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靖离将杯中酒洒在前面的地上,举止间难得带了些玩世不恭的纨绔之气:
“我可比不了老相爷,没那个精力一南一北地折腾。华家军为大恒而战,若大恒哪日四海升平,刀兵息止,或是圣上有令,华家军自当卸甲归田。”
“都说我掌着华家军,遭人忌惮,这世人也是糊涂,也不看看老相爷宝刀未老,平时不声不响的,说不定哪天振臂一呼,南边儿就纷纷响应了。”
“我向来敬重老相爷,以为您与老端侯之流不同。若是老相爷想拉我上船,我自认没那个心思,也没那样的能耐。但要是老相爷扑腾累了,想要下船,我自当相助一二,到时再论亲戚之谊也不迟。”
这样就被拒绝了,楚霆孝心里自然不高兴,他不光气恼眼前的这个小辈不服管教、不识好歹,更多的是他想多拽一个人上传替他遮风挡雨没成的恼羞成怒。
楚霆孝见华靖离目光坚定,丝毫没有能被动摇的意思,就转而对夏明嫣道:
“华侯夫人,你生母家族衰微,即便日后蛊医能重回元京,也不过是医家中的一支,并非主流。没有家族的倚仗,你在这元京高门当中,日子并不好过。”
“若是你愿意劝说华侯日后与老夫一条心,你便与你母亲的亲生女儿无二,即便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有老夫来补偿你,你可愿意?”
得到与有着楚家血统的名门贵女一样的待遇么?
这些话要是夏明嫣小时候听到或许会心动,因为那时她在卢阳过得太卑微、太无望了。
可是现在想想,即便她能以楚氏女的名头在元京高门行走又如何,不过是另一个笑话罢了。
夏明嫣洒脱地笑了笑:“都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若是从前,妾身能以夫人之女、相爷外孙的身份出入元京高门,妾身定然感恩戴德。”
“可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要在对的年华做对的事儿,有些东西错过了它该有的时节,便不重要了。如今妾身已是华家妇,若是再处处仗着娘家的出身行事,反而要让元京的贵女们看笑话了。”
“女子出嫁前的地位,是姑娘家的,出嫁后的是妇人家的。后者……就是靠妾身自己去积攒吧。”
女子出嫁前看得更多的是平行贞静和才思聪颖,出嫁后看得更多的是人情练达、上下和婉,这两者有关联,却没有必然关联。
远的不说,就说夏明月,在夏家作为夏庸和楚氏实际意义上的独女,她作为闺中贵女时其实外人是挑不出她什么毛病的。
可如今呢,元京谁人不说夏明月不会做人媳妇,眼下更是连妻子都做不好了。还有好些人开始同情李玦,说他娶了一个疯妇。
夏明月有着夏、楚两家的支持,一样把日子过成那样。这还是现在呢,
再过上几年,他们指望着通过夏明月打探端侯府消息的时候,还得更加失望,说不定到时候夏明月身上还得再加上一条跟娘家不和呢。
更何况即便楚霆孝发了话了,夏庸和楚氏就能对她发自真心的好了?有些好不是真心的,还不如不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是要管她收利钱的。
夏明嫣想着想着就不禁笑了出来:“我夫君说得很是呢,不知前因后果,什么都不说,就让别人卖命,这是死了都还得做个糊涂鬼呢。”
“何况这姻亲之谊在华家也没什么好论的,老相爷志在朝堂,自您夫人仙去之后,您对内宅和儿孙的事想来鲜少过问。有些事儿别人做了,连累到您这个做长辈的头上,您也只能认了,谁让儿女都是债呢?”
楚霆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华侯夫人这又是在指责你的嫡母做了什么错事?不如今日一并说出来,省得日后还要因此跟老夫纠缠。”
他说完还冷冷地看了华靖离一眼,不管华靖离究竟为何拒绝他的拉拢,就好像华靖离都是被夏明嫣吹了枕边风一样。
夏明嫣知道的心思,故意一开始就把关系撇清了:“老相爷误会了,夫人对妾身做了什么,说到底都是家家事。若论到影响了妾身的夫家,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老相爷您想想,二妹妹与妹夫青梅竹马、情意相投,一早就是元京人尽皆知的事。可正式定下婚事时,偏偏将二妹妹定给了华家,这是想干什么?”
“让一个明显心有所属的女子嫁入华家,也还可以说从前是小儿女间私定终身,家里一直是不同意的,婚配时只是斧正了原本的错误。”
“可那时妾身的夫君与二妹夫还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我夫君却娶了自己好兄弟原本未过门的妻子,这不是让人结下多人之妻的仇怨么?可是安了好心的?”
“再就是后来,二妹妹力主将亲事换了过来,妾身身子有异,不利于生养,夫人明明知道这当中内情,却说都没说一声,就将妾身嫁入了对子嗣传承更迫切的华家,这又是安的什么心?”
“也就是妾身的公婆、夫君大度,才不计较这些算计的。可不计较归不计较,平时相处、节庆往来时一团和气是一回事,若要论共谋大事,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李玦毕竟是走文臣路线的,即便去过军中历练,也没经历过多少危险,即便她一个耽误了子嗣传承,后续纳妾也耽误不了什么。
可华靖离不一样,若没有遇刺重伤那场变故,他本应该在成亲之后就尽快返回北疆的,要是这正妻不顶用,自己还不知道,他再在北疆出点儿什么事儿,回不来了,那可真就害了一大家子人了。
楚霆孝越听越怒,他怒的自然是楚氏和夏庸怎么在这种事儿上拎不清楚,要是当初就看不上端侯府的条件,不想委屈了夏明月,就该从小就把夏明月和李玦隔开才是。
既然前头放任了,想走一步看一步,想到了最后再选择,也不该对华家如此欺瞒,这不成了结仇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