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人回应。
龙月头抬了抬发现，在自己说完后就擦好了桌子、将手缩回腿间的谢允菲开始垂首沉默。
无声地传达着拒绝。
可惜的是，龙月也不是个会允许别人拒绝自己的人，尤其是在她打定主意之后。
盯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和数根柔软地翘起来的短发，龙月抬手以指节背擦了擦鼻尖，忽然换了个话题，提起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
“我最近实在无聊，所以bug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以及他从别人那边听到的事情。这段时间，王雷似乎红鸾星动了呢。有个女生通过微信频繁联系着他，两人有来有往，很热闹啊。”
谢允菲的身体极快极弱地抖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却被始终关注着她的龙月收入眼底。
“我挺喜欢你的。虽说我连普通约会都没经历过几次，但我挺喜欢上次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感觉。与其重新评估后来者是否讨人喜欢，我更愿意接纳现有已熟悉的人。省时省力，你说对吧？”
龙月继续加码。
“或者，你真的能接受他有了女朋友，甚至以后结婚生子？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在这些场景发生的时候，镇定自若么？”
在她列出的许多假设前，谢允菲的抖动频率是有所增加的，可面对面坐着的这女人还是维持着沉默之态。
龙月挑挑眉，觉得这谢允菲确实够固执。
但这难不倒她，因为这人弱点太明显。
再一次，龙月转移到新的话题，提起了自己和徐文钥的事。
“我追bug的时候，他拒绝了我三次，第四次才答应的。有兴趣听一听细节么？”
这一次，谢允菲终于抬起头来，温婉的脸上是一派讶异。
她没有想到，很明显互相喜欢的两人，龙月竟然重复告白了那么多次才得以圆满，次数之多令她难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有必要那么吃惊吗？你也认识bug嘛，不会不知道他爱事业胜过爱人。尤其我俩都是新手，什么都不懂。前期多亏我的本能干预，否则我们估计也是很难成的。”
“两个人里面，总要有个人先主动嘛。” 她摊开一只手，面色未变，说的话也很是坦然。
龙月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主动行为很掉价。
正相反，她十分欣赏热衷于追逐想要的东西并将之攥在手中的自己，并不断强化着这方面的能力。
在她看来，想要争取才是事情的正式开端。
“我跟bug什么都聊，所以他偶尔也会跟我提起你。之前听他形容你的时候我挺困惑的，见到你本人后我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替你担心。”龙月意有所指，引来谢允菲的低声喃喃。
“见到我就。。。不困惑了？”
龙月不再捧着脸，转而直起身体双手捧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柠檬水。
酸甜滋味夹杂果香在口腔蔓延，很是舒心解渴。
“我记得你是老师，文学素养是一定比我高得多的。你不可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争’和‘彻底输了’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意思，以及它们之间存在的等同关系。而看到你本人我就知道我猜对了，主要原因是你真的怂。”
“我，我不是的。”谢允菲蹙眉，不觉得自己是这般性格，轻声细语地提出反驳。
龙月放下杯子，瞥了她一眼再也看不下去。
或许谢允菲仅仅只是在感情上逃避，事业上却很坚定地走着自己的路。
但龙月相信，这种情感的缺陷会一直存在于谢允菲的体内，直至在某一个特殊关节点里再次让当事人进行习惯性避难。
“因为人的性格决定了人的选择呀，谢允菲。而你却早就出让了选择权。”龙月黑色的眸子牢牢地将谢允菲钉在座位上，无视她的逐渐僵硬。
如谢允菲这般懦弱不自知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是龙月最看不起的那一类人。
如果不是徐文钥，她都不能想象自己跟这类人坐在一起的样子。
可现在，这样特殊的事情确实是发生了。
谢允菲的嘴唇本能地张开想反驳，可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一般半点声音都说不出。
片刻后，她默默地闭上了嘴巴。
谢允菲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她太了解自己了。
可了解归了解，畏惧归畏惧。
她只是太怕了。
作为孤儿，小时候在各个战友叔叔家里吃百家饭长大，谢允菲很早就知人事，也习惯了乖巧、为他人着想。
她原先是徐文钥的邻居，经由他认识了王雷。
徐文钥离家后，实际上真正跟她一同成长，爱护她、关心她、保护她的都是王雷。
谢允菲只是太害怕失去王雷，所以才宁愿死守在妹妹的位置上一动都不敢动。
“可是喜欢就是要说出来的。” 这是龙月从小就被教导的事情。
也是她曾经目睹爷爷奶奶的故事后得到的教训。
“如果都不说，光靠猜，又碰上了脑回路弯弯绕绕的人，那一辈子就这么猜着活下去，太累了。”
敏锐洞悉了谢允菲的性格，龙月感觉很不好。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真的很想拎着东西就这么走人了。
可她还是得忍一忍。
“不说，也没问题。人各有志嘛，我能理解的。”
正好服务员将打包好的甜品袋送了过来，让龙月的话顿了顿。
在接收甜品盒子、将其放在身侧椅子边后，她用微信扫码付了打包费，目送服务员离开。
而后，她给出的结果让谢允菲的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
“我曾经见证过类似的感情，也算有点经验了。那接下来，你可以准备好用30至40的时间去慢慢悔恨了，然后在大半辈子的清醒和痛苦中落幕。如果时间对你仁慈点，或许会提前让你出戏。”
“毕竟，这是你的选择嘛。”
龙月眉眼带笑地说着残酷的话，宛如月牙般的眼睛与谢允菲对视着。
不大耐烦的龙月选择了下猛药，对自己有些恶劣的行为自知且自控。
毕竟，除了家人和徐文钥，常规情况下其他人不配得到她的共情和委婉。
至于特殊情况，不好意思，少之又少。龙月心里有笑声传来，让她面上的笑更深了。
谢允菲自然是震惊到几近失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回想起了王雷曾问过她的问题：觉得龙小姐如何？
之前她觉得对方很可爱。可在与那带笑的眼睛对视后，谢允菲的心底却涌起了一点不可抵挡的寒意。
没有错过谢允菲变化的神色，龙月又调整了下坐姿，双手撑在桌上捧起脸颊。
“我是不介意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过能不能麻烦你以后在bug面前收敛一点点？他应该不会喜欢的。”
谢允菲却是有些艰难地和龙月确认一件事：“文钥哥哥。。。他知道？”
脑袋点了点，谈起喜欢着真实自己的徐文钥，龙月幸灾乐祸的眼神消散不少，渐渐流淌出了纯粹的喜爱。
“原来，你们的感情已经这么深厚，如此互通。真是令人羡慕。”谢允菲嗫嗫地开口，眼中的羡慕已经不再掩藏。
“所以我才说，喜欢要说出来，用最真实的自己去说。而且，我其实还挺怀疑你所谓的喜欢。”
这话立刻让谢允菲反应强烈。
在她看来，龙月可以质疑她的行动，却决不能质疑她的感情。
不曾想，龙月的想法更加震慑到了她。
“如果喜欢，如果深爱，占有欲就会自然而然地生出来。我是，bug也是。所以我会主动向他走过去，他也会主动来寻我。”
龙月的言辞犀利、自信热烈刺破了谢允菲埋藏得极深的自卑。
而后，谢允菲甚至在龙月的嘴里听到了她对王雷的评价。
“王雷，他妨碍我，我却无所谓他。那双眼里深埋的东西我看的很清楚。不过，这些都跟我无关。”龙月眨巴下眼睛，对陌生者她从来很有分寸感。
只要不涉及到徐文钥。
“上次吃饭的时候我提醒过你，要看紧他。和你一样，他也藏着很深的自卑呢。不过他已经发现了问题，正在坦然接受。至于故事走向我正在了解。目前看来，不是很乐观呢。”
“你就更差了点。”
“阿雷哥会出什么事？！”
听出了龙月的话中深意，温婉恬淡的江南水乡女子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冷静和淡然。
猛然站起来的时候脸上有震惊，有动摇，更有她心底源源不断生出的忧虑。
龙月的初衷如何不重要了，对此刻的谢允菲来说，她更在意的是对方话语中带来的东西。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谢允菲是一点都不敢眨眼。
对龙月而言，谢允菲的动作她不是很意外。左手托着脑袋向左一歪，右手往下压了压，龙月让谢允菲先冷静点坐下来。
她对成为甜品店的焦点也没什么兴趣。尤其还没东西可吃。
“他出事的严重程度，取决于他做过什么事。而做出最终决定的人，是bug，不是我。”龙月如此说。
却让谢允菲有些明白过来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你找我，跟我说这些，甚至想要帮我去告白，是希望通过我去减少阿雷哥对文钥哥哥的伤害。。。”
“嗯，所以我喜欢聪明人。当然，这里还需要补充一点，当前情况还不明朗，说不定情况也不是我想的这样。”
龙月的眼睛亮了亮，终于揭开了今天见面的重点。
还是和聪明人聊天好啊，总算是不枉她忍耐了这么久。
慢慢坐下来，谢允菲有些愣愣地望向笑着的同桌人。
她的前半生里，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龙月这样的人。对外刀锋裹蜜，可对着爱人却万般迁就。
“你就不怕，我跟文钥哥哥告状吗？”谢允菲忽然开口问龙月。
“你去呀。”龙月还是笑着回应。“对他，我早就交出选择权了，所以我也坦然接受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
“只不过，我可不觉得有用。”说到这里她想起了很多东西，笑容更加松快起来。
“当我持续不断地告诉他，他是我的弱点，他可以使用我的时候。谢允菲，bug他从来没有用自己来威胁过我。唯一的一次，还是因为担心我受伤。”
对龙月而言，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整理出爱上徐文钥的理由。
也幸好，她最终也牢牢抓在手里了。
从甜蜜的思绪中抽出些神思移至谢允菲身上，龙月没兴趣再看她的脸，直接进入正题。
“那么，要不要做交易呢？我帮你追人，你帮我防守。相应的，你也可以拒绝，但我之后就不能保证行为的激烈性与否了。”
谢允菲此刻坐在凳子上，眼神有些发直。
她已经不再看对面的人，只是沉浸在脑际杂乱成一团的思路中，试图抽丝剥茧、条分缕析。
龙月基本上能预见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放任谢允菲就那么坐着，招来服务生给自己又续了杯柠檬水。
有点犹豫地瞅了一眼打包好的甜品，龙月的脸再次垮下来。
不能吃，唉。
过了不知道是几分钟还是半小时，谢允菲终于抬起头，眼中不再是迷茫，光芒乍现。
龙月发现了，笑着欢迎：“那么，合作开始。”
。。。。。。
快到下班时间，龙月拎着一大堆的甜品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时已经近黄昏，太阳还是很清醒，温度也是一如既往地高。
龙月却是越走越慢。
纠结地看向手里的甜品，她的内心天人交战。
在“带回去一堆甜品、被bug骂并且很大可能要多吃青菜”和“舍不得丢、甜品带回去bug也得多吃点他不喜欢的”之间，她左摇右摆实在下不了决心。
却见手机收到了短信。
【bug：有点加班，我大概晚上6点半才到家。你饿了桌子上有水果，先垫一垫。我们今天吃荔枝肉。】
拿着手机里很是平凡的词和句，龙月的嘴角徐徐上翘。
她决定了，今天要当个“送甜品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