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锦 作品

第 26 章

第 26 章

纪寒铮的脸近在咫尺,五官的英气被加倍地放大。那称得上是痛苦的一种表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燃烧,他说:“我很想你,好多天了,一直睡不好觉。”

玉锦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想要挣脱他的手,可下一句话又砸了过来。

纪寒铮说:“梦里都是你,如果整夜的睡眠分成两段,我就有两个关於你的梦,如果分成三段,就有三个关於你的梦。我该怎么办?”

玉锦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的意志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浑身燥热,燥热到没有一点力气。纪寒铮会读心吗?他说的,也正是她正在经历的一切啊。

鬼使神差地,她迎着那目光,定定地回应:“我也睡不好。我也不明白,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

纪寒铮惊喜地微笑起来,是那样的喜悦啊,像一棵树突然沐浴到清晨太阳的光辉,露光闪闪,其华灼灼。他贴过来,朝玉锦吻下去,哦,明白了,那个气息不是薄荷,是白茶,清明时分最好的白茶,有淡淡的苦,然后,回甘悠长。

与这美好的气息对比鲜明的,是玉锦的笨拙,她不知该怎么回应,毕竟已经许久不谙此道,纪寒铮好像也没有比她好多少。他们焦急而吃力地吻着,以至於鼻尖和牙齿都有微微的触痛,纪寒铮忽然停下来,笑着说:“我们笨死了。”

玉锦的脸羞成了一朵红云,纪寒铮伸过来双臂,把她抱在怀里,重新细细地吻下去,这一次,他们终於找到了感觉,浑然忘我,直到偌大的电影厅里走进一个提着水桶的保洁阿姨,从第一排开始擦拭座椅,椅子翻动的声音响起来,才惊动他们,两个人迅速分开,站起来匆匆离开。保洁阿姨不解地望着他们的背影,老花的眼睛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脸色通红如煮熟的大虾。

生活仿佛掀开了新的一页,於玉锦而言,不是坏事,有些事总要往前走一步才好,否则睡里梦里都是纠结和难过。她患得患失的毛病并没有改,但这点抵抗在纪寒铮的勇猛直进面前,几乎都算不上一招半式。他甚至敢在走廊里偶遇的时候,突然凑上来吻她一下。玉锦一边要应付着他的突然袭击,一边又要防着被人发现,一边还要凝神工作,几乎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最好的变化是,她对男性的那点厌恶,那些奇奇怪怪的敏感,犹如针刺般的过激反应,统统不治而愈。

她平淡枯燥到只能靠工作填满的生活,也忽然间生机勃□□来。虽然现在只能做一对地下恋人——因为筹备电影节的事责任重大,但她的心是快乐的,宛如冰凌解冻之后奔涌的河流。他们在会议室里正襟危坐地推进项目,敲定一个又一个环节,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没有别人的时候,世界就变得简单了,一个眼神,一个轻吻,就是最好的交流。

但是玉锦并没有往下进一步的打算。有一次,在夜晚人去楼空的办公室里,她红着脸止住了纪寒铮越来越放肆的动作,纪寒铮一脸不解地望着她,她磕磕巴巴地搬出理由:时间紧迫,工作为先,很怕自己会乱了心神。纪寒铮讶然,他抱着头痛苦地叹气,良久之后有点自嘲地笑起来:“你越是一本正经,我越是管不住自己。”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自言自语说,“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又回到了十八九岁,整天热血沸腾的。”

只有这一次。后来,他们逼迫自己把更多的时间给了工作,晚上各自回到家,在“海聊”里疯狂聊天,玉锦悲哀地发现,自己虽然是个女人,但是在说情话方面实在是比纪寒铮差得太远。他会用不同的句式反覆表达爱,我想你了,爱你,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不行,我明天要早一点见到你……,有一次玉锦较了真,挨个数了数,同一次聊天中,他说“爱”字说了有14遍之多,她享受着这些炽热的情感,内心得到极大满足,仿佛从前那些孤单的日子都获得了实实在在的补偿,这些年的,更久远之前的,甚至,还有小时候的。但她纵是心有千千结,却还是用自己已经习惯的方式,比如微笑的表情,简短的回答去回应纪寒铮,这一点,终於招致了纪寒铮的不满,他犀利地发过来问题:你就不敢说个肉麻情话?

玉锦一下子窘住了,这个……还真是不行,让她学这个,还不如让她这个文科生去学函数丶几何丶电磁感应。可是那边纪寒铮不依,不说的话,就不许她睡,他甚至说,要打过来视频通话,让她面对面地说,这可把玉锦吓着了,她只好学着纪寒铮的方式,给他回覆:爱你,我也想你。然后,她收获了纪寒铮发过来的一串亲吻的表情。她臊得要命,扔掉手机,拥紧了床头的羊驼抱枕,实在想不通,那张阳刚的面孔怎么会有这样腻死人的温柔,真是颠覆三观。

聊天通常会聊得很晚,聊完之后,纪寒铮有时候还会继续加班。有一次,他写一份报告,跟玉锦简单聊了一阵,转身就去忙工作了。但他们没有说晚安,已经凌晨一点钟的时候,纪寒铮忙完,才想起这件事,又来上线问她:睡了没有?玉锦揉着困倦的眼睛回覆:没有,等猪呢。

猪来了。他给玉锦发。

两个人又开始讲无聊而幼稚的情话,直到说了晚安,才放下手机,沈沈睡去。第二天,茉莉庄园的会议室里,玉锦和纪寒铮强睁着睡眠不足的眼睛开会,偶尔视线碰撞,两人会心一笑,急忙撇开眼,视线碰撞再久一点,恐怕就要穿帮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秘密,潇潇和其他女孩子还是喜欢在纪寒铮那里献殷勤,玉锦去恒信大厦递材料,石原也会阴阳怪气地内涵几句,但这些事情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他和她已经那么亲密,他哪顿饭吃撑了,打了几个嗝,都会跟她汇报,这让她有充盈的安全感,哪里可能再为什么小事和他怄气。

唯一让她觉得意难平的,还是她比纪寒铮大了5岁,5岁啊,这是什么概念,她想起来就抓狂,可是,想着想着,居然也会厚颜无耻地滋生出许多成就感来:自己真的把一个“弟弟”纳入囊中了吗?

李哲比她大了5岁,纪寒铮比她小了5岁。

和李哲在一起的时候,能够看出年龄差,但感觉上没什么。然而,换成女的比男的大5岁,还是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的,尤其是像玉锦这样个头高挑,不喜装饰,衣着打扮偏成熟的女人。

他们一起去饭店吃饭,玉锦时常会有这样的担心,觉得周围人能够看出他们是一对年龄有差异的姐弟恋人。纪寒铮却向来是不管不顾,去生意爆好的饭店吃饭,他还偏偏喜欢在中央区落座。有一次,上菜之后,他先夹了一块,筷子朝玉锦伸过来,嘴里还示意着“啊——”,要玉锦张口去接。这实在是令人如芒在背,玉锦的第一反应就是:让我死了吧。

她不敢朝四周看,但还是确信,周围人的目光已经被吸引过来,仿佛这里正上演着一场好戏,她接了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终还是怕拂了他的面子,狠下心肠去接了。那个困难的表情,不用说也是可以想象的。纪寒铮气呼呼地放下筷子,白了她一眼,“怎么跟绑架了你似的。”

玉锦一边低头吃饭,一边压低声音说,“你不这样,人家说不定以为我是你姐,你这样,别人会怎么想?马上就知道我们是姐弟恋了。”

“爱怎么想怎么想!跟他们有关系吗?”纪寒铮十分无语,“姐弟恋怎么了?都什么年代了。”

说的也是哦……

说是这样说,年龄梗在玉锦心里还是挥之不去。一天,纪寒铮给她发来一张发黄的老照片,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坐在藤编的小童车上,那孩子的眉眼,脸型,酒窝,一看便知道是纪寒铮,他絮絮叨叨地给她讲着关於这张照片的趣事,玉锦听完,悠悠地冒出一句:哦,那时候我加减乘除都学完了,你才是个会尿裤子的小臭宝呢。

气得纪寒铮给她发:讨厌!你怎么这么讨厌!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纪寒铮突然打过来电话,让玉锦看正在播出的一档综艺节目,仿佛十万火急。玉锦打开电视,原来节目中有一对姐弟恋人,年龄悬殊很大,比他们要大得多,可他们爱得好热烈,身边许许多多的人也都在祝福他们,与一般情侣的恋爱并无二致。纪寒铮说:“你看看人家多勇敢吧,谁还会对这种事说三道四呢,你赶快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玉锦失笑,她明白自己是保守了些,哦……不,是保守了很多,可这是因为个人经历决定的,她的勇气有时候磅礴如江河,有时候,又像秋天的草虫那么脆弱,她不由得想到了小燃,她如果有那丫头十分之一的勇气和任性,也许就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