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开口道,
“我住的房间里,衣柜上刻着她的名字。”
“可美智子小姐失踪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这位娜塔莎当时还不到10岁,可能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暗示道,
“您或许可以从我所住的房子屋主,尤金夫妇查起,娜塔莎卖掉的帽针大概率是从他们手上拿的。”
玛尔塔没有跟迈尔斯提到尤金接下的那份委托,爱丽丝暂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能旁敲侧击,将迈尔斯的注意力引到正轨上。
“尤金?”
迈尔斯喃喃道,
“一个陌生的名字。”
观察着迈尔斯的反应,爱丽丝斟酌道:“玛尔塔小姐,也就您口中的贝坦菲尔士官,跟我提到过美智子小姐是一位来自日本的艺伎。”
“我想知道她当年失踪时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细节吗?”
尤金的任务是带走美智子,玛尔塔虽然没明说,但爱丽丝能猜得出来,美智子的存在,碍着某些人的眼了?
那个委托尤金的人,很有可能来自迈尔斯身边。
爱丽丝试探地问:“比如您的父母…或者亲朋好友,乃至邻居等,他们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迈尔斯对此倒也不避讳,直言:“我和美智子是在她的故乡认识的。她为了嫁给我,才独自随我来了这异国他乡。”
“她性格温柔娴静,面上总是带着一股羞怯之意,不习惯被他人持续注视。”
“所以,我的邻居和亲朋好友对美智子的了解并不深,在美智子失踪后,他们还安慰过我,开解过我,真心祝福过我能早日寻回她。”
迈尔斯有些忧伤,
“我的母亲早逝,只有父亲身体康健,精神尚可。他……不太喜欢美智子,曾经黑着脸挡住家门口。但他拗不过我,最终,还是同意美智子进了家门。”
迈尔斯情绪越发低落,
“美智子刚失踪的时候,我父亲还误以为她是跟家中下人私奔了,给在外执行军务的我拍了一封电报。”
“但我知道美智子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忙完手头事急匆匆回家后,就开始四处寻找起了她。寻人启事,委托事务所,巨额赏金,我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
“父亲思维古板,总是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坚信着私奔谣言,还对亲戚们说个不停,让很多亲戚因此劝我放下,别再浪费时间与精力。”
“劝他无果,我一气之下,干脆从家里搬出来了,越来越少回去。我都已经快记不清,上一次看到父亲是什么时候了。”
美智子失踪时,迈尔斯正在外地,一时半会赶不回来。
他能叙述的细节并不多,却让爱丽丝心情一言难尽。
很好,爱丽丝猜到尤金可能受谁委托了。
当然,只是可能,说不定迈尔斯的父亲真的只是思维古板,而不是心肠狠辣,残忍至极呢?
玛尔塔不愿意将尤金的委托告诉迈尔斯,可能就是考虑到这一层,觉得不能随便怀疑他人吧。
爱丽丝默默往好处上想。
“唐纳德先生,您有没有考虑过美智子小姐的失踪和您父亲有关呢?”
好吧,爱丽丝摊牌了,记者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热衷于伸手去揭遮着腐烂东西的盖。
“您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迈尔斯诧异看了眼爱丽丝。
爱丽丝坦然道:“是吗?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会有收获,您的答案是?”
不知何时,湖边的风又刮了起来。
零碎的杂草随着呜呜作响的风飘零,像是一群瑟瑟发抖,飘拽摇曳的蝴蝶。
迈尔斯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湖面奇异的没有任何涟漪,不曾被风吹动,甚至没有活水的流动性。
“我考虑过。”
迈尔斯抬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在找美智子快找疯了的日子里,我想过无数个可能。其中,就包括我父亲撒谎骗了我。”
“因为他太笃定了,他笃定的说美智子已经逃了,笃定着说美智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
迈尔斯的呼吸急促起来,
“我当面质问过他,我说如果你做了什么可以对我说,我只求她的下落,求再见见她。但父亲很平静地看着我发疯,只他问——我不相信他了吗?”
“他说,美智子就是跟人私奔了,绝不有假。”
迈尔斯提及这件事,肌肉绷得极紧,
“我越来越少回家,也是不想看到他了。”
“我知道我的父亲非常看重我,他认为我是家族的骄傲,年纪轻轻就能进入军中担任要职。”
“我从他嘴里挖不出真相,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能身体力行的向他证明着——如果是他辜负了美智子,那他也等于亲手杀死了最让他自豪的儿子。”
“我之前并不是这个姓,我的父亲姓唐纳利。”
迈尔斯用一句简单的姓氏更易,交代了那场不欢而散的父子谈话。
迈尔斯不知道老唐纳利做了什么,但这家伙持之以恒的诋毁他妻子,让迈尔斯实在是没办法再视他为父亲了。
湖边的风没有停下,一直一直刮着。
那打转的碎叶蝴蝶,却已经结束了短暂的一生,缓缓落在地上。
爱丽丝抬手理了理被吹乱的鬓发,对迈尔斯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迈尔斯苦笑一声,仍然望着平静的湖面。
“唐纳德先生,不知道您是否清楚。”
爱丽丝低声道,
“大约在十几年前,湖景村出现了活祭这种相当恶劣的行为。”
“我在菲欧娜那里听到,他们最初献祭的是名为格蕾丝的无辜女孩。”
“后来,随着湖景村的人气不断上升,在火爆的旅游旺季中,总会失踪几个游客。”
“有一次,甚至一口气失踪了七个小孩,只有一个很幸运的孩子被快速找回,捡回一条命。”
爱丽丝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她曾为此唏嘘——被当做祭品一般沉入湖中的人,会是谁心心念念记着的故人?
“我有心理准备。”
迈尔斯知道爱丽丝的意思,他略带疲倦道,
“我总会梦到过去,梦到永眠镇初见的那一天。”
“我受邀参加一场宴会,看着那青涩的艺人挥动长袖,伴着三味弦翩翩起舞。”
“一颦一笑,顾盼生辉。她的半张脸从扇子旁露出,一双眼睛好像会说话。”
“可惜我总是只梦到一半,就会醒来。美智子已经离开太久,我快不记得她最爱的那支和歌的尾调了。”
“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她。我会在她面前认罪——我回来的实在太迟,和我当时离家时跟她约好的截然不同。”
“无论她原不原谅,我只想为多年前那场惊艳的初见,续上一个绝不是背叛与放弃的结尾。”
风停了,在遥远的湖中央,隐隐传来了一阵女人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