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荒原 作品

第26章 风声雁影03

李子荣辗转回到南京,打听到顾方城被徐恩曾关进了南京第一监狱,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他不能回特工总部,也不能去找尹玉兰,更不能去找戴笠。他想跟中共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但他想到程峰的嘱托,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李子荣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换个身份潜伏起来。他化装成一位从日本留学归国的学子,在永兴商行找了一份电报收发工作,做起了永兴商行的商务电报员。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调查局情报处副处长尹玉兰突然来到永兴商行。

“把你们商行的经理叫下来,我有事找他。”尹玉兰掏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局情报处副处长的证件,在商行职员的眼前亮了亮,颐指气使地说道。

商行职员唯唯若若地点了点头,赶紧跑上楼到经理室向商行理经汇报。

“长官!您大驾光临本商行,不知有何指教?”商行经理赶紧下楼接待。

尹玉兰身穿笔挺的中山装,目光犀利,气势威严。永兴商行职员们如临大敌,均低着头不敢出声。

“指教谈不上。我来找我弟弟!”尹玉兰打量了一番商行大堂,嫣然一笑。

“不知令弟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岗位就职。还请长官明示。”经理谦卑地说。

“他叫李子荣!是你们商行的报务员。”尹玉兰眉峰一挑,十分严肃地说道。

“不好意思,长官!我们商行的职员和报务员中没有叫李子荣的。您可能搞错了。”经理迟疑片刻,言语柔和地回答道。

“我不管他在你们商行叫什么名字,就他那拍发电报的指法,我一听就能分辩出来。把你们的报务员叫下来吧,我要向他问话。”尹玉兰大声说道。

商行经理点了点头,朝身边的职员挥了挥手,职员赶紧上楼去找报务员。

商行的报务员在大堂职员的带领下,快步来到大堂,接受调查局情报处尹副处长的问话。

尹玉兰来到报务员的面前,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打量了报务员一番,盯着报务员的眼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祖瑛,长官!”报务员低着头回答道。

“张冠李戴,有点意思。祖上积了阴德,子孙才能荣耀。好名字!”尹玉兰转到报务员的身后,旁敲侧击道。

“长官!我听不懂您的话。”报务员用沙哑的声音掩饰道。

“容貌可以化装,声音也可以伪装,但你的行为习惯却藏不住你的兔子尾巴。李副股长,你在拍发电报时,你的手迹习惯性地在拍发5这个数的时候会不经意地多敲一下,发出6个滴;你在发1时,滴音尤为短促……还需要我再举几条你的特征吗?伪装大师!”尹玉兰盯着报务员的眼睛,令报务员不敢直视。

“长官!请借一步说话……”报务员突然抬起头来,央求尹玉兰道。

“中央饭店616号特别套房。我在那等你!”尹玉兰笑了笑,转身潇洒而去。

“张祖瑛!你到底是谁?李副股长又是谁?”商行经理疑惑不解地询问道。

“对不起!经理。你再招聘一位报务员吧,我要辞职。”报务员摘下自已的工作牌放到大堂的工作台上,十分严肃地对商行经理说。

“不是……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辞职就不干了呢?我们商行在国府是有背景的,我们的后台硬着呢!小张,你再想想。”商行经理诚恳地劝说道。

报务员不顾商行经理的劝说,转身走出商行大门,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流里。

尹玉兰换了一身素雅的旗袍,十分惬意地在中央饭店616号特别套房的客厅喝着咖啡,静候她的迷弟李子荣前来赴约。

尹玉兰在永兴商行见到的那位服务员,正是化了装的李子荣。

李子荣脱下报务员的工作服,换上一身笔挺的西装,来到中央饭店。大堂服务员将李子荣带到616特别套房,然后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姐!”李子荣悄悄转到尹玉兰身后,伸出双手,给尹玉兰按摩两肩。

“谁是你姐?”尹玉兰将身子转到一侧,躲开李子荣的双手。

“你是我姐呀!”李子荣转到尹玉兰面前,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

“你为什么不上山口香子的船?”尹玉兰放下咖啡杯,质问李子荣道。

“天地良心!我在冰冷的海水中游了好久,刚刚看到红黄蓝三色旗的渔船,他们就开走了,差点让我喂了鲨鱼。”李子荣假装委屈地撒娇道。

“你以为帝国间谍之花像你姐那么好糊弄?她早就把你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你在海边长大,从小与大海为伍,水性好的出奇。你在特高课总部通过了所有考核,成绩一流。你既然接受了山口香子的帮助,就要服从她的安排,不然,她会认为你看不起她,会反目成仇的。”尹玉兰杏眼圆睁,严厉地指责李子荣道。

“日本人占领了东三省,我们现在是仇人。”李子荣抓着尹玉兰的手嘟囔道。

“那是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管得了的。我们只担心在乱世里怎么样应付才能好好的活着。”尹玉兰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李子荣的额头。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我们就离亡国不远了。”李子荣反驳道。

“你是不是被共产党的宣传潜移默化了?老实交代!”尹玉兰起身喝斥道。

“哪有?我都没机会跟他们接触。”李子荣闪烁其词道。

“不要在我面前装傻!我现在一个人来见你,就是在保你。不要以为你本领高强,就可以瞒天过海。调查局里有本事的高人多着呢!”尹玉兰提醒李子荣道。

“我被自已人追杀,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九死一生回到南京,不敢露面,不敢回特工总部,只好改名换姓,在永兴商行里打一份工谋生。我做什么了?我犯了什么罪了?你干脆把我交给那些想要我性命的人好了。”李子荣假装赌气道。

“国军《铁桶计划》泄密之事上面勒令严查,我没有证据,不说也罢。可共军渡过湘江,计划沿潇水入湘西与共军二、六军团会合,是谁泄露了国军调兵遣将围堵共军于长江沿线的军事情报,让共军的情报部门获悉,使得共军改变计划向西逃窜进入贵州的?”尹玉兰一连叠声地追问李子荣道。

李子荣心里暗吃一惊,自已截获国军电报,反复转发,令中共电台截获、破译的事,尹玉兰是怎么知道的?她一定是熟悉自已的发报手法,从手迹上判断出来的。尹玉兰是侦听和破译方面的行家,想要瞒她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个破绽以后一定得改!要不然,对手顺藤摸瓜就能把他找出来。

“你怎么不辩解了?啊?刚开始侦听到你的电报,截获你的手迹,我真的是高兴坏了。我的弟弟终于有了消息,没有被海里的鲨鱼吃掉。当我破译了你的电文,得知你是在给共军通风报信,我一下子又跌进了冰窖。我的弟弟原来跟中共的谍报机构有关系!我该怎么办啦?”尹玉兰突然情绪失控,泪水溢出眼眶。

李子荣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在尹玉兰面前,已毫无秘密可言。当然,他可以逃走,也可以死不认账,但这样一来,自已就暴露了,想要借调查局特工总部和复兴社特务处双重身份继续卧底就再也不可能了。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必须冷静。尹玉兰说出这个秘密,她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好处呢?她既然没有带调查局的人来抓捕自已,那就还有挽回的余地。尹玉兰知道了自已的底细而不去告发,难道仅仅是因为结拜的姐弟之情吗?肯定不止这些。她难道还想要……

“姐!准备几桌酒席吧。”李子荣冷静地起身,坐在尹玉兰对面的椅子上说。

“准备几桌酒席干什么?”尹玉兰眼神迷离地询问道。

“要结婚总得摆几桌酒席吧。”李子荣喝了一口面前倒好的咖啡,平静地说。

“谁要结婚呀?”尹玉兰一头雾水,疑惑不解地追问道。

“当然是我要跟你结婚。”李子荣一口喝尽杯里的咖啡,朝尹玉兰微笑道。

“我……我还没想好呢……”尹玉兰的脸色突然红润了,言语也不再犀利。

李子荣不知何时来到尹玉兰身后,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脖子。尹玉兰回过头来,李子荣趁机吻住了尹玉兰的红焰烈唇。尹玉兰“唔”了一声,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李子荣快刀斩乱麻,果断的作出了决定。尹玉兰的内心,李子荣早就心知肚明。用婚姻形成利益链将尹玉兰捆绑在一起来保住自已的身份和秘密,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尹玉兰之所以不主动提出来,就是在等待李子荣心甘情愿地自投罗网。李子荣别无他法,只得束手就范。

铲除顾方城及其党羽之事已尘埃落定,史济美的铁杆死党们也逐渐消亡殆尽,徐恩曾又开始思念起李子荣来。特工总部虽然越来越壮大,但没了顾方城与史济美支撑门面,难免显得有些人才凋零,捉襟见肘,难与复兴社特务处相抗衡。尹玉兰眼见时机成熟,便带着李子荣回到特工总部。徐恩曾喜出望外,带领调查局所有部门和特工总部特工,热烈欢迎李子荣归队,并晋升李子荣为电讯股股长。

李子荣上任的第一天,就向自已的顶头上司情报处副处长尹玉兰打了结婚申请报告。尹玉兰翻开报告的那一瞬间,脸色“唰”地变得通红。

“姐!请你批准我的报告。”李子荣十分严肃地对尹玉兰说道。

“以后在特工总部,你要叫我尹副处长。”尹玉兰小声吩咐李子荣道。

“是!请尹副处长审批属下的结婚申请报告。”李子荣抬头挺胸,大声说道。

“下属娶上司做老婆,在党国的政府机构里还没有这样的先例。我要去请示徐局长,才能给你答复。”尹玉兰将喜悦藏于内心,装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合上李子荣的结婚申请报告,起身离开,把李子荣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不知所措。

尹玉兰来到徐恩曾的办公室,将李子荣的结婚申请报告呈给徐恩曾。

徐恩曾翻开报告,瞟了一眼内容,脸上露出一股凝重的神色。

“局座!这报告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尹玉兰察言观色,小心谨慎地询问道。

“哎呀!我是在盘算我的小金库又该支出多少礼金为好呀。你和子荣是我调查局的两员大将,按理说,我该出两份礼金,可你们只办一件喜事,我该怎么向陈部长申请经费呀?”徐恩曾终于憋不住,展开绷着的脸,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

“调查局两位同仁结婚办喜事,局座当然要出两份礼金呀!陈部长那里您就酌情申报吧。”尹玉兰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也跟着银铃般地笑了起来。

“尹副处长!你对党国的付出,我和党国高层长官都是有目共睹的。陈部长对你的表现也是赞赏有加,寄予厚望。这些年辛苦你了!但有一点我还得提醒你,你现在仕途正顺,前程远大,可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被家庭所累哟!”徐恩曾语重心长、一语双关地点拨尹玉兰道。

“局座放心,卑职一定以党国大业为重,不会沉迷于儿女情长,更不会为家庭所累,立争为党国再立新功!”尹玉兰挺起傲人的胸膛,义正词严地回答道。

徐恩曾招了招手,一边示意尹玉兰坐下,一边在李子荣的结婚申请报告上签字批示。“你和子荣新婚,本来是可以申请一个月的新婚假期的,但党国现在追剿共匪主力甚紧,情报处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所以只能给你们三天假期。”徐恩曾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填上两千元大洋的数额,递给尹玉兰。

“是!谢谢局座!”尹玉兰高兴地接过支票,收起结婚报告,快步跑了出去。

尹玉兰一路小跑来到自已的办公室门前,突然放慢脚步,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绷起脸来,故作高冷地走进自已的办公室。

李子荣回过头来,看到尹玉兰的脸色,心情变得更为复杂起来。

尹玉兰坐在办公桌前,将李子荣的结婚申请报告扔在办公桌上,一言不发。

李子荣拿起自已的结婚申请报告,看了一眼尹玉兰板着的脸孔,慢慢地转身,心情落寞地走出尹玉兰的办公室。

李子荣刚刚走出视线,沉重的脚步声还在走廊上空回响,尹玉兰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喜悦,一边捂着嘴,一边压抑地笑了。

下班之前,徐恩曾召集调查局特工总部所有人员,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各位同仁!贵州前线刚刚传来紧急消息,共匪主力一部在遵义召开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重新确立了毛泽东的领导地位。这对党国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消息。这个人曾经带领江西匪众,在前面几次大的围剿中重创国军,屡巢不灭,已成党国的心腹之患。以后,我们的工作将会更加复杂,更加艰巨。虽然共匪临时换将,调整了作战方针,但党国几十万大军已对共匪形成包围之势,剿灭这股残匪,指日可待。最后,还有一件属于我们调查局特工总部的喜事,我要向大家宣布,情报处尹副处长与电讯股李股长喜结连理,婚礼就在今晚举行,中央饭店宴会厅,请大家备好礼金,隆重出席。”

雷鸣般的掌声在会议厅响起,特工总部的同仁们一起向尹玉兰副处长和李子荣股长表示祝贺。李子荣还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显得有些木讷。尹玉兰害羞地扯了扯李子荣的衣袖,李子荣方才醒悟过来,转而笑容满面,向同仁们点头致意。

晚上七点。中央饭店宴会厅举办盛大酒会,徐恩曾亲自出席,代表尹玉兰的娘家人作证婚人。李子荣有心笼络顾方城的旧部,趁机请求自已的堂叔李志远作为长辈出席自已的婚礼。徐恩曾沉吟片刻,出于多方考虑,答应了李子荣的请求。

晚上九点。尹玉兰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徐恩曾的手臂,随着婚礼乐曲的节奏,缓步走上红毯,慢慢朝身穿燕尾服的新郎李子荣走来。

徐恩曾将新娘尹玉兰送到李子荣身旁,将尹玉兰的手交到李子荣手上。临时请来主婚的美国牧师走到李子荣与尹玉兰面前,首先询问李子荣道:“李子荣先生!你愿意娶美丽迷人的尹玉兰小姐为妻吗?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不离不弃,相伴终身,白头到老吗?”

李子荣看了尹玉兰一眼,坚定地回答道:“我愿意!”

牧师转头询问尹玉兰道:“尹玉兰小姐!你愿意嫁给英俊潇洒的李子荣先生,做他的妻子,无论贫穷、富贵,疾病、健康,不离不弃,相伴终身,白头到老吗?”

尹玉兰深情地望着李子荣,温柔地回答道:“我愿意!”

牧师转身面向众人,大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请允许我把饭店当作教堂,在这里共同见证。让我们一同祈祷,共同祝福这对新人,愿他们的婚姻天长地久,与上帝同在。阿门!”

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轰!”突然,中央饭店门口响起了一声爆炸声。随即传来密集的枪声。

婚礼现场瞬间乱作一团。特工总部的特工们前来参加宴会,都没有带枪,纷纷找地方躲避。

李子荣反应极快,一把抱起尹玉兰,躲在一根柱子后面。

“快!保护局座!”尹玉兰大喝一声,从李子荣的怀里跳将下来。

李子荣放开尹玉兰,快速穿梭到徐恩曾身边,将他拉到一张桌子底下。

“不要管我!快带人到外面阻击乱党。”徐恩曾吩咐李子荣道。

李子荣从窗口翻到外面,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在眼前一闪,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