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听从皇帝调遣,严廿三的嘴有多严,萧峙比谁都清楚。
禁军“审”出来的结果,便是小皇帝想要的结果。
看来徐志昂要完了,小皇帝下手果然又快又狠。
萧峙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俩人进宫见到小皇帝时,他正在批奏折,眉头一如既往地深拧着。他近来明显身量高了一截,初具少年模样。他的眉眼和先帝极像,不动声色地打量人时,帝王压迫感与先帝如出一辙。
“陛下,萧太师正在徐太医家中赴宴,听闻陛下召见,即刻来了。”曹顺笑呵呵地跟小皇帝解释耽搁这么久的原因,偏生还不敢得罪萧峙。
“太师来了。”小皇帝闻言,起身迎过去。
萧峙与小皇帝寒暄数句后,便开门见山道:“听说严廿三招了?”
小皇帝垂着眸,掩住那一丝心虚。
那人是条汉子,被禁军折腾得没有一处好日肉,才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断断续续提到几次徐志昂。至于作案经过、动机等,全是禁军得了他的旨意后捏造出来的。
不过小皇帝再抬眸时,已经淡定如常:“沉船是他受徐志昂指使,摸清了太师回京的路线,想谋害太师性命。”
“臣与徐公无冤无仇,不知他为何要置臣于死地?”
小皇帝:“徐志昂救走淮王,意图谋反。太师有统率大军之才,人称百胜将军,淮王甚是忌惮。徐志昂早在吏部任职时,便与赵后狼狈为奸。”
“他佯装与吴太妃合谋,助吴太妃谋害父皇性命,实际上支持的是淮王。”
这些都是徐志昂受不了刑法逼供,一点点吐露出来的。
他能登顶中书令,稳坐多年,吴贵妃和赵后都有功劳。
萧峙细细一琢磨,笑道:“徐公好算计,倘若吴太妃和珋王得胜,他是功臣;倘若赵后和淮王得胜,他亦是功臣。哪边都不吃亏。”
而且徐志昂掩饰得好,明面上不牵涉任何一方的夺嫡争斗,倘若那两位都败了,他还是中书省的老大。
只可惜,乩文一事乱了他的阵脚。
“他原本想趁着太庙之行,让百官知晓被篡改的乩文,但萧太师当日及时稳住阵脚,没人敢泄露半个字,所以徐志昂为了不暴露身份,只能将计就计,也假装成受害之人。”小皇帝提及此事,掌心都快掐破了。
萧峙皱眉,徐志昂知道坦白这些事情只有死路一条,株连九族都不为过,他怎么可能愿意说?
他抬眸看向小皇帝,眼底掀起滚滚黑浪,很快便归于平静:“徐公的骨头,没有他手下那些心腹硬啊。”
小皇帝面不改色:“朕请太师前来,是希望太师帮忙抄家。”
“徐志昂府邸?”
小皇帝点头:“太师也知他在太庙前造的孽,他不可能不留后手,还请太师带人仔细搜查徐府。至于抄家的日子,太师可有什么建议?”
这是他登基以来最大的动静,他不想给老百姓留下暴戾之形象。
萧峙勾了下唇:“抄家还挑什么日子?陛下将这逆贼的罪名昭告天下,臣待会儿便带人去抄。”
小皇帝忍不住扬起唇角。
萧太师深得他心,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
夜长梦多,徐志昂手下那些逆贼,一个都不能放过。
“徐志昂结党营私、暗杀忠良、贪墨军饷……”小皇帝一口气报了数项罪名,“证据确凿,已经在着手昭告天下,太师与朕下一盘棋,待会儿便可去徐家抄家。”
萧峙听到这些耳熟的罪名,心头莫名颤了下。
前世他的八大罪名之中,便有这些……
大半个时辰后,萧峙带着禁军浩浩荡荡围住了偌大的徐府。
门房看到黑压压的禁军,不敢开门,询问了缘由后,脚不沾地地跑进去通传。
萧峙看着徐府紧闭的朱漆大门,挥了下手,几名禁军便上前踹开旁边角门,亲自从里面开了正门。
萧峙抬头看向徐府的匾额,虬劲有力、张狂嚣张。
萧峙想到晚棠两次涉险都是徐志昂所为,眼底戾气横生:“拆匾!”
随着他一声令下,很快便有禁军从徐府里面搬出梯子,攀上去拆了匾额。
“哐”的一声巨响,偌大的匾额摔在地上,一断两截。
萧峙一眼都没再多看,踩着徐府匾额从正门走进去。
一身甲胄的禁军跟在他身后,哗啦啦涌入,徐家下人吓得鬼哭狼嚎。
“闭嘴!萧太师奉旨查抄徐府!”
一阵穿堂风经过,裹挟着这声呵斥传向徐府深处。
禁军校尉让人搬来一张紫檀木雕花太师椅,放在阴凉处让萧峙歇息,他自己则带人横冲直闯地往里闯。
一路上呵斥不断、哭声漫天,其间参杂翻箱倒柜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
在京城伫立多年的徐府,在这一刻彻底湮灭。
如小皇帝所愿,徐志昂府里确实藏了篡改后的乩文,就埋在徐志昂书房外的桂树下。
这场抄家一直持续到半夜。
京城各家达官显贵今日都老实本分地留守在自家,花街柳巷也早早闭了门歇息。
刘进站在自家府邸的阁楼之上,遥望徐府那边的灯火通明,吃了不知多少盏茶。
“报!大人,徐家似乎搜出些不得了的东西,装在一口这么大的箱笼里,萧太师已经让禁军送进宫去了。”
“报!大人,徐家男丁全都被抓,明日便要流放九千里,女子充入教坊司。”
“报!大人……”
刘进嘴角渐渐浮起笑意,放下手中空茶盏。
这时,旁边的阴影之中走出一个矮小之人,恭恭敬敬地为他重新斟满:“这大靖朝,日后便是刘公的天下了。”
刘进侧眸看向不远处的短小之人:“你叫……”
“小的叫摇光。”
“摇光?祥瑞之星。”刘进眯着眼看向他,这个侏儒,两日前便悄悄来寻他,带着徐志昂栽赃嫁祸他的罪证。
当初与徐志昂密谋虽未留下证据,可徐志昂这狗贼却故意写了日志,将时辰、地点以及他们谈论的内容,记录得清清楚楚。
倘若这人没把日志等物带过来,今日徐家徐家过后,他刘进也要跟着遭殃。
“良禽择木而栖,刘公乃良木,小的不过是刘公手下一只禽。”摇光垂眸,语气卑卑微微,一双眼死气沉沉,阴冷得不带半分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