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三的媳妇面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这才抹着泪开口。
“官爷,不瞒您说,早在我家汉子走这小路的第一天起,我便跟着走了一回,因此才知道通往的是这里。”
副官的脑中倏然闪过几缕思绪,他追问那女子:“此事,有没有同其他人说过,比如家人,或者是同村人。”
闻言,那陈老三面露窘迫。
别人他不知道,自己的婆娘自己最清楚,他家婆娘可是个嘴巴大闲不住话的。
果然,那女子一听,脸色便变了变,有些不好意思道:“有时心中气愤,也同一起洗衣的其他妇人讲过,再别的就都没有提过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副官,轻声问:“官爷,是不是民妇说错话了?”
副官摇了摇头,只找她问了那几个一同洗衣的妇人名字,随后坚持将他俩送回了村子,然后找到那几名妇人,又询问了一番。
但谁都表示并未将此事说出口,只是当时互相闲话时多讨论了一些。
副官神色有些沮丧,正准备骑马下山时,突然,村中的一名胖大婶一拍脑袋,连声道:“我想起来了,除了咱们,应当还有一人能够听到这消息。”
她走到副官的马身边,朗声道:“官爷,你别急着走,我突然想到,咱们村的女人们每次到河边洗衣服时,那河对岸总有个黑皮壮汉躺着晒太阳,只不过他早就在那儿了,所以一时间咱们聊起天来,谁也没有顾及他,当时这声音若是大一些,是有可能被他听到的。”
她一说,陈老三就急了:“咱们村何时有个这样的人物了?从未听起你们说过这什么黑皮壮汉!”
说着说着,他眼中的警惕就冒了出来,将自己的媳妇儿盯得紧紧的。
那女子拧着他的耳朵,又是一用力。
看着他哎哟求饶的神情,冷笑:“你每次去城里灌了黄汤回来,窝在榻上睡半日,屁事不管,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副手有些汗颜,这夫妻俩说着说着就拌嘴,他只得将两人分开,对着胖大婶仔仔细细地问:“夫人,你方才说的那人何名何姓?家住何处?相貌有何特征?”
胖大婶豪爽挥手:“那人一身腱子肉特别壮,身上黑得像抹了油似的,每日躺在那河边的石滩上,活像一头大水牛,至于相貌,咱们妇道人家又不敢看太清楚,只不过远远望去,脸上是没什么胎记特征的,只记得他有一回站起来,个子很高,比咱们全村人都要高。”
黑和高,倒也是特征之一。
副官暗暗记了下来,又在村里走访了几人,问到的大约同这胖大婶所说的一样。
后来他灵机一动,给了在村头玩耍的几个小孩,一人一个金瓜子。
小孩儿平时河边树林里到处疯跑,比村民大人们见到得多。
副官一问,还真问出来了一条线索。
“大黑牛哥哥看着凶,其实人很好的,之前狗蛋被陷阱夹了脚,是他帮忙把陷阱拉开让狗蛋跑的。”
小孩们得了金瓜子,一个个爱不释手,围着副官叽叽喳喳。
“不过他前一阵子说自己以后不会回来了,让狗蛋自己小心。”
难道这人竟真是干了坏事以后跑了?
副官思忖再三,将问到的线索并在一起,快马回京后报给了戚缙山。
戚缙山才回府中歇息了一会儿,谢明月正为他揉着太阳穴解乏,绿豆水递到嘴边,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副官进入书房时,便见到他们戚大人赫赫有名的妻奴模样被反转了过来,如今却是夫人在伺候他。
“直接说吧。”
戚缙山坐直了身体,谢明月也放下碗来,坐在他身侧。
两人一同望着副官,副官莫名的喉头一紧,头皮发麻着他,忍不住挠了挠头,紧着嗓子一一汇报了一遍。
听着听着,戚缙山沉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此人不会走远,”他想到那林中吊着的数具干尸,今日得到他的吩咐之后,官兵们已经带着物件上山操办了,不仅修坟竖碑,甚至还请了护国寺的大师前来诵经安息。
“这几日翠湖山与京城周边加强戒备,此人必定还会再次现身。”
经过数次追查,所有的踪迹,都指明对方只有一人,却干下那么多事,而一切的指向似乎都指到了那麻风村,戚缙山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对方为了拿捏他,也下意识暴露出了自己的弱点。
不知为何,他感觉对方有些急躁,否则不至于露出这样粗糙的马脚。
副官走后,谢明月端起碗喝了一口绿豆汤,忧心忡忡:“夫君,当年麻风村的事应当另有隐情吧?”
她并非无知少女,少年时便爱读一些地方史志,对一些民生记载也颇有研究,自古这种疫病出现的地方,处理总是容易不得当。
戚缙山捻了捻手指,沉重地点了点头。
“当年消息传回得太突然,对此的处理也比较粗暴。”
当年主办此事的便是刘家一系的官员,如今早已高升,至于那些死去的村子,又有何人在乎呢。
谢明月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想到的戚缙山一定都想到了,因为这件案子,两人的心思都十分沉重。不过谢明月总算也是迎来了好消息。
翌日,她正在院内修剪一株茉莉花束,突然梧桐拎着裙摆,风一阵似的卷进来,嗓音中都就是笑意。
“夫人,夫人,”她连声叫着,“贺小姐回来了,正打马停在咱们府前呢,您快去瞧瞧吧!”
谢明月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直到梧桐说了第二句,她脑中这才“嗡”地响了一声。
贺兰芝回来了!
她连忙放下手中剪刀,快步走到前门。
只见前门阶下,一名枣色的骏马傲然立在那儿,马上,一名风尘仆仆的女子带着遮挡风霜的帷帽,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一见那从侯府走出的华美身影,她双目一亮,轻轻拍了拍袖上的尘土,便毫不扭捏地从马上跳下来,口中高喊。
“小月儿,终于见到你了!”
谢明月看着那双微微弯着的眼睛,鼻腔一酸,眼睛顿时红了一圈。
她不顾女子浑身都是已经干涸的泥点子,用力上前抱住她的肩膀,颤声喊道:“兰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