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怕什么。
但虞清一时无法回答段宿的连环问。
因为她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站在副本里, 身为小说一部分时，其他人的真实，他们并不是自己眼中的npc。
她先入为主的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以至于忽略了这本小说里, 他们也有存在的意义。
但是……虞清垂眸, 盯着系统想, 如果他们存在的意义真的触及到了自己的确切利益。
那么，为什么不反抗, 不除掉？
这只是小说, 她并不属于这里, 在回到现实之前, 她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虞清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她只是想安全的离开这里。
虞清缓缓发出疑问：「我有错吗？他们为了生存和钱要杀我, 我为什么就不能反抗了？」
虞清难得的感受到了心里的某种情绪正在躁动，「反抗在你这里，是有罪的吗？」
这一次换来的对方的沉默，这是极其长久的沉默, 一直拖到虞清来到了堕落湖, 他也没有回答。
虞清关上了那个页面，两人都选择暂时压下自己的锋芒。
对于段宿，她一直没有看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说,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她终究不是神，患者不愿交流丶不愿敞开心扉, 这就像是缄默的石像，无法穿透那层坚硬的外壳得到什么, 无法看透外壳下跳动的到底是不是心脏。
虞清微微闭眼，长舒一口气后走进了堕落湖区域。
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她甚至没有机会回到段宿身边去找这些答案，一堆东西都要她去处理，她没有办法分心。
虞清循着记忆穿进小道来到湖边，她并没有来过这里，因为按照上一次的发展来看，这个谜题是由被分配过来的两人解开了的，但是从狼人的嘴里得知他们失败了，为什么失败？谜题改了或者是，分配过来的人变了。
“呀——！”鸦头人的尖叫传来，虞清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湖边，三个鸦头人正在整理自己的黑羽。
他们的翅膀已然展开，乌黑巨大，轻微扇动就能带来一阵风，他们将自己的头藏在羽翼之下，但那双鲜红的双眼却一直盯着虞清看。
虞清忽的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他想起了狼人说的，来这里的两人都陷入了梦魇。
她在鸦头人的身边寻找了片刻，在那几双黑色羽翼的空隙中，虞清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两人。
浑身已经湿透的两人正躺在鸦头人的身后，他们是真的解密失败，跌落进了湖水。
虞清还记着这里解密失败的惩罚：妄图闯进这里的人会被湖水吞没，他们会陷入永恒的长眠，于梦里一点点的逝去生命，最后一切重啓回归平静，直到下一个闯入者解开谜题。
除非自我剥离。
但显然的是，他们在没入湖水之前，被救上来了。谁救的？这群鸦头人？
虞清开始怀疑鸦头人在这副本里的定位，明明是副本里清理尸体的送葬者，怎么可能救人？
鸦头人看着虞清逐渐靠近，长嘶一声直接展翅飞走了。
一片黑羽缓缓下落，在落在湖面上时，原本平静的湖面瞬间扬起波涛，将这个外来的存在吞进了自己的腹中。
虞清将视线收回，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两人。
舒知和夏招。真的换了人，那谜题呢？
虞清微微蹙眉，上前去查看两人的状况，脉搏心跳一切正常，确实是陷入了梦境，但何时醒来......
虞清起身，看向了湖中心的那个亭子，小巧精致的顶部镶嵌着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扬起的四角向天空舒展开来，一切看上去都是无比寻常的存在。
但只要视线微微下移，就能注意到那是一个没有地基，悬浮在水面上的亭子。
虞清站在湖边看着那里，此时的湖面格外的平静，徐徐吹来的风带着些湖水的香味，抚上了虞清的脸。
她在犹豫，她在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解开。
如果这个谜题被段宿改了，那么答案又是什么？
如果她猜错了，虞清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两人，他们的呼吸是这样的均匀，仿佛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他们陷入了短暂的小憩。
她也会变成这样吗？
但她甚至不知道由堕落湖照出的自己是怎样的。
“s，如果我失败了，你能带我回去吗？”虞清轻轻开口。
【只要系统接收到宿主死亡的消息，就会开啓重啓，让宿主回到原点。】
那就是说，其实自己有很多次的机会。
虞清垂眸思索，但是这终究不能让她心安，她有些不敢赌了。
【宿主，主神回消息了，你要看看吗？】
虞清一愣，点了点头。
白色的聊天页面上，是段宿最新发来的消息：「你在害怕。」 啧。
虞清觉得这人真的是个疯子，通过自己的小说来观察她，还t要在改动她本该熟悉的东西后，反过来嘲笑她的犹豫。
“我承认，我是害怕了，”虞清擡头看向天空，蔚蓝色彩上，只有几点白在缓缓移动，“但是段宿，你改动这个剧情是在害怕什么呢？”
虞清神色淡然，“你怕我发现什么吗？”
说完，虞清就直接擡脚，走向了湖面。与黑羽不同的是，她踩上的时候，如同踩在实地上一样，很稳当，湖水并没有将她吞没。
如镜般的湖水倒映着她的身影，瘦弱的，却又坚定的存在。
虞清刚踏上亭子，周围的湖水忽的就开始汹涌翻腾，虞清没去理会，而是看向了亭中的那个石桌，那是谜题所在的地方。
虞清上前，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谜题。
「c m x y e
d n f t p
u b r j l
a k o v g
z h t s q」
石桌上雕刻着这样一个图案，二十个字母被一个边框框柱，上下两个顶端是红色的，而左右两边是黑色的。
在图案的最下方摆着提示。
f=人中，“人”字被涂成了红色，而“中”字则被涂成了黑色。
虞清视线向下，看到了需要解开的题目：甲中丶大甲丶工大丶大中丶甲工丶人大丶人人。第一个字全是红色，第二个字全是黑色。
没变。虞清发现自己的心放松了一瞬。
虞清在脑内计算片刻，给出了那个答案：despair。
绝望，虞清在说出口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为什么是绝望？
“咔——！”
虞清猛地回过神，发现脚下的那个亭子瞬间崩塌消失，她完全没有支撑的，整个人向下倒去。
湖水灌入肺腑，虞清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窒息，而是难以忽略的黑暗。
那是浓黑的，没有任何光亮的黑。
虞清应该是被什么给拉出了水面，她在意识涣散之前，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被某样东西抓住了，有些疼，应该是攥进了皮肉里，但她没有力气去看，整个人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堕落湖，照应的是人心最深处的东西。
——
虞清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条公路，车辆来来往往，她就安静的待在路边，看着慢慢驶离的一切。
“清清！”虞清心里一惊，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及时记忆已经模糊，她依旧能够在响起的一瞬间想起对应的人。
虞清擡眸，看到了对面正朝着自己招手的人。
温婉言，她身边站着的是虞理。
她的爸爸妈妈。
虞清看着他们，直接怔住了。为什么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这么多年，对于他们两人的记忆，她明明的都忘得差不多了。
“清清！快过来，路灯亮了！”温婉言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这道声音穿过了四周车辆驶动和鸣叫的声音，直接灌进了虞清的心里。
虞清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擡脚的，她看到了脚下正在往后退的斑马线，也看到了周围停住的车，最后，她看到了面前的两人。
记忆里逐渐模糊的存在突然出现在面前，以无比清晰的，无比真实的状态。
“清清，你怎么哭了？是在学校受欺负了吗？”温婉言蹲下身子，轻柔的替虞清擦去那不知何时涌出的眼泪。
“告诉爸爸，谁欺负你了，你爸我给你出头。”
虞清抽泣一声，再也无法忍住的哭了出来。她看到了自己逐渐忘却而有不敢忘却的人，在自己幻想过无数次后，他们以自己从没想过的状态出现。
“爸爸妈妈，”虞清听到了自己颤抖着的哭腔，“我好想你们，我真的......好想你们。”
十六年。
她想了十六年，直到记忆开始模糊，直到自己以为早已不在意。
“哎哟，爸爸妈妈在这里呢，别哭了，我们回家。”说着，温婉言就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这是一个安稳的丶温暖的怀抱，虞清将自己完全放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
“来，清清，路过小摊的时候给你买的，”虞清回头，看到了虞理手上拿着的糖葫芦，“擦干眼泪不哭了我就给你。”
虞清看着他，许多年前的记忆忽的重叠，最后组成了眼前的人，“......好。”
虞清擦干眼泪，接过了他手上的糖葫芦。
很甜，比自己买过的任何一个都甜。
两人走在人群里，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期间虞清一直看着身边的两人，直到进了家门，温婉言将虞清放下来的时候，虞清才将视线稍微移开，将注意力落在了房间的布置上。
所有的东西都没变，甚至是自己养在窗台上的多肉，它依旧饱满鲜活的长在那个花盆里，没有遭受病变，没有彻底坏死。
虞清看了眼日历，2008年10月12日。
虞清盯着那个日历看了很长的时间，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有些麻木，她才缓缓蹲下，将视线落在了在厨房里忙碌的两个身影。
时间不停地拉长，虞清不知道自己以这样的姿态看了多久。
如果，虞清缓缓站起，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是永恒存在的，那该多好。
虞清朝着门口走去，将手落在了门把手上，“爸爸妈妈。”虞清突然开口，厨房里还在忙碌的两人探出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怎么了清清？
虞清回头看着他们，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封住了，明明都决定要开口，却在这一刻犹豫了。
沉溺在此，她的心在说。
沉溺下去。
虞清微微张嘴，那双小手已经攥紧了拳头。
“我出去一趟。”虞清终于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
“不吃顿饭再走吗？”温婉言从厨房走出，看着自己的女儿。
“......不了。”虞清闭上眼，不敢去看她，“没时间了。”
下一秒，虞清感受到了一个冰凉的触碰，她被激的睁眼，却看到了温婉言正捧着自己的脸。
温婉言的手上沾着些水，触碰到虞清的时候，水渍落在了她的脸上。
“清清，”温婉言的语气格外温柔，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一样，“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永远快乐，实在不行，你就缩在哪儿，等着黎明到来，有光就会有希望。”
虞清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听见了来自自己父母的祝福：“清清，就算生活中有太多的失望和绝望，我也希望你能接受，并且试着别去为难自己，咱们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活。”
“咔嚓——！”
虞清听到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去吧孩子。”温婉言缓缓后退，和虞理并肩看着虞清。
“谢谢，我会记着的。”
虞清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打开门，直接踏破玻璃，跌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