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半日, 晚八点回国，坐的还是褚涵大佬的私人飞机。
相较来时热闹的阵容，返程人直接少了大半。
盛砚被褚涵扔在镇上谈项目, 凌笑要去北欧参加科幻作者学术研讨会，晏总猫在酒店里捣鼓下饭菜。
网上那篇深度解析秦夏背后男人的帖子已经发育为拥有三百页的摩天巨贴, 再不做点儿什么，秦夏又要深陷舆论风波, 拿二十个影后都没人认可她的演技。
高奶奶的百万水军，让人颤抖！
不过秦夏似乎未受网上那些不实猜测的影响, 到机场的时候与来送机的粉丝大合照, 不仅现场签名，还隔空飞吻……
许意知全都看在眼里。
影后说她想谈恋爱却找不找对象？
和粉丝谈啊，美好的双向奔赴呢！
哼！
上了飞机之后，空荡荡的豪华机舱里, 擅长搞气氛的都不在，除了飞机的主人冷酷事业型大魔王褚涵, 还多出一个行走的活体低气压装置宋秋实。
蒋优优飞速去角落里猫着，把存在感降到最低，要是呼吸能屏蔽掉, 她一准那么做了。
许意知和秦夏受本能驱使双双抱团，挤在一处咬耳朵。
这个时候，秦夏清醒又有大局观：“要是在国内, 我都不会带着我的小助理搭博年老板的顺风车, 怎么换成飞机我就坐了呢？还坐两次……我又不是博年的艺人。”
许意知跟博年君和都有关系, 致力于将一碗水端平：“《疯狂之路》的ip要靠大家一起努力，分什么你我他这么见外。”
秦夏：“现在给你机会让你换国际航班……”
许意知：“换！”
秦夏眼色一沈，两手一摊。
不用再说了, 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眼下这返程气氛，她们谁都不想承受。
许意知年轻不服输，强行将自己的存在合理化：“我是博年娱乐最有潜力的中级经纪人，曾经还是老板的学员，坐他的私人飞机回国没毛病。”
秦夏满脸愁苦：“那我走？”
坐在她两后排的蒋优优听得一个哆嗦，别那么折腾了吧……
“不用，没必要，你更应该留下。”许意知怕秦夏，不动声色的握住她的手腕，“你知道吗，你以前跟我们老板合作过。”
秦夏不知道。
只能确定目前正在合作，以前合作过？什么时候的事？
许意知贼似的偷瞄了一眼坐在前面商务区的大佬严肃的后脑勺，压低声音：“此山中，三千尺。”
秦夏眸子里发生微妙的波动，用气音激烈撕扯道：“我不信，你真幽默！哈！哈！哈！”
许意知昂首挺胸，指天起誓：“林少爷告诉我的，骗你是狗！”
秦夏抓住她三根葱白的手指头，摁到自己腿上，“不许胡乱发誓！”
你要当了小狗，我是什么？
头戴两顶影后桂冠的狗妈妈？
驳回！
不接受！
许意知当然没get到她覆杂的心理活动，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等起飞指令时，将大佬早年为梦逃家的故事简短道来。
秦夏感叹之馀，想起《此山中》神秘的艺术指导，至今还记忆犹新。
她跟对方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流，在网上。
当时艺指问了她对角色的理解看法，然后要了她站立和端坐全角度的照片，身材尺寸都是导演的女助理来家里给她量的。
之后从试装到杀青，这位艺术指导兼服装设计从未露面。
秦夏第一次拍电影，知道这行规矩多，有才能的怪人更多，她不敢问丶亦不敢瞎打听。
听许意知说完后，她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难怪《我舞》录制前，四位导师集结开会，褚涵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长高了，还是那么瘦。
当时秦夏只感觉他唐突，有被冒犯到，皱起眉头给了他一记算不得多友善的眼色，给他贴上轻浮标签。
现下破案了，褚涵是以三千尺的身份评价她的外形，而非‘男人’视角。
“怎么样，震惊吧？”许意知揣着这段故事性极强的豪门秘辛，等日出的时候就想跟女明星分享了。
“震惊……”秦夏没什么表情的点着头，更多的感受是无法形容确切出来的，“坐拥千亿家产却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怪不得成天黑着个脸。”
原来性格无趣并非天生，而是背负了家族命运。
谁能把在艺术院校里自由追梦的少年和褚涵联系到一起？
谁也不能。
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秦夏猛然从思绪里拔回神，心里泛起一丝羞愧。
她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的人生做定论？
她连一架豪华的直升机都没有呢。
也没有可以骑马的庄园，没有劳斯莱斯，他有的很多很多她都没有……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蒋优优从后座中间冒出头来，兴致勃勃问，“谈吗，姐？”
秦夏战术后仰：“谈什么？”
许意知兴奋起来了，煽风点火的：“谈恋爱啊，事业有成的你不谈轰轰烈烈的谈一场，对得起你如花似玉的年龄？对得起你短暂的青春？”
蒋优优迅速跟她连成一气：“谈啊必须谈！对方可是博年的大老板！春婉婷垂涎他美貌不是一天两天了，撩不到才到处说他无趣没意思。姐，跟他谈！就算只做两个月的博年老板娘，这把咱也不亏！”
气氛都到这儿了，许意知内涵的笑着：“对的，不亏。”
pia——pia——
两道突兀的巴掌声接连响起，许意知‘嗷’地一声，捂住脑门，缩起了脖子，消停了。
蒋优优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往哪里猫回去，被pia疼了也不叫出声，顶级艺人助理的职业素养相当的高，彻底老实了。
机舱前端，正在聊工作的褚涵和宋秋实齐齐看来——
影后对他们绽出标准的官方笑：“没事，有蚊子，已经打死了。”
褚涵楞了一下，像是在严肃考虑‘我飞机上有蚊子？’的问题，很快他意识到不可能，无语的摆正坐姿，问空乘什么时候能起飞。
宋秋实故意关心：“没咬着你吧？”
影后充满信心：“当然没有，她们那点儿能耐……”
宋秋实点头认同：“确实需要再历练历练。”
许·蚊子1号·意知怨念的哼哼：“说好原地顿步谈恋爱给我机会呢？”
秦夏凶巴巴瞪她：“随便说的你还当真了，我让你上天你真以为自己是只窜天猴？”
凶完了隔壁的，再从座椅缝隙里凶到后排，“你也是，给我安分点！”
蒋·蚊子2号·优优顺从的垂下了她的头，转为激烈的心理活动：被束缚的豪门霸总vs努力搞事业当红女明星——蹲！后！续！
……
晚十点，飞机在预定的航线上平稳飞行。
宋秋实从褚涵手里接过紧要的文件翻阅查看，后者终于感觉到饿了，让厨师煮了一碗面，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进食。
秦夏白天睡得太多，索性要了一杯咖啡，窝在沙发睡椅里读剧本。
蒋优优戴着耳机看海外新出的探险综艺，憋笑憋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许意知眯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百无聊赖的打开笔记本，上火凤网，新一期的《下饭菜》更新了。
晏总这次单抗，坐在酒店套房的大餐桌前，点了海鲜大餐，背对全景阳台，一边搞吃播，一边对网上那些传言做回应。
“现在是当地时间正午12点27分，我还在酒店里，算上剪辑，大概这期会在晚上12点前放出来。”
“首先恭喜我们家秦夏老师为国内电影事业再添光彩，拿下本届fdc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这是对她演技的肯定，努力的人一定会有收获，当然，成天在背后施展见不得光的手段，这不是努力，是龌龊！”
话到这里，技术停顿。
镜头里身着海滩风睡衣丶下巴冒出胡渣的年轻男人眉眼一垂，伸手拿起一只焗蟹，卸下大钳子，面无表情的啃食起来。
许意知连忙用手把嘴捂住，阻挡真实的噗嗤声。
她晏哥可是kl培养的初代海外练习生，糙成这样都靠颜值抵挡住从下仰拍的死亡角度，就是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睛，还有啃螃蟹钳子的狠劲儿……活脱脱一变/态杀手！
太带感了！
视频里，晏何安花两分钟吃完一整只比他脸还大的焗蟹，抽纸巾胡乱的擦了嘴，揉成一团，往后一扔，看一眼镜头，继续——
“大家应该注意到我情绪不太好，理解一下，忙了整个电影节，每天平均睡眠四小时，脑子里有根弦绷着，脾气比较大。”
许意知配合的点头点头，要是能发弹幕，她一准把‘理解’打在公屏上。
“这根弦呢，绷到国际巨星在典礼上宣布最佳女主角，结果现场那边，秦夏老师还在发表获奖感言，这边网上，我给大家念念帖名儿——从直升机空降红毯到称霸世界四大广告屏，深度解析秦夏背后的男人。”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像是要把谁的肉撕下来生吞。
许意知听出晏总的怒意。
“秦夏还在发表获奖感言啊朋友们，就算现在网速快，颁奖典礼是直播的，这位发帖的网友你敢说自己不是酝酿已久，卡点发帖么？”
“要是秦夏没有获奖，都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情况了。”
晏何安拿起一只龙虾，凑到嘴边，又烦躁的扔回盘子里。
“我也不卖关子，四大屏的广告是我买的，不为什么，秦夏签约君和文化，我送她一份大礼。”
“坐直升机去走红毯也不是团队故意给她制造噱头，博眼球。”
“秦夏17岁就拿过这个奖了，她的出道起点有多高不用我再覆述了，她很尊重电影节，尊重自己每一次工作。”
“那么为什么会坐直升机呢？”
晏何安侧了侧身，从桌子下拿出一叠a4纸的漫画线稿。
用他那张‘老天爷打雷劈死你全家’的诅咒脸面对镜头，一言不发，一张一张的翻给大家看。
总共十来页，人物画得很简单，但能看出abcdef这样的角色……
故事也简单，a跟b炫耀说，我家c大人为d设了一局，她今天走不了红毯了。
b把这件事告诉了e，e又给f打电话，施展钞能力借了他的直升机。
翻完页，晏何安做了个深呼吸——
“情况就是这样，没有无中生有，只是正常完整的呈现。”
“我不管谁会带入，无所谓谁心虚，不管网友怎么发散也不再解释了。”
“因为，秦夏已经用第二座最佳女主角的奖杯证明了自己。”
“再说两个事情，首先，我这里有几段录音，但我不会放出来。”
“目前不会。”
“这些录音是我保护艺人的重要手段，如有必要，我会公开。”
“但那样太难看了，希望不要有那一天。”
“其次，这是《下饭菜》的最后一期，我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成天抛头露面的也不合适……”
说到这里，晏总脸上总算有了几丝笑容。
“好了，就说到这里，感谢大家的收看。”
晏何安将镜头稍微摆弄调整，盯着丰盛的食物长叹一气，开动。
许意知看了一下进度条，还剩十五分钟呢，拉动往后拖，竟然真的变吃播了，一句话都没了。
她摘下耳机，这才发现秦夏探了脑袋过来，配合字幕看了个无声版。
许意知真情实感：“你经纪人生气了，气得不行呢。”
秦夏的关注点在‘吃播’上：“后面这段很行为艺术。”
许意知很难不认同，又拉下去看评论。
网友对他这段个人秀的态度不统一，有人力挺，有人说他故弄玄虚，有人兴趣浓厚的分析abcdef的身份，还有人文字上跪下求他把录音放出来。
但对于秦夏拿奖这件事，大家都是诚心祝福并且高度认可的。
秦夏：“录音是怎么回事？你把和春婉婷的对话录下来了？”
“可能是晏哥放的烟雾/弹，也或许他手里真的有料。”许意知猜测罢了，笑着问，“我要有这心思城府你怕不怕？”
秦夏也笑了：“你是好孩子。”
许意知要强：“我工作了，年底就升高级经纪人！”
秦夏见她单纯认真的模样，俨然还是一只职场小菜鸟，不免担心：“高璐茜肯定会针对你，要小心一些。”
“最多抢我艺人的资源，抢的走的不可惜，抢不走的，她眼红也没用。”许意知关掉网站，把硬盘点开，“秦夏老师，看电影吗？”
出国前她下了不少电影电视剧和搞笑综艺，十来天了，竟然都没来得及看。
秦夏看了两个小时的剧本，正想放松一下，“有什么电影？”
许意知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笔记本电脑的触屏不好操作，手指头多按了两下，播放器丝滑的弹了出来，左上角白字显示：hd中字[此山中]……
秦夏：“？？？”
不能翻篇了是吗？！
许意知想笑，硬生生的憋住了，“失误，我手滑，我换一个。”
“你别换了，我有事要跟你师父聊，让让。”女明星披上羊绒披肩，从椅子上起来，一脸无奈的走到前面去。
许意知还假惺惺求：“别跟我师父说我坏话啊，真不是故意的！”
秦夏根本不想搭理她。
许意知再看开始进正片的屏幕，心说相请不如偶遇，那就看吧！
……
其实按时间线算，秦夏要到一年半以后才会怀孕，两年半以后生下她。
中间有大约十八个月的留白，许意知的亲爹现在还没出现也是可能的。
以前真的是她狭隘了，只在女明星的周围挑挑拣拣。
秦夏是谁？
那么繁忙的行程，就算谈恋爱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粉丝们嘴上不介意，风吹草动就集体出/警了，比神探还灵。
所以结合种种，许意知在看《此山中》的时候又琢磨了，没准我是一夜/情的产物？我爸是某个现在还没出道的小鲜肉？
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又觉得不知道也是一种幸运。
而回看从前，她还觉得晏总沈稳踏实靠得住，老宋阴郁可怕但也有自己的法则和底线，凌大作家善良有创造力，褚大佬正直强大……那些至今未跟她打过照面的其他待定男主们，都有各自的闪光点。
不管谁都好，她相信秦夏的眼光。
关于‘我爹是谁’的历史遗留问题，今天晚上的许意知暂且释然。
然后专注看电影。
《此山中》讲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胜在导演叙事手段高超，镜头美学发挥到极致，要是换个稚嫩的导演，就会变成故弄玄虚。
许意知以前就看过这部电影，和秦夏一起。
当时她还小，大约五丶六岁，只觉得风景真好，寺庙里鸟儿的叫声好清脆，男主真帅，女主的裙子真好看，可最后最后为什么要变成蝴蝶啊好遗憾……
而今再看，便有了新的领悟。
‘哑女’是一个象征符号，代表世间所有求而不得的美好。
十六岁的秦夏演出了符号的空灵，片尾的纵身一跃，经典永流传。
沈浸式观影，两个小时过得很快。
许意知依旧认为服装好看，尤其订婚宴上化蝶的白色长裙，结合了中西方的美，飘逸灵动，而这竟然是褚涵大佬设计的……
“那是婚纱哦，很久以后妈妈才知道，那是妈妈的爱人亲手缝制的，虽然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会是我，我也不知道他。小知也喜欢，是吗？”
尘封的记忆以出其不意的方式覆苏，秦夏温柔的话语在脑海中响起，每个字都如此清晰。
许意知猛然从座椅里弹起，满脸震惊！
心脏不受控制的丶剧烈跳动。
咚咚咚丶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