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一头扎进药庐,扑到榻边的青衫男子面前:"叔叔!我可算活着回来了!再晚一步就要被山匪开膛破肚啦!"
被唤作温壶酒的男子指尖夹着药草,慢悠悠抬眼:"哟,知道怕了?下次还敢一个人偷跑不?"
"不敢了不敢了!"温暖连忙摆手,转身拽过身后的董云舒,"叔叔快看,这是救我的董云舒姑娘,那两位是紫苏和紫玉姐姐!"
温壶酒目光扫过董云舒腰间的玉牌,想起天启城最近的八卦。抚须笑道:"原来是董太师的掌上明珠。多谢三位救了我这顽劣侄女,温家上下必当报答。"
"什么忙都能帮吗?"董云舒忽而挑眉。
温壶酒捻着胡须摇头:"帮你逃婚可不成。"
"温前辈怎知我要逃婚?"董云舒故作讶异。
"如今天下谁不知?"温壶酒将药草掷入陶瓮,"陛下赐婚琅琊王,那小子求退婚不成,倒是你这董家小姐,被流言逼得连夜离了天启城。"
董云舒倚着药架轻叹:"我知道这婚逃不掉,只是想在嫁人前出来走走罢了。说不定等我回去,琅琊王自己就把婚退了呢?"
"他不会退的。"温壶酒忽然冷笑,"你走后的次日,他就带着景玉王夫妇去你家登门赔罪了,那礼单厚得能压垮太师府门槛。"
董云舒怔了怔,随即展颜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温前辈,我想跟着您行吗?有您在这一路上安全些"
"哦?"温壶酒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三个姑娘家在外是危险。”
董云舒:“那您能收我做徒弟吗?”
温壶酒:“我只会用毒。”
"就是学毒。"董云舒直视他的眼睛,"我武功只到自在地境,遇上真高手便束手束脚。若能得您指点,也算多份自保之力。"
温暖在旁急道:"叔叔您就答应吧!云舒可厉害了,路上我教她认药材,她一遍就全记住了!"
温壶酒盯着董云舒看了半晌,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黑陶罐:"想拜师可以。不过得先过了我的考核——这罐里是牵机引的解药,三日之内若能解出其中三味主药,我便收你为徒。"董云舒接过陶罐轻嗅,唇角扬起自信的笑:"一言为定。"
药庐外蝉鸣阵阵,阳光透过藤蔓织成的帘幕,将三人的影子映在斑驳的药碾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拜师之约,不知会为这位即将嫁入王府的太师之女,掀开怎样一段江湖奇遇?而远在天启的琅琊王,又是否知晓,他那位"逃婚"的未婚妻,此刻正与冠绝榜上的用毒高手,在岭南药庐里赌下了拜师的约定?
半个月后,温家祠堂内药气与煞气交织。董云舒袖中甩出的药粉轻飘飘落进茶盏,转眼便让首座几位长老面色骤变——连以试毒闻名的温壶酒也按住了隐隐发颤的手腕。
温壶酒盯着指尖泛起的青黑纹路,哑声问:“你这是什么毒?”
董云舒垂眸抚过腰间药囊,声线平静无波:“此毒名‘自作自受’。”
“好名字!”温壶酒忽然低笑,震得木椅吱呀作响,“怎生讲?”
“这药并非剧毒,”她抬眼时眸光锐利如刃,“不过是引子罢了。寻常人用了不过浑身燥热,可像师傅与各位长老这般常年以身为炉试毒的……”
话音顿住时,几位长老已按捺不住运功抵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体内沉疴旧毒被这引子一激,便成了索命的刀。”
“妙!”温壶酒突然拍案而起,震得药碗碎作几片,“让玩毒的人被自己的毒反噬,好个徒弟!半个月就把这群老狐狸撂倒了!”他指着满堂咳血的长老,笑声里竟带着几分癫狂。
为首长老撑着桌沿咳出黑血,哑声逼问:“解药呢?”
董云舒从袖中抖出一卷药方,纸页展开时墨香混着药气:“长老们需按各自体内毒素配比抓药,重新寻得毒力平衡,方能化解。”
温壶酒接过药方时指尖微颤,忽而朗声大笑:“瞧瞧!中了毒连解药都得量身定做,阿舒啊……”
他看向垂首而立的弟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真有你的!”
角落里的温暖跺着脚凑上前,发间铃铛叮当作响:“云舒姐太厉害了!我试了好几次都没让长老们中招呢!”
董云舒摇头轻笑:“你是走正统毒道,我不过是取巧罢了。”
“取巧?”温壶酒捻着胡须打断她,目光扫过满堂狼狈的长老,“她学毒十几年,你只学了半月——这等另辟蹊径的本事,才是温家该有的传人!”话音落时,梁上悬着的药铃被穿堂风一吹,叮咚声里竟透着几分诡谲的快意。暮春时节,温家药庐的紫藤开得泼泼洒洒,董云舒攥着刚晒好的曼陀罗花瓣掀帘进来时,正见温壶酒对着铜炉拨弄药捻。
“师父,前院说有客人来了?”她抖了抖袖口的花屑。
温壶酒头也不抬地往炉里添了把艾草:“找你的。”
“找我?”董云舒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药囊。谁没事会大老远的来温家,除了送毒草的药农,何时来过访客?
“琅琊王府的人,”温壶酒用银簪挑开炉盖,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噼啪作响,“说是奉了王爷令,来护你周全。”
“护我?”董云舒嗤笑一声,指腹蹭过药囊上绣的毒蝎纹样,“我用得着他护吗?”
温壶酒忽然放下药勺,铜炉里的艾草香猛地浓了几分:“不愿跟他们回京城,便随我出门耍耍?”
“去哪儿?”董云舒眼睛一亮,像被点燃的炮仗。
“柴桑城。”温壶酒擦着掌心的药渍,嘴角勾起抹无奈的笑,“接你小百里回乾东城。”
“小百里也偷跑了?”廊下突然探进个梳双丫髻的脑袋,温暖晃着发间的银铃铛跳进来。
温壶酒敲了敲药碾子,声如洪钟:“我就纳了闷!你们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都跟拴不住的野马似的,非得往外面跑!”
董云舒却已迫不及待地解下墙上的牛皮药袋,往里头塞着金疮药与毒粉包:“师父,咱们何时动身?”
“明早卯时。”温壶酒望着弟子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抓起墙角的竹杖往她肩上一搭,“多带些毒药。”
廊外的紫藤花被风一吹,簌簌落了满阶紫瓣,倒像是给这场说走就走的行程,铺了层狡黠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