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成才立马扑倒了伍六一。
那颗空包弹擦着伍六一的头皮射了出去。
三人急忙翻滚向左侧卧倒。
伍六一脸色都白了,“成才,你的反应真厉害,不愧是狙击手的直觉。”
就连封于修此刻都有些侧目的盯着成才。
成才大口喘着粗气,摆了摆手,“我哪有这么厉害的,不过是我们到了!你们看!”
伍六一跟封于修急忙从沟壑跳了过去,目光一看,前面不远处是一汪青出了蓝天的海狍子。
海泡子边是沟堑分明的阵地,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在守卫和巡逻。
成才满脸的亢奋,双手颤抖的抻着,“东南方向,小山包旁边有个海泡子,翻过山有一片槲树林,有一辆车在槲树林旁边等着我们。这句话我都念叨四五百遍了,终于看见了!终于看见了!!”
“都小心点,身后他们还跟着!”伍六一脸色大变,趴在沟壑下面探出脑袋死死的盯着马三明的步战车。
是啊,他们这里距离那个海狍子对面的阵地至少还有五百米的距离。
两者相隔了一片海狍子,现在往前肯定是无法继续跑了。
身后装载重机枪火力的步战车还在虎视眈眈盯着。
前有狼后有虎,他们三人结局已经注定了。
“完了。”成才抱着狙击枪失去了力气坐在沟壑下面。
“就差一步了!”伍六一脸色的狰狞让他全身都在发抖。
唯独封于修站起身目光阴鸷的站在开阔地望着疾驰而来的马三明。
“许三多你疯了?蹲下,你会被击毙的!”伍六一连忙冲上前去拉着。
下一秒,封于修发出了问题,这个问题让伍六一跟成才顿时身体寒冷。
“这次考核是不是有阵亡的名额的?”
伍六一张大了嘴巴,身体僵硬在原地。
“你别胡来啊!许三多,许爷!算我求你了,别整这样!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伍六一彻底崩溃了,他不明白一个考核的试炼,为什么这个河南的老乡会变得这么的极限暴躁。
河南人也不是这样的性格的啊?
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呢。
成才被彻底震惊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许三多,也是第一次看见许三多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更。
如果之前他只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闷驴,那么现在就变成了一只即将探出利爪,露出獠牙的草原猛虎。
这股气息让人瘆得慌,全身都忍不住的发麻发冷。
这人是个疯子!
疯子!
他只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做事,他只会根据对方对他的态度来出手。
封于修一步一步的走出沟壑,站在开阔的平原地带,他无惧面对疾驰而来的大马力越野车。
右手自然垂下,右手手指头触摸到了右腿后侧贴身放着的一把匕首。
这场考核演戏所有人都是空包弹,这马三明三番两次的对于自己的挑衅,已经算是极为讨厌的了。
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威胁,也不会存在任何的软肋,哪怕是李萱萱有朝一日被人挟持了,想要因此让自己屈服。
那么只有一个结局!
——
“呦呵,你看见没有发怒了?想要跟我们硬碰硬了。可得小心点啊,万一这小子被淘汰了,难免他不会发怒冲上来干我们。”
马三明嗤笑一声,“我们四个人,他就一个。”
“那什么……”原老七连的侦察营露出古怪的神情,“这位可是很能打的,特别能打。”
马三明不屑一顾,“能有多能打啊?说实话你们基层连队所谓的兵王,所谓的体能强兵,在我眼中就跟菜鸟一样。都是华而不实的格斗技巧,真正的格斗那都是奔着……”
“你干什么?”车辆突然发动,马三明一脸狐疑的盯着司机。
“别他妈的逼逼了,我才想起来,他们已经进入了地标范围了。按照队长的要求,一旦进入那边都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了。全部交给一队跟侦察营的处理。”
马三明满脸的不甘心,但对于袁朗的规则他们所有人都是必须遵从的,哪怕再傲慢的人面对袁朗都会低下头颅。
“走,去对面堵住他!最好他们三个在地标被淘汰,否则看老子怎么修理他们。先进老a再修炼个一年吧。”
——
“怎么回事?他们不追了?”伍六一持枪冲了过来,为了保险一把按住封于修,抬头急切的望着远处扬起尘烟的越野车。
成才大喜过望,他的梦想终于可以再次扬帆起来了。
“看来三呆子说的没错,这里是地表法范围,他们已经不来追了。否则这个任务就不是任务了,变成了不可能存在的了。再严格的考核总是能够在极限中找到机会的。”
“我们赶紧测绘然后离开这里!胜利终究属于我们的了!”
成才狙击枪上的瞄准镜,眨眼间扫过阵地,扫过草原,扫过山丘,他把它调到最大的倍率,一丝一毫地察看那块阵地。
他一边看,一边将情况告诉身后两人:“一共三十五人……五个老a……妈的,老a真神气,枪跟我们都不一样,有个用九五狙步的,抢过来使使……四个机枪哨位……两个热成像仪哨位……没有机动车,太好了……找不到指挥所……中央是洼地……不对,肯定不对……”
伍六一正拉着封于修,扭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劲了?这里的地标跟老a大队的袁朗说的可是一模一样的。我们可没有时间精力再去大草原奔波了!”
伍六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相反,封于修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因为什么原因导致竟然不能随心所欲,似乎踏入了这片草原后,他的性格被某种东西封印了。
他看着看着,终于想明白了。
规则!
来自于老a大队限定的规则,规则最后面的结果。
想要成为三分之一,就必须遵从老a考核中的规则。
而这个规则对于所有人都是一条锁链,封于修自己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逐渐的变成深沉阴鸷,于是他的内心彻底的抛弃了想要进入老a的执念。
他就是他!
不是许三多,而是封于修!
一个天生的武痴!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
扑腾!
封于修跟成才同一时间都陷入了错愕中。
一直盯着封于修的伍六一第一次服了软,只因为他见过封于修的眼神变化。
在从陆军学院出来后,这一路上,封于修的眼神变化的模样就是遇见了那一车的亡命歹徒。
现在,封于修的眼神深处开始浮现出了那种情绪。
这是一个不受规则限制的疯子,伍六一深刻的知道这一点,他是见过眼前这个兵是有多么的疯狂的。
一个人追着持枪的四个歹徒乱窜,并且最终将其全部击毙。
所以……
伍六一跪下了,这是他性格的彻底被强行扭转。
“许三多!!”伍六一执拗的盯着封于修,“这是我们的前途,你知不知道进入老a意味着什么?这是所有基层连队士兵共有的执拗!我为了进入老a从入伍的时候就玩命的练,玩命的练。别人睡觉我在锻炼,成为钢七连的兵王,成为连长眼中的红人?这是你们对我的评价!”
伍六一眼神逐渐的泛红,“可我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老a来的,我太他妈的喜欢当兵了。我不想退伍,我想要一直留在部队,这里铁血男儿,马革裹尸!”
“我玩命了这么久,现在身边就剩下你们两个了。成才……成才先不说,他的心里很复杂,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选择。可我真的不想让你回去看仓库了,你这样的性格一旦退伍回去……”
后面的话伍六一没有说,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封于修。
封于修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正如成才在草原五班扣掉了嗓子眼的馒头,是为了不让伍六一难以抉择。
他虽然是武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人性的。对伍六一还是有些念想。
而且,这次的考核也只是一次考核。并非是飞虎队的追杀。
“刚刚成才说的不对劲是什么?”伍六一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成才回头说:“他们阵地选得鬼,中央是洼地,不潜入看不到指挥所。三十五人一个加强排了,一个排也绝不止明面上这点重武器。”
“那就潜入。”伍六一很干脆。
成才撇嘴:“你来看一下怎么潜……除非挖地道。”
伍六一就着瞄准镜看,越看眉头也皱得越紧,那个阵地背着海泡子而建,自然便于将火力和视野都集中于正面:“没处下嘴,正面强攻都得动连以上部队。”
成才苦笑一声:“筑阵地的就是侦察兵同行嘛。又是连长的侦察营,这事他们太在行了。无懈可击的,无法潜入进去啊。这任务怎么完成?”
两人顿时泄了气,蹲坐在地上喟然长叹。
“这老a还是人吗?饿了我们三天,追了我们三天。到了末端还给出了这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才绝望的望着天空叹息。
封于修走出沟壑,拿起望远镜望着远处的布局。
从正面确实是无法办到的,那地方易守难攻,而且有重火力灌输。
就算是一个加强排来了都无法短时间内攻击下来。
并且这里不止是有高诚的侦察营,还有老a真正队员。
封于修看见了好几个趴在草原草垛的身影。
现在是凌晨六点钟,但封于修对于这些隐匿的点可是拥有高度敏锐的直觉。
冬季的天依旧是那么的黑暗,封于修望着远处找寻着机会。
老a虽然号称是特种部队,但他们也是部队。想要选拔人才,那就必须给出可以操作的空间出来。
否则,基层连队的的考核士兵来说,这不是考核了,而是锻炼心境的折磨。
“有机会。”封于修放下望远镜开口。
“哪里?机会在哪里?”成才爬了过来兴奋的问道。
伍六一更是支棱起来,他为了进入老a可是用了八年的时间准备。
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失误,这是他留在部队唯一的机会了。跟新连队的连长已经彻底的翻了脸了。
他一旦失误没有任何的脸皮可以回去了,路已经被他亲手堵死了。
“从海狍子下面游过去。”封于修面无表情的开口,并且脚踏地面冲了下去,没有丝毫考虑的跳了下去。
“我靠,现在温度零下八度,饿了两天了,早已没有了体能,他找死吗?”成才全身都炸毛了。
在凌晨的冬天跳下去,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不是找死吗?
失温症是小意思,会被直接淹死的吧?这条海狍子纵宽可是有五百米的!
“会死在水里的!”成才咬着牙都觉得寒冷了。
伍六一沉默了片刻开始脱掉上衣,“成才你手中的这把枪在这里有极大的优势,一点我们被追击,你掩护我们撤离!”
成才刚想说我去的这几句话,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按照这个温度跟体能,他肯定坚持不到对岸去。
必死无疑的!只要结果就行了,反正地标就缺了一个指挥所的空缺而已。
伍六一望着逐渐远去的封于修,将他的口粮拿出来毫不犹豫的撕开大口大口吞咽。
成才将脑袋转过去,他知道这份口粮是伍六一活下去的唯一的机会。
可是时间太短了,没有时间给他消化,也没有机会让他用食材补充着体能。
短短一分钟,伍六一面无表情的将所有口粮硬生生的咽下去,趴在海狍子旁边大口大口喝着水。
只有一次机会。
这次考核是有阵亡的指标的,死亡的恐惧让伍六一咬住了牙。
“成才,交给你了!”
扑腾!
伍六一毫不犹豫跳了下去,零下八度的低温瞬间裹挟他的全身。
整个人陷入了短时间的懵逼跟大脑的完全空白中。
黑暗的反光下,伍六一全身发麻的使劲往前游动。
“许……许三多……你等等我……”
黑暗下,他的声音被河水吞噬。
他越是咬着牙齿,就觉得全身越是发抖。
“不……不能……不能咬牙……会越来越……冷的。”
河水的阻力极大,正常人在凌晨的冬天都无法承受,更何况他这种严重的营养缺失的。
此刻好不容易吃了一口的体能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流逝。
冰冷的河水包裹全身,伍六一觉得他的双腿逐渐的失去了知觉,从腰部以下开始灼热了起来。
这股热量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的全身出现了刺疼的感觉。
“好热啊……”
伍六一缓缓的停了下来,全身的燥热让他止步不前,那种着火的灼烧让他下意识的想要脱掉衣服。
“不要脱衣服!这是错觉!”封于修游动靠近伍六一身边,翻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额头上。
强烈的重击下,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复苏。
在极端寒冷的情况下,身体会通过颤抖来产生热量。但随着体温的继续下降,这些机制会逐渐的失效。
当低温过低的时候,血管就会扩张,导致血液流向皮肤的表面,让人产生了温暖甚至发热的错觉。
而伍六一此刻就是处于绝对失温症的情况下,一旦他失去了意识,他就会冻死在这片河水中。成为一具浮尸。
“许……许三多……你……你不冷吗?”
伍六一睁开眼睛望着拉扯他的封于修颤抖的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封于修的头顶上冒出了白色的烟雾出来。
“嗯,不冷,习惯了。”封于修望着远处的河岸回答道,不能让伍六一睡着,否则他的身体保护机能会彻地的失效。
在这里被冻死,就是他也没有办法了。
“我能问问……到底……到底你是怎么锻炼的吗?你入伍……入伍之前是少林寺的吗?”伍六一觉得眼皮很沉重,但心里也明白他必须不断地保持着思绪,一点闭上眼睛那就再也醒不来了。
他高估了自己的体能,也高估了那一口的军用干粮。
那玩意是有缓冲期的,再过个半个小时他的体能才会逐渐的恢复。
现在……他身体仅存的热量正在被这片浩瀚的河水褫夺。
成才趴在对岸,狙击镜中看在河水中摇曳的伍六一跟封于修。
“伍班副,坚持住啊!”
饶是利己主义的他,此刻都咬住了嘴唇担忧了起来。
这一瞬间不仅仅是能不能完成任务,哪怕是在钢七连快两年的战友。
部队是真的可以感染任何人的心态的。
这就是一个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将任何的杂质全部扔进去,逐渐的会被锻造成形,继而变成可以服用的仙丹。
这一枚一枚的仙丹就是让中国人民和平生活的滋补底蕴。
——
“许……许三多……你……你放手吧,这样下去你也会失温的。你会被我拖死的,放手吧。”
伍六一眼神耷拉,逐渐的闭上了眼皮。
封于修露出牙齿,“你是上榕树的,我记忆中知道你家的。你二十岁母亲得了宫颈癌去世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孩子了。哦,对了,还有你那苍老的爹。”
“你爹早年去工地做泥瓦匠跟搬砖,被掉下来的模板砸断了右腿,落得了一个半残。现在靠着县里的低保活着,你在钢七连天天抽烟,其实都是顺史今班长的。全部的津贴都寄回家了。”
“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剩下你的残疾的爹了。在上榕树那个地方,那个九曲十八弯的大山里面,他会怎么活着?”
“乞讨还是悲惨的早死?”
封于修平日不善言辞,可今日他要是不加以用言语刺激。
那么,伍六一会真的死去,这不是开玩笑的。也没有任何的措施办法,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成为了这场考核唯一阵亡的人。
伍六一受到了刺激,或许不想再这个世界上让他爹一个人独自苦难的活着。
在1999年这个年代,他的下场会依旧是苦难的成为一个逐渐失去行动力,并且被快速跃迁时代抛弃的农村老人。
最终会被村里人早早埋在自留地。
“我……我不能……不能死……我死了,我爹怎么办!我要回去!我拼命就是想要让我爹走出大山!”
伍六一的声音带着执拗睁开眼皮。
大多数的都是农村当兵的,他们为了走出贫穷的山村,选择了入伍。
白铁军是,史今是,伍六一也是。
但也有不是完全苦难的,比如马小帅,比如甘小宁。
封于修声音逐渐的冰冷,“还有二百米,活下去伍六一!你的玩命不值得这个下场,走!走进老a才是你的归宿!”
伍六一有了动力,封于修游动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岸边,成才全身都在发抖,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战友之间的羁绊。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次凌晨泅渡,却夹杂着生死之间的跳跃。
一旦踏错便是真正的死亡。
“咕咚!”
成才的咽喉滚了滚,微微吐出一口白气,“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