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从丽姐去世的那一年, 就在等死。”
盛清煜没惊动老戴,把舒亦澄带到后面空无一人的温泉旁,递给她一个小毯子。
温泉在室内, 做了保温隔热,一进来就感觉温暖扑面而来,穿着的军大衣已经成了累赘。
舒亦澄接过毯子, 脱掉军大衣, 随后用小毯子裹在身上。
脱鞋把圆润白皙的脚泡入微微泛着奶色的温泉里,她不由自主的想踩着水花玩。
她晚上喝了酒,没有跟着敏敏她们一起泡汤,现下可以泡脚, 也算是没有白来一趟。
盛清煜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拿了点蜂蜜柠檬水,给舒亦澄倒了一杯。
“喝点,不然明天早上头疼。”
清爽的柠檬水带着点甜味, 舒亦澄本来就渴极,一口接着一口的喝,很快一杯水就见了底,她也不怎么客气的往盛清煜那一推, 示意他倒满。
盛清煜从善如流的继续倒着水, 又给她递了一杯。
“丽姐去世的时候, 是老戴最忙的时候,他忙着应酬和赚钱, 接到丽姐死讯的时候,他还在酒桌上。”
等舒亦澄解了渴, 盛清煜才开始讲老戴和丽姐的故事。
晚饭后的时候碍於摄影机,有些话不能多说, 现在这温泉旁,只有他们两个人,就不需要顾忌的太多。
“她……是怎么去世的?”
“抑郁症,自杀。”
丽姐是个很温婉的女人,盛清煜从来没见她跟别人红过脸,说话时一贯的轻声细语,对老戴在外应酬的事情也是支持的,谁都没想到她会自杀,她吞了一整瓶安眠药,手边是她的诊断证明和遗书。
“她的遗书里写着,她曾经的梦想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以自己为先的度过一生,后来,她被世俗教条成了贤妻良母,她说她的人生里好像没有了自己的名字。”
盛清煜的声音很淡,没有过多的情绪。
温泉池边只有水流的声音,淡淡的硫磺味道有些刺鼻,从鼻腔直奔天灵盖,舒亦澄被冲的眼睛发酸,落下了一滴泪来。
演员是需要共情能力的,在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丽姐身体里两个灵魂的拉扯,最后选择走向死亡。
酒精本来就会放大情绪,这突如其来的泪意止都止不住。
从无声流泪变成小声抽泣,盛清煜扭头一看,她已经哭得鼻子红红的了。
“你哭什么?”盛清煜扯了点纸递给她。
“兔死狐悲。”
舒亦澄不接纸,盛清煜就凑过去帮她擦干净眼泪。
擦完后,骨节分明的手落在她细嫩的脸上,“你知道我现在应该说什么吗?”
他不等舒亦澄回答,继续道:“我应该跟你保证,我不会去做跟老戴一样的事情,我会事事以你为先,不让你受到委屈。”
“可我们参演了太多爱情电影和电视剧,也见证了太多的悲剧和喜剧,对这个题材的感觉甚至都味同嚼蜡,因为爱情终有一天会消散,会变成其他的感情而存在着。舒亦澄,我唯一可以跟你保证的是,你永远在我这都是第一位。”
“我想要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大概是从十年前就开始了。”
他的眼眸清澈见底,一眼就能让人看得到那抹干净的灵魂。
盛清煜跟舒亦澄很少会聊这种话题,他们更擅长打着茬的时候说出真心话。
但在此刻,他说的很认真。
舒亦澄的眼角还挂着泪,鼻头也因为哭泣变得红红,瞳孔微颤,心头悸动,无法用言语表达此刻的心情。
像是严冬过去拂面而来的那一缕春风,又或者惊动春笋的那一声惊雷。
温热的触感散发的麻意从脸颊游荡至心底,或许是今夜喝多了酒,又或许是她那无处安放的情绪早就准备好喷涌而发。
她不得不承认,以前都是她作茧自缚,她对盛清煜,充满渴望。
她渴望他永远留在她身边。
老戴和丽姐的故事是一出悲剧,斯人已逝,再去追究谁对谁错无论是对已经去世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是一种伤害。
那么她和盛清煜呢?
还要再继续这样下去吗?
“盛清煜。”
“嗯。”他低下头,蹲在她身边,用额头抵住了她,呼吸就此交缠,更多的是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香气。
他十年都在用同一款沐浴露,是在怀念什么呢?
“盛清煜。”舒亦澄又叫了一声。
“嗯。”他依旧这么应答。
“我没有办法给你保证什么,唯一能答应你的是,我们可以试试。”
试着去迈过那个她自己划下的横沟,让人生转换一种方式,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话一说完,盛清煜却楞住了。
他想过很多舒亦澄会怎么做,她可能又会落荒而逃,或者强装镇定的问他发什么疯,再或者一脚把他踹到温泉池里,冷笑着嘲讽他不要在做白日梦。
被拒绝久了,他也会心生胆怯。
可这期盼许久的事情突然来临,他竟然有些慌张。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抖。
“我说,我们可以试试。”舒亦澄又重覆了一遍。
“你的意识是我们要谈恋爱,以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抱你亲吻你牵着你的手在大街小巷穿行,夜里我也可以抱着你睡觉,做一些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了吗?”
天上好像掉下了个馅饼把盛清煜砸晕,他有些语无伦次,却又很条理清晰的在这段关系建立的初始就先护下自己的权益。
精明死了。
舒亦澄:“?”
“不可以,你还要有一个月的实习期。”
盛清煜没管她的拒绝,捧起她的脸就在那娇艳的唇瓣上落下一吻,笑的灿烂,“舒老师,实习期也是要有工资和五险一金的,我收一点不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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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煜好像突然疯了。
先是在《寻仙》的群内连发二十个红包,又极为罕见的发了条朋友圈。
他那寸草不生的朋友圈终於迎来了第一条,是一张在山顶拍的万家灯火,配文:太兴奋了,出来跑两圈。
若不是他忘记了微博密码,微博肯定也是要发的。
远在沪市的严松被他半夜打电话叫起来,听他说了半天有女朋友是一种什么体验。
严松半眯着眼骂他:“你他妈不要像一个浑身写满了有主的孔雀一样开屏行不行,凌晨三点,你不睡觉我还要睡!”
挂了电话,严松还想拉着好兄弟林昊一把呢,林昊的电话已经进入了正在通话中。
佛不渡人,就让林昊想办法自渡吧。
沈颜和晚睡的陆通在群里发了一大溜的问号都炸不出来正主,只能先领了红包等明天再问。
第二天一早,摄制组的人已经开始准备今天的拍摄了,舒亦澄醒来看到盛清煜昨夜干的事情之后,有一瞬间的无语。
她给他发微信:【盛老师,我们现在的关系见不得人你知道吧?】
盛清煜:【?】
收拾好行李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了显然等了有一会的盛清煜,他倚在墙上,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你什么意思?”
“昨天刚给我发了身份牌就要收走吗?你好狠的心。”
他面容有些冷,却强扯起唇,墨色的瞳中掀起漩涡,似乎是要把舒亦澄卷入其中。
现在还早,他们都还没戴麦也没化妆,所以摄像不会跟着,说话也不用怕别人听到。
明明是昨晚才确认关系,两人却没有初建立亲密关系的不适感,他们极快的适应了两个人的新关系,至少表面上看是这个样子的。
舒亦澄往他身边靠了靠,确保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我还没打算公开。”
她没扎头发,只是把头发自然的梳顺,发量很多,泛着光泽,在刚刚升起的太阳下,折射着点点碎光。
盛清煜绷了有一会的心弦放松了下来,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昨天我刚跟人说完,今天就要被你甩了呢。”
声音里带着自嘲。
“你不用这么患得患失。”舒亦澄拎着洗漱包去洗漱,盛清煜在她身后跟着,“我又不是会玩弄你感情的那种人。”
如果她打算玩弄,早在很早之前就可以主动对他下手。
“我乐意被你玩弄。”
大清早的,盛清煜活像一夜没睡的脑袋发昏,什么不着调的话都往外蹦。
舒亦澄懒得理他,自顾自的站在洗手池旁刷着牙。
盛清煜就站在一旁看她,边看边乐,不知道单纯的刷个牙有什么好乐的。
镜子里的女人翻了个白眼,不怎么优雅的动作,她做出来却有几分娇俏。
她洗漱了多长时间,盛清煜就看了多久,看着她收拾好了洗漱包后,他才站直了身体,“今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一点。”
“想喝咖啡。”
身份的转变对舒亦澄暂时没有任何的影响,但她有些诉求很容易开口了。
昨夜本就喝了不少酒,还晚睡,她现在特别需要一杯咖啡来提神。
舒亦澄化好妆出来后,盛清煜也磨好了咖啡。
咖啡是老戴珍藏了很久的存货,被他毫不留情的征用。
气的老戴一边把熬好的醒酒汤递给舒亦澄,一边数落他,“做一杯还不行,他这一磨就磨了我小半罐,我平时都舍不得喝呢。”
“要不您去打他一顿?”
“不了不了,他还挺会赖人的,我怕他赖我这。”
亲近盛清煜的人都知道他皮相下那副无赖又肆意的脾性,顶多嘴上说两句,也真没人跟他计较。
“我可都听到了。”盛清煜看舒亦澄喝完了醒酒汤后才把咖啡递给她,“老戴你当着我的面就说我坏话呢?”
老戴:“我不光当着你的面,还当着这么多摄像机的面呢。”
舒亦澄眼尖,瞥见了摄制组不少人都在偷偷笑。
吃完早饭,他们要再度启程,盛清煜昨晚一夜没睡,所以今天还是舒亦澄来开车。
老戴往他们后备箱里给装了不少的山货,一个人站在门口挥手告别。
他没有走进,只是隔得远远地挥手。
车窗升起,车子驶上了离开的路,摄制组的车沈默的跟在身后。
舒亦澄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我们下次来,还能看到老戴吗?”
“会。”盛清煜淡声道,“丽姐的遗言里说了,她要老戴好好的活着,最好长命百岁,老戴心存愧疚,所以才会进入山里自囚。”
一边是可以陪丽姐近一些,一边又是在惩罚自己。
情之一字,真叫人难以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