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转学的事就这样定下来,按照h省现行政策,仔仔转过来不是什么难事,纪寒铮联系了一家相当不错的学校,可以寄宿,9年制中小学连读,这样下去,将来还可以在h省高考,这可是北方人口大省多少人家趋之若鹜的待遇。
纪寒铮很高兴,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他计划开春之后就让仔仔过来,晚来不如早来,父母以后自己在老家生活,肯定要孤单一些,但只要自己把孩子照顾好,他们也只有高兴的份儿。上了年纪,他们也该好好歇歇了。
玉锦淡淡地笑着,看他喜上眉梢,也陪着高兴。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最近入睡好像没那么顺畅了。她问自己,真的接受纪寒铮有一个年纪不小的孩子过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吗?她内心大为踌躇,做父母太沈重,何况还是“后妈”,这个污名化的符号,她可从来没有想好要去背,哪怕没有结婚,也是一样,父亲的女朋友,甚至更是个不尴不尬的角色。
可她不能拒绝仔仔来海平,她有什么资格阻断人家的骨肉亲情呢?如果那样,纪寒铮一定会不开心的,怨恨的裂隙一旦产生,就不好再补上了。吹灭别人的蜡烛,并不会让自己的道路更明亮,与其费尽心机阻挠他们,还不如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吧。
她看过仔仔的视频,还有照片,看样子,像是个懂事的孩子,那么自己和纪寒铮的生活,应该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吧?她明白这种心理有些侥幸,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然而,这个计划却被叫停了。
纪寒铮满脸黑线地告诉玉锦,“她”不同意。
玉锦懵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她”是英英,仔仔的妈。
“为什么?”她问。
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既然离婚的时候,仔仔给了纪寒铮,那么英英为什么还可以在他们的生活中参与意见呢?
但纪寒铮可能没有明白她的意思,说仔仔也经常跟他妈打电话,要来海平上学的事,就是仔仔告诉她的。然后英英给纪寒铮打过来电话,激烈地吵了半天,坚决反对。
“那她想要怎样?”玉锦问。
纪寒铮眉头挤出了一个明显的“川”字纹,双手插在裤兜里,把脚下的一个石子踢出老远,说道:“她想让仔仔将来回北京。”
哦,这倒是……
“你答应了吗?”她急问,同时又为自己心里暗暗的期待感到有些惭愧。
“怎么可能。到北京,孩子不又成跟着她了吗?”
玉锦把手里喝着的盖碗茶放下,这是她小区院子里的一处凉亭,有长椅石桌,旁边还有一挂藤编的秋千,空气很清新。
她明白纪寒铮的心思,离过婚的人,都很在意自己对孩子的监护权,大概率是不愿孩子再和前任在一起的。可如果事情这么简单,纪寒铮就不会这样沮丧了。北京的教育资源任何一个省份都无法望其项背,来h省虽然不错,可怎么能跟去北京上学相比呢?
玉锦握了纪寒铮的手,“再考虑考虑,反正还有时间。”
“计划好好的,一下子被她给搅得心神不宁。”纪寒铮抱怨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听到她那个声音,我脑瓜子就嗡嗡叫。嘿,这么久了,她那个火爆脾气一点都没变。”
玉锦过去坐在秋千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也是悬空的,纪寒铮走过来,说:“对不起啊,作为一个男人,这样再去说前妻是不是挺没品的?”
“不会啊。你也没说她什么坏话。”玉锦笑了笑。
纪寒铮叹了口气,良久,他从后面抱住玉锦,说:“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
这件事情,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从玉锦的立场来说,给对方什么建议都不合适,所以她干脆也回避着。直到有一天,纪寒铮主动说,仔仔来h省上学的计划暂时搁置,过两年再说,玉锦“哦”了一声,这件事就算画上了句号,她知道,那个女人赢了。只是她分不清,这里面到底什么起了决定性作用,是京城光彩耀目的教育资源,还是那个女人在纪寒铮心里还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她琢磨着,以前,他对英英是言听计从的,也许习惯使然,那个女人如今还能对他拿捏几分吧,……谁知道呢。那天的秋千架好像住进了她心里,只要想起来“英英”这个名字,她的心就悠悠荡荡地,没着没落起来。
关於老沈那场花费重金的晚宴,果然被纪寒铮不幸言中,一帮老狐狸没有一个顶用的,酒醒之后,再无下文,老沈又去找了几次,只说是现在卡得严,工作难做,谁也不敢递话,只能靠硬碰硬地投标了。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怎地,盛世景明果然在这两场竞标中败下阵来,最令人窝火的是,胜出者居然也并不如何优秀。
这就让人格外怨恨那场酒局。老沈跳着脚在办公室骂:“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说困难呢,一个个恨不得把牛皮吹到天上,好像海平的事眨眨眼就能搞定似的,这会儿吃干抹净之后再不放屁了,都什么玩意儿!”
玉锦默然,商场也是赌场,只能愿赌服输。
倒是那家“方记”酒楼的老板,跟老沈的关系越来越近乎了,拿出一笔小钱,让盛世景明给他拍几集美食短视频,供品牌宣传时使用。这活儿自然还是着落到玉锦头上,她带着团队,白天在“方记”忙乎,晚上,带着几个打包盒回去,就不用再给小燃做饭了。
小燃已经毕业,在海平的一家整形医院找了份工,玉锦时常感叹时间过得好快,她和纪寒铮也已认识三年多,他们从昏天黑地地谈恋爱,到现在两人各自为生计所忙,平均两周才会见上一次面,想起来还满让人唏嘘的。不过,这才是常态吧,成年人的世界,情情爱爱只是路边的风景,要一直向前走才是正途。可是只要见到他的人,甚至,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这个成年人还是会立刻高兴起来,就像是一本童话书里说的那样:如果你四点来,那么我三点钟就觉得幸福了。
晚上,玉锦窝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追一个连续剧,缓慢的剧情让她困得连连打哈欠,她打算小燃一回来,立刻就去睡。
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小燃忘了带钥匙,便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门刚离了个缝,就被用力推开了,有人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玉锦吃惊不小,来的人有四个,全是陌生的面孔。
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形矮胖,皮肤黝黑,五官起伏的弧度很大,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又指挥着其他三个人把房间门一个一个地推开看,发现只有玉锦在家,他用带着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问玉锦:“符小燃呢?”
玉锦已经几次有冲到卧室锁上门,拿起手机报警的念头,可眼前的情形告诉她,先不要急,要理智。这帮人是来找小燃的,这丫头又闯什么祸了?
“小燃还没回来,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她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道。
黑胖子说:“不可能啊。妈的,她能到哪儿去?”他回头看同夥,那几个人摇了摇头。
“我们是跟庚哥合夥做生意的,前两天,他那个桌球俱乐部里出了人命,这狗东西就卷钱跑了,我们实在没办法,就跟着符小燃跟了两天,想看看庚哥会不会来找她,谁知道今天好像被这个鬼丫头发现了,半道上带着我们兜了好几个圈子,不过她不知道,我们已经把她的住处都摸得一清二楚,她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黑胖子有些得意地说。
玉锦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早就觉得庚哥那样的人有点危险,但能摊上人命案,却是万万想不到。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管好小燃,让她和这样的人扯上了关系。
“那你们的意思是?”她压抑住内心的恐慌,问对方。
“我们就想问问她,知道不知道庚哥的下落,要是庚哥来找她,最好她能给我打个电话,这样大家以后都能少点麻烦。”
黑胖子拿起玉锦茶几上放的书,面无表情地撕下来一张,在上面写了一个电话,玉锦皱了皱眉头,那是一本纪伯伦的诗集。“她要是知道也装不知道,下次撕的,就不是书了。”黑胖子把那张纸递过来。
玉锦接过来,上面是一个笔迹歪歪扭扭的手机号。“我会转告她的。”
“那就不打扰了。”黑胖子挥挥手,几个人鱼贯而出。
随着门砰地一声被关上,玉锦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她身子软软地在沙发上坐下,找到手机,给小燃打过去。铃声响了许久,手机才被接通,小燃的声音如往常一样平静:“喂?”
“你在哪儿呢?”
“我跟同事一起看电影了,刚结束,马上就回家。”她轻快地说。
玉锦沈默了几秒钟,她听到听筒里传来火车驶过的隆隆声,还有风的声音,像是一个开阔的地方。她焦急地问:“他们已经来过家里了,我刚把他们打发走。你在哪儿?”
风呜呜地响着,然后,她听到了小燃干涩的声音:“我在轻轨下面的涵洞里。 ”
玉锦飞快地裹上外套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转回来,把茶几上的水果刀装进了包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