郁闷而归。


    晨光再度漫过窗棂时,随喜发现案头搁着封未封蜡的信。


    “表妹如晤:


    见字如面。


    幽州冰雕很美,你若不喜欢冰花,可喜欢其他样子?孤会一些雕刻技法,雕刻一套十二生肖给你当生辰礼,可好?”


    信的旁边是一滩冰冷的水渍,和一把泛着寒意的刻刀。


    随喜顿足捩耳:哎呀,奴的傻殿下啊,怎么送冰雕啊,这玩意能留多久,待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就都化作了水,时间这么短暂,若比作您和赵大姑娘的情谊,多不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