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昏睡

眼前呈现一片黑暗,玉玳箓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大脑一片嗡嗡声,好像是有人围绕着他身边说话,他努力的想要听清楚,声音也一点点在脑子里放大。

“怎么样?我孙子还有没有醒来的可能?”

“仪器显示着他的大脑皮层意识活动相当活跃,看来他对外界还是有意识的,只是有一点非常奇怪,他的意识不像是在这里,倒像是在另一个空间,我在他耳边放上刺激的音乐,他的大脑活跃度竟非常的平静,有时候突然又自己泛起波折,这显示着他不是随这里的动静而反应的,这也是我从未遇过的。”

“查尔斯.尼亚教授,你可是高级神经专家,你一定要救救他。”

他们……在说什么?好疼,他不是从土墙上跳下去了么,这些人又是谁,文才兄呢……

手指轻轻弹动,费力的睁开眼,一片白色,还有刺眼的白光,微眯起眼,睫毛颤抖。

“醒了醒了……oh my god,真是一个东方奇迹。”

“真的醒了,箓儿你看看,我是爷爷。”

爷爷?他哪里来的爷爷啊?眼前有模糊的人影晃动,长期陷入沈睡的身体不堪重负,再次陷入了休眠,意识彻底脱离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哀嚎。

“公子……”马统端着饭菜走至床边,微叹口气,低劝道:“你好歹也吃一点。”

马文才抱着少年坐在床沿边轻晃,双眼呆滞,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麻木,少年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恬静的睡着,脑袋微微歪着,一头乌发如锦缎般铺散,长卷的睫毛像是休憩的蝴蝶,玉白的面庞熠熠生辉,漂亮得不可思议,唯一碍眼的就是双手用白色布带包裹得厚厚一层。

马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想起来那天都像是在做梦,公子跟着土匪头子到了一处土房,楞楞的看着血迹的墙面不语,谁知倒在地上的‘尸体’竟跃起从背后突袭,幸好公子反应快,只受了点皮肉伤,将土匪头子一剑毙命后,其他的小山贼就吓得丢兵弃甲,不敢再战,公子发动全军,最后在土房外墙的草垛里,找到双手布满鲜血已昏迷不醒的玉少爷。

公子抱起玉少爷那刹的表情是铺天盖地的毁灭,他只冷冷丢下一句:“一个不留。”

马统想山贼的血大概已经染透了整座山了吧,可玉少爷自那之后一直至今都未醒过来,请来全城的名医皆无办法,都说是醒不过来了,公子也变成了这副样子。

一阵脚步声走近,马太守出现在房间,看到此情此景不免感慨万千,他反对玉玳箓做自己的儿媳妇,看到这孩子醒不过来应该高兴才对,因为这样他的儿子才能够早日脱身,早日醒悟,可是这么多天,他从未露出一个笑脸,这孩子是他难得欣赏的,与文才也甚般配,唯一的区别就是同为男子,这才是最大的阻碍,看文才这样子,显然是栽的不轻,若这孩子真的就此不醒,他的儿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那日马文才剿完匪就班师回杭州,带着玉玳箓寻名医,鄮县在之后爆发了鼠疫,梁山伯因为救治灾民有功,朝廷免除了他抢军粮的罪责,给予褒奖,而马文才也由于剿匪提升了官衔,可这时候马文才已是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少年的影子。

“文才,玉家庄来人了。”见他还是没有反应,马太守微微躬身,“是玉老爷亲自过来要人,还是让玉贤侄回去吧,你要是想他了,就去看看,爹这次不反对了。”

马文才双眼变得冷然,慢慢瞥向他,声音沙哑:“绝无可能,他只能待在这里。”说着将少年搂着更紧,低头薄唇轻轻吻向可爱的发旋。

马太守摇头叹息,玉老爹已然等不及冲了进来。

“箓儿。”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玉老爹心底一阵刺痛,眼神刺向马文才,责怪道:“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儿子的?”

马文才身体僵硬,痛苦的闭眼。是他没照顾好箓儿,是他的错,若不是他太过自负,怎可能将箓儿陷入困境,看见他血肉模糊的双手那刻,就心如刀绞,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玉林誉随后进来,脸上全无笑容,看了少年半晌道:“马公子,我在京里认识一位御医,医术甚是高明,你也不想三儿就这么继续昏睡下去吧,将他交给我们,必然能让他安然无恙。”说着就动手掰开他搂住少年的手臂。

少年被一点点拉离他的怀抱,马文才原本就未好好用过饭,整个人憔悴下来,此时哪比得过身体健康的玉林誉。

少年被人夺走,彻底的离开他,马文才下地要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表情无助极了,只觉得心疼如刀绞丶痛彻心扉,原本被他捧在手心的珍宝,正在脱离他的掌控,离他远去,以后他将再度回到一个人孤寂的世界,以后再也没人能心里满满的只装得下他一人,眼里充斥的是他的身影,会用软糯的声音唤他,从此再没有如此了解他,仿若知己。

“箓儿……”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他的泪水却抑制不住的从眼眶滑落,浑身弥漫着绝望的哀伤。

恬静的少年被抱在臂弯,睫毛忽地润湿,一滴泪水浸入衣襟消失不见。

“文才。”马太守过去搀起他,“他还会再回来的,玉家人只是带他去看病。”罢了罢了,男妻又怎样,若是那孩子好端端醒过来,他就放下这太守的脸皮亲自去提亲。

马文才挥开他,往门外奔,跌倒了就爬起来,谁扶也不让,马统连同马府各仆从,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皆都红了眼眶。他们何时见过自家公子这副模样,马太守嗓子也似被堵了一块,不忍再看。

跌跌撞撞到大门口,被门槛绊了一跤,顺着阶梯咕噜咕噜滚了下去,身后的众人连拉都来不及。

狼狈的趴着,马文才愤愤捶地,勉强撑着要爬起来,忽有一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这次马文才却没有挥开,只楞楞的呆看着,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快,带着闷闷的疼,直到胸腔传来一阵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忙大口大口喘息,这才发现自己太紧张摒住了呼吸。

面前的这只手,是一只包着白色布带的手,是他亲手一点点上药绑上去的,慢慢擡眸望去,一张粲然笑着的漂亮脸蛋映入眼帘,这张脸丶这副神情,没人能比他更为熟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馀下他眼中笑容灿烂的少年。

马府众人齐齐呆住了,玉老爹扬了扬脑袋,玉林誉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扶他上了马车,掀起帘子回头看那一对璧人,摇摇头笑着走远。没想到这个弟弟终归还是被狼崽子叼走了。

风刮起少年白色的衣袂,飘飘欲仙,就像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般,马文才身体不安的颤动,想要擡手确认一番。

“文才兄……”玉玳箓蹲下身,轻轻抱住他的脑袋,“我有听到你在拼命的叫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马文才擡起手小心翼翼的去触碰他,仿佛是怕眼前的人跟泡沫一样,一碰就消失不见,温润的传到指尖,马文才这才用力将他揉进怀里,只有这样真实的触感,才能够让他感受到少年是真的回来了。

“文才兄,你怎么在发抖?”

“嗯。”马文才闭了闭眼。这是真的么?被大夫诊定不会再醒过来的人,真的就在他的面前,回到了他的身边?

玉玳箓想扶起他,可是瞥了眼自己包得像木乃伊的手,抽了抽嘴角,低喃道:“文才兄,你可以自己起来么?我手疼。”

马文才怔了怔,这次他爬得比什么都快,蹭的就蹿起来了,抱起少年就往屋子里奔,腰也不酸了丶腿也不疼了丶浑身都有劲了。

马府众人满脸黑线,马太守无奈挥挥手:“快去请大夫。”

被抱着走,玉玳箓抗议道:“我伤的是手,可以不用抱的。”

马文才僵着脸也不理他,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他现在还有点缓不过来。玉玳箓看着他,忽地笑起来,亲昵的用脸颊蹭蹭他的。真好哪,还能在他的身边就觉得很好。

回到房间将少年放上床榻,马文才撑在他两边喘粗气,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玉玳箓心疼的给他擦擦:“文才兄,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马文才就一肚子火,严厉的目光瞥向少年,他声音瞬间激动:“为什么要选择以伤害自己的方式?为什么不知道等我来救,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嗯?”有谁能知道他当时看到满墙血迹的心情,那时候他有多恨自己的无能。

“我也没有办法啊。”玉玳箓有些委屈,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法等的,要是那些人拿他威胁文才兄该怎么办呢,不管是什么办法,他都要试一试,更何况他不是逃出来了么,虽然摔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