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哥 作品

第413章 局诈

从前有个御史家的仆人,有回在集市上站着,冷不丁过来个穿得挺体面的男子跟他搭话。俩人才聊了一会儿,那男的就问起他主人姓啥、当啥官、家里啥背景,仆人都一五一十说了。这男的自称姓王,说自己是公主府里的亲信。聊得熟络了,王某就说:“官场里弯弯绕绕的,有点地位的人都得找个靠山,你家主人现在投靠的是哪位贵戚啊?”仆人说:“没投靠谁呢。”王某摇摇头:“这就是舍不得小钱,以后可要吃大亏的!”仆人问:“那该投靠谁合适呢?”王某说:“公主待人可有礼了,最能庇护官员。之前有个侍郎就是通过我牵线,才搭上公主的关系。你家主人要是肯花一千两银子准备份厚礼,我带他去见公主也不是啥难事儿。”

仆人一听挺高兴,问王某住哪儿。王某随便指了指旁边的院子,说:“咱天天住一条巷子,你不知道啊?”仆人回家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御史,御史觉得这也是个机会,马上准备了丰盛的酒席,让仆人去请王某。王某痛痛快快就来了,吃饭的时候,把公主的脾气性格、日常起居说得明明白白,还特意说:“要不是看在同巷邻居的情分上,就是给我百两银子打赏,我也不会这么跑腿受累。”御史听了,对他更是佩服得不行。临走的时候,两人约定好了后续的事儿,王某说:“你只管把礼物备好,我找机会在公主面前引荐,早晚给你捎来好消息。”

过了几天,王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登门,穿得那叫一个光鲜,派头十足。他对御史说:“您赶紧收拾行李出发吧。公主最近事儿多,登门拜访的人从早到晚不断,难得有个空当。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您得赶紧去,错过了可就见不着了!”御史连忙拿出贵重的金银礼物,跟着王某出发了。两人拐了好几道弯,走了十多里地,才到了一个看着挺气派的院子,王某说这就是公主府。御史下马恭敬地等着,王某先捧着礼物进去了。等了好半天,王某出来大声喊:“公主召见某御史!”立刻就有好几个人接力传呼通报。

御史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进去,只见正屋堂上坐着个美人,长得跟仙女似的,穿的衣服华丽得直晃眼;旁边站着的婢女个个穿着锦绣衣裳,整整齐齐排成一排。御史赶紧跪下磕头行大礼。公主让人传话,让他在屋檐下坐着,有人用金碗端来茶水。公主随便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御史就恭恭敬敬地退出来了。临走时,府里传出话来,赐给他缎面靴子和貂皮帽子。

御史回到家,对王某感激得不行,拿着名片就去道谢,结果到了地方发现大门紧锁,屋里根本没人。御史心想可能他跟着公主办事还没回来,可连着三天上门,都是铁将军把门。派人到之前说的“公主府”打听,发现那儿也是大门紧锁;问附近的住户,都说:“这地儿从来没住过什么公主。前几天倒是有几个人租了房子住,不过已经走了三天了。”仆人回来把情况一说,主仆俩只能自认倒霉,耷拉着脑袋叹气。

还有个副将军,带着钱财进京,想谋个更高的军职,正愁没门路呢。一天,来了个穿裘皮大衣、骑高头大马的人拜访,开口就说:“我内兄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喝完茶,这人把副将军拉到一边说:“眼下有个某处将军的空缺,您要是舍得花大钱,我让内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这职位准能拿下,就算后台再硬的人也抢不走。”副将军有点怀疑这人胡吹。

那人说:“这事儿别再犹豫了!我不过是想从内兄那儿分点小钱,您的钱财我压根不惦记。咱定好具体数目,写个纸条当凭证。等您被皇上召见了,再实打实给钱;要是没办成,您的钱还在兜里,谁能抢走?”副将军一听,觉得不吃亏,就动心答应了。第二天,这人又来带他去见“内兄”,说内兄姓田,家宅阔气得跟王侯府似的。副将军拜见时,田某态度傲慢,随便点了下头,根本没怎么回礼。

那人掏出字据说:“刚跟内兄商量了,至少得一万两银子,劳驾您在末尾签个名吧。”副将军照他说的签了字。田某冷着脸说:“人心隔肚皮,怕就怕事后不认账。”那人赶紧打圆场:“兄长别多心!既然能给将军这个机会,还能怕他反悔?再说朝里将相想巴结内兄都没门儿,将军前程远大,总不至于丧良心赖账吧?”副将军也拍胸脯保证绝不食言,这才告辞离开。临走时那人说:“三天后准保给您回信。”

过了两天,太阳刚往西斜,几个壮汉咋咋呼呼冲进客栈,嚷嚷着:“皇上等着召见呢,赶紧跟我们走!”副将军吓了一跳,慌忙跟着入朝。只见大殿上天子高坐,身边侍卫站得密密麻麻。他行完大礼,皇上让人赐座,又是问寒问暖,态度特别亲切,还对左右说:“早听说将军武艺高强、胆识过人,今天一见,果然是当将帅的料!”接着又说:“某处是紧要地方,如今交给你镇守,别辜负朕的期望,将来封侯拜相也是早晚的事。”副将军谢过恩,就退出了朝堂。

刚回到客栈,前天那个穿裘皮骑马的人就跟进来了,照着字据上的数目拿走了银子。副将军这下觉得万事大吉了,天天等着官印和绶带送来,还跟亲友显摆自己马上就要升官的风光。过了几天,他去兵部打听消息,没想到那个将军职位已经有人上任了。他火冒三丈,在兵部大堂上吵吵起来:“我是皇上亲自选拔的,怎么能把职位给别人?”兵部尚书听得一头雾水,等他说完所谓“皇上宠遇”的经过,听起来就跟做梦似的。尚书大怒,把他交给廷尉审问。这时候他才供出引见人的姓名,结果一查,朝廷里根本没这号人。副将军又花了上万两银子打点,才得以被革职回家了事。

这事简直太邪乎了!武官虽说憨厚老实,可难道连朝堂宫门都能造假?看来里面肯定有幻术之类的门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大盗行窃不动刀枪”啊。

嘉祥有个姓李的书生,琴弹得相当不错。有回他路过东郊,看见工人挖土挖出一把古琴,模样挺旧,就花了点小钱买下来。拿回家擦了擦,发现琴身泛着淡淡的光泽,装上琴弦一弹,音色清亮激昂,跟普通琴不一样。李生高兴坏了,跟得了宝贝似的,专门找了个锦袋装起来,锁在里屋柜子里,别说外人了,就连亲戚朋友来,他都舍不得拿出来显摆。

县里新来了个姓程的县丞,刚上任就递了名片来拜访李生。李生平时不太爱应酬,但人家主动示好,他也不好冷落,就挑了个日子上门回访。过了几天,程县丞摆了酒席请他,李生推辞几次没推掉,只好去了。没想到这程县丞特别风雅,说话做事洒脱又有格调,李生跟他聊得特别投机。第二天,李生回请程县丞,两人从琴棋书画聊到人生理想,越聊越对脾气,一来二去,关系越来越好。往后每逢月圆花开的好日子,两人必定聚在一起喝酒弹琴,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一晃一年多过去,有回李生去县丞官署办事,一眼看见桌上放着个绣囊,里面裹着把古琴。他顺手拿过来仔细端详,琴身纹路古朴,看着就不是普通货色。程县丞见状问:“你也会弹琴?”李生说:“这辈子就好这口,没事就爱拨弄两下。”程县丞假装惊讶:“咱们认识这么久了,这么大的本事咋从没听你提过?”说完就拨弄炉灰点了支沉香,非要请李生露一手。李生也不客气,接过琴就弹了一曲,程县丞听得直拍手:“行家啊!我也献丑一曲,别笑话我。”接着就弹了首《御风曲》,琴声清亮悠远,跟要飞上天似的,李生听得入神,当场就要拜程县丞为师。打这以后,两人天天琢磨琴技,李生把程县丞的本事学了个遍。但每次程县丞来家里,李生都拿普通琴应付,始终没把藏在柜子里的那张宝贝琴拿出来。

有天晚上,两人喝了点小酒,李生带了三分醉意。程县丞说:“我新学了首《湘妃曲》,弹给你听听?”琴声一起,幽怨得跟有人在哭似的,李生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连声叫好。程县丞叹了口气:“可惜手头缺把好琴,要是有把音色透亮的,这曲子能弹出骨头缝里的悲劲儿。”李生一听来劲了,拍着大腿说:“巧了!我藏了把琴,跟普通琴不一样,平时连亲爹都不给看。今天遇着知音了,再藏着就没意思了!”说完摇摇晃晃走到里屋,打开檀木匣子,小心翼翼从锦袋里把琴抱了出来。

程县丞撩起袖子擦了擦琴上的灰,往桌案上一靠就弹起来了。琴弦一动,调子又刚又柔,节奏稳当得跟掐着点儿似的,听得李生直拍巴掌:“好琴技!好琴技!”程县丞停了手说:“我这两下子粗浅得很,真是委屈了这把好琴。要是我家夫人来弹,少说能弹出三分韵味。”李生一愣:“您夫人也懂琴?”程县丞笑了:“刚弹的《湘妃》就是跟她学的。”李生叹气:“可惜女眷在闺房里,没机会听上一曲啊。”

程县丞一拍大腿:“咱哥俩这交情,还顾忌啥男女大防?明儿你把琴抱过来,我让她隔着帘子弹给你听。”李生一口应下。第二天抱着琴就去了,程县丞早摆好酒席等着,两人喝了几杯,程县丞抱着琴进了里屋,转眼又出来陪酒。没一会儿,帘子里头影影绰绰晃过个穿花戴彩的人影,接着一股香粉味飘到外间。紧跟着,琴弦轻轻响起来,也听不出是啥曲子,只觉得调子勾魂摄魄的,听得李生直发呆。一曲弹完,那人影还往帘子边儿探了探头,竟是个二十来岁、脸蛋儿天仙似的美娇娘。程县丞端起大海碗灌他酒,里屋又换了首《闲情赋》,李生听得魂都快飘走了,一口气喝得烂醉,起身要拿琴回家。程县丞拦住他:“醉成这样别摔了琴,明儿酒醒了再来,让我家娘子好好给你弹两曲。”李生便晃悠着回去了。

第二天再去,县丞衙门静悄悄的,只有个看门老仆。李生问:“你家老爷呢?”老仆说:“天不亮就带着老婆孩子装车走了,说去去就回,没说去哪儿。”李生按他说的等了三天,直到天黑也没见人影。衙役觉得不对劲,报了县令,砸开门进去一看,屋里就剩桌椅床铺,啥值钱的都没了。这事层层往上报,最后也没查出个门道。李生丢了宝贝琴,茶饭不思,千里迢迢跑到程县丞说的老家楚地打听——这人三年前花钱捐了县丞来嘉祥赴任,结果按他说的住址一查,楚地压根儿没这号人,连个沾亲带故的都没有。

后来有人闲聊时说:“早年有个程道士,琴弹得贼好,还听说会点金术,三年前突然没了踪影,再没人见过。”李生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越琢磨越觉得那县丞不对劲,仔细一核对年龄长相,嘿,跟传说中的程道士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才恍然大悟:合着那道士花钱捐了个县丞的官儿,在嘉祥窝了三年,压根就是冲着他那张古琴来的!

两人结交这一年多,程道士从没主动提过自己懂琴,先是拿普通琴跟李生切磋,慢慢露两手高招,再拿自家“美妻”的琴声勾人魂魄——现在回想,帘子后头那个美人指不定是不是真老婆,说不定也是他使的障眼法!人家处心积虑谋划了三年,又是装风雅又是套近乎,就为了让李生放松警惕,心甘情愿把宝贝琴捧出来。等骗到手后,连夜卷铺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老家住址都是编的,可见对这张琴的痴迷比李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说天下骗术千千万,像程道士这种,不靠坑蒙拐骗耍横劲,专靠琴棋书画装风雅设局的,也算是骗术里独一份的“风雅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