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冬 作品
40. 车站
裹挟着灰尘与腐朽味道的空气充斥在这栋破败的白色建筑内，经久不散。
越过苔藓纵生的台阶，首先进入视线的就是列车车站的服务窗口。
牢牢嵌在墙体上的老式金属窗框早已锈迹斑斑，起翘的铁皮被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卷得翩翩起舞起来。
满是划痕的深蓝色玻璃窗半开着，下方窗台轨道卡满了灰黑色的脏污，过量堆积的污垢让整个窗户几乎与外层的金属窗框黏在了一起。
很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进行打扫和修缮了。
服务窗口内，穿着套泛白旧制服的中年男子半倚在一张旧椅子上，看样子就是这个车站唯一的工作人员了。
他的制服并没有完全穿着妥当，只有胸前的扣子还勉强扣得紧绷绷的，位于腹部的两颗扣子则由于中年发福所产生的大腹便便而无法合扣在一起。
那用胳膊支在桌上的脑袋低了又低，仿佛窗外的风轻轻一刮，就能把这颗脑袋从手掌上刮落下去。
能很明显的看见，有可疑的半透明液体正从他沾着白色污垢的嘴角缓缓淌下，最终在桌面上形成一片小小的湖泊。
“你好？”
女子的轻声询问打破了车站中死一样的沉寂。
富有磁性的尾音如水面漾起的波纹，一层一层在空旷的车站中回荡开来。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短发女子挠了挠头，探出上半身往黑洞洞的服务窗口内张望了一眼，发现了依旧在熟睡中的工作人员。
她重新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再次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音量比刚刚大好几倍的询问。
“你！好！请问！今天的列车！开走了吗？！”
这句中气十足的声音，成功把正在不知何处神游的工作人员吓了一激灵。
哐当一声，只听脑门和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与之缠绵的瞌睡如潮水般迅速褪去。
“哎哟喂——嘶——你这么大声干嘛？！”
明显的红印在额头上快速肿起来，工作人员吃痛地揉搓着自己的脑袋，嘴角还挂着一串不明液体。
“我就是想问一下，今天去至福乐土的列车开走了吗？”
“你要去至福乐土？”
听见这话，工作人员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也没有擦拭干净，就拿反着水光的手指再次揉了揉眼睛。
那双遍布红血丝的苍老双眼上下游移，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一番站在窗口前的女子。
她看起来个子不高不矮，手上抱着一只比狗还大的黑色长耳兔。
身上那套有些宽大的白色休闲装将她的身材衬得更为纤瘦，齐耳的黑色短发下是略带柔和圆润的秀气五官。
这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没什么攻击性的年轻女子。
那工作人员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随后对她摇了摇头。
“姑娘，听我一句劝，还是呆在曙光城吧，就你这小身板怕是根本到不了至福乐土的。”
“这话怎么说？”
工作人员伸出一双粗糙无比的手，捻了捻桌角上厚厚一打早已泛黄的车票，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这个车站刚开设的时候，每天都有无数的年轻人不分昼夜地在这个服务窗口排着队，他们怀着对至福乐土无限的憧憬，希望能早日去到那个理想中的完美城市。”
“但很可惜，出发的年轻人大多有去无回，到如今，每天也就只能开出一辆列车。”
“为什么没人回来？这趟车不是去参加伊甸军招兵的吗。”
工作人员斜睨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疑问感到奇怪。
“当然是都死了。”
“这趟车程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走，一路上都是凶恶无比的魔兽。”
车站工作人员的目光飘向远处，脑海中似乎不断滚动着曾经的记忆，一丝悲伤浮上他的双眼。
“前些年去的人太少了没达到要求，所以特意让肃清队在沿线清理过，不过据说其中有一头战斗力太强，实在无法清除干净。”
“我要去。”
女子突然斩钉截铁地说着，眼底琥珀色的海中翻涌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隐隐期待。
啪——
那工作人员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粗粝的手掌猛地拍在布满坑洼的木质桌面上，剧烈的震动使得那顶用卡子别在他头发上的黑色制服帽都摇摇欲坠起来。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那路上有魔兽！你去就是送死！”
“我要去。”
女子明显无视了他的愤怒，她的口中继续重复着同样的回答，语气坚决，不容一丝置喙。
“你，你……你！”
工作人员怒不可遏地将手指指着女子，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随便你吧，我可是好话赖话都说尽了，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想找死你就去吧！”
黏腻的推拉式蓝色玻璃窗被大力合上，沾满灰尘的窗框辫只留下一条小缝，看不清窗口里的景象。
撕拉——
纸张被撕扯的声音响起，一片拇指大小的轻薄纸片从缝隙中缓缓飘落出，落到服务窗口前的桌台上。
“两张，谢谢，我还有个同伴也要去。”
“......”
又一张车票飘了出来。
捻起桌上的车票，女子道了声谢便径直走入了车站里面。
望着年轻女子远去的单薄身影，那道缝隙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南柯，那个npc那么凶，你为什么还要谢谢他？”
见南柯从服务窗口出来，胡珀赶紧一瘸一拐地跳到南柯旁边，她拄着一根带有明显雕刻痕迹的粗壮树枝，一条腿上还用干草仔细捆绑着固定带。
“是暴躁了些，但他明显是清楚路线的危险性才来劝我的，人倒也算个好人。”
胡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栗色的马尾辫随着动作在她的脑后甩来甩去。
南柯半弯下腰，低头查看了一下胡珀缠着固定带的左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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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虽然还没完全好，但也几乎快要痊愈了。
其实带着胡珀一起来这里，完全是发生在南柯计划外的情况。
彼时南柯正找了根粗壮的树枝修修砍砍，本打算将这根手工拐杖做完，送给胡珀作为工具后就离开了。
救援外加上处理伤势，还附赠回家工具，怎么样说都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就在她不经意地随口询问胡珀的阵营时，意外得知了这个掉到坑里的胡珀竟然是同阵营的玩家。
也正是依仗了夜盟阵营玩家自带体质增强的效果，虽然恢复能力远达不到南柯那般非人的速度，但胡珀的伤势还是恢复的比普通人快多了。
半天下来，她都能用南柯削的大木棍做支撑，自己走两步了。
注意到胡珀那把沉重无比的实心铁锤，南柯隐隐觉得这个玩家也许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弱小。
事实证明南柯的猜想是对的。
在二人往深处行进的路途中，就算胡珀断了腿，她依旧能轻易举起那把巨锤，并快速帮助南柯清理石块树枝之类难以越过的路障。
南柯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打起了自己的小主意。
虽然自己手持克拉肯和凯尔派两员大将，但召唤它们都有些太过招摇。
在未探明深浅的未知区域，还是先慎重隐藏自己所拥有的底牌才行。
要是能有一名有能力的玩家组队前往，那么南柯就可以多少隐藏一些自己的实力。
如果这名玩家还是来自同阵营的夜盟，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眼前，不就刚好有个合适的人选吗。
在南柯表达了组队意愿后，胡珀根本没有一秒犹豫，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拿上工作人员给的票，南柯和胡珀径直走进了内部站台。
没什么光源的站台口看起来阴森森的，映入眼帘的只有拦截住主干道的两台金属质感方形闸机，其他就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二人上前仔细搜寻了一番，却只能在机器的右下方找到一个扁平的缺口，往里望去只有无尽的漆黑，内部的构造让人看不真切。
刚才光顾着拿票，完全忘记询问工作人员如何检票进站了。
“难道是要把票放在这里吗？”
南柯犹豫地将手上捏着的小纸片状车票往那狭长的区域伸去。
谁曾想，那车票的前端刚搭上区域外侧，一股强劲的吸力在幽深的入口内部生成，并迅速将南柯手中的车票吸走了。
“啊？这机器怎么把票吃了！”
一直关注着南柯操作的胡珀被这一情况吓得惊叫出声。
几秒后，尘封的闸机内部发出剧烈的隆隆运转声，似乎是在对南柯的票进行识别。
咔嚓——
拦住去路的铁质栏杆一下子自动地抬了起来，二人的前方，一个像素风格的火车头卡通小人随着全熄灯的亮起被投射在了半空中。
“欢欢欢迎光临曙光号B、BB、B线列车，本次次、次列车终点站——至福乐土，请需要——要要前往的旅客尽快上、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