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

消息

家宴时梅芳竹与罗氏并非露出异样, 想必是梅芳茹将人劝住了。

但那夜过后,秋水漪便没再见梅芳竹。

梅芳茹与梅芳晴倒是一如既往地来得勤,并且带来了最新消息。

比如说, 家宴后二舅母听完梅芳竹不想成亲的言论后大怒, 又在她说清缘由后沈默不语, 随后便让梅芳竹回去好生想想。

据梅芳晴说,当天夜里,她娘便与她爹大吵了一架, 并将她爹赶去了书房。

和梅芳竹较劲了几日,罗氏最终还是妥协了,承诺最近两年不会再为她相看。

梅芳晴得了消息, 第一时间便张罗着给梅芳竹庆祝。

将将走出院子没多久, 信柳急急追了上来, “姑娘,刘护卫的消息。”

秋水漪接过信封, 打开一瞧,原本随意的眼神凝住。

“姑娘怎么了?”

见她表情严肃, 信桃疑惑问道。

秋水漪闭了闭眼, “信桃, 你去告诉三表姐一声, 说我临时有事, 今日便不过去了。”

话落, 她掉了个头, 往外院走, “我们去找大舅舅。”

梅大老爷今日正巧在府中, 守在门口的小厮通传后,秋水漪擡步进了书房。

一眼便见他坐在书案后, 手里拿着一封信纸,素来严肃的眉眼添了两丝喜意。

秋水漪便笑了,“看来大舅舅也得了消息。”

梅大老爷放下信纸,“漪儿来了。快坐。”

他叹道:“这么长的时日,总算有了你姐姐的消息。”

刘诚那封信是云安侯送来的。

信上说他已经有了秋涟莹的消息,让她在洪梁多留些时日,等侯府的人寻到秋涟莹,再与她会合,一道回京。

秋水漪道:“难怪爹爹找不到姐姐,不曾想,她竟然跟着镖局的人在跑镖。”

天南地北的,能找得到才怪了。

梅大老爷叹气,“这丫头,要不是她无意间进了侯府的产业,恰巧被人认了出来,也不知何时才会现身。”

秋水漪试探道:“难不成……是姐姐自己不想回家?”

梅大老爷道:“你姐那丫头向来主意大,若是自己不想回去,谁也拗不过她。”

这么看来,还真是?

秋水漪问:“若是姐姐自己不愿意,就算侯府的人找到她,她可会乖乖回来?”

“难说。”梅大老爷摇头。

“舅舅。”秋水漪忽然郑重开口。

梅大老爷擡首,正对上她亮晶晶的眼,“我去接姐姐吧。”

“胡闹。”梅大老爷眉心拧起,“路途遥远,你一个姑娘家,若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向你娘交代?”

“舅舅。”

秋水漪坐到梅大老爷身侧,仔细与他说:“姐姐不愿回来,无非是因那道婚约。如今婚事落在我身上,她自然无理由不归。”

见梅大老爷皱眉,秋水漪心领神会,在他开口前出声,“舅舅肯定是想说让下人带话也可。可若是姐姐不信,将这当成爹娘诓她的话怎么办?”

“下人们不敢对她动粗,若是她又趁机跑了呢?”

两个问题砸下来,令梅大老爷面色微沈。

涟莹那丫头一向任性,还真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秋水漪道:“但若是我去就不一样了。有我在,姐姐才能相信婚约易主的真实性。”

梅大老爷还是不放心,“不行,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危险的?”秋水漪反驳,“如今世道太平,鲜有烧杀劫掠之事。就算遇了事,难不成侯府的侍卫不会保护我?”

梅大老爷神色犹豫。

见状,秋水漪只好下一剂猛药。

她半垂着眼,语气极轻,“舅舅,我回来的时日尚短,虽听过姐姐的事迹,可并未与她相处过。万一,她并不喜欢我这个半路回来的妹妹怎么办?”

“我也是……想早些与她打好关系,待回了京,说不准看在她的面子上,世子他们……便不会再为难我了。”

梅大老爷是知道京中之事的,听了这话,只觉心中一痛。

又见秋水漪神色低落,他沈默半晌,终是点了头,“罢了,想去就去吧。”

“舅舅同意了?”秋水漪一脸惊喜。

梅大老爷无奈点头。

秋水漪笑得两眼弯弯,如同偷了腥的猫儿。

“既然如此,那爹娘那儿,还请舅舅帮忙劝说一二。”

梅大老爷气乐了,“你怎的不自己去?”

倒了杯茶恭敬地捧上去,秋水漪态度乖顺,嗓音清甜,“当然是因为大舅舅比我面子大啊。”

梅大老爷轻哼一声,伸手接过。

秋水漪笑得更是乖巧。

有梅大老爷从中斡旋,事情进展得极为顺利。

早在信送出时,云安侯便已派人去接秋涟莹。

可她跟着镖师送镖去了,一时不知去向。

秋水漪盯着平铺在桌面上的信纸,“送完镖,总要回去的。”

“先去这儿。”

指尖所指,写着四个字。

牧氏镖局。

……

梅大老爷放出消息,说是梅氏思念女儿,食不下咽,短短几日的功夫便消瘦了下去。

云安侯心疼妻子,特地来信让秋水漪归家。

方老夫人得了信后便令嬷嬷去请秋水漪,将她搂在怀里,一声又一声心肝地唤着,嗓音里含着满满的不舍。

“外祖母别难过。”

秋水漪为方老夫人擦去眼角湿润,柔声安慰,“等母亲身子好些,我和姐姐带她来陪外祖母多住几日。”

乖孙如此贴心,更令方老夫人不舍,红着眼骂道:“你娘这死丫头做姑娘时身子骨好得很,怎么嫁了人当了娘,身子反倒不好了,是不是你爹没好好对她?”

秋水漪急忙哄,“是是是,都是我爹的错,外祖母别哭,等我回去了,定好好说他一顿。”

方老夫人破涕为笑,“为人子女,怎的还说起你爹的不是了。”

秋水漪义正言辞,“我不仅是爹的女儿,还是娘的女儿,他若是对娘不好,我怎么不能说他了?”

方老夫人擦去眼泪,笑容欣慰,“好,你娘生了个好闺女。”

秋水漪骄傲挺胸,那副骄傲的小模样,更令方老夫人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将外祖母哄好,当天在寿安堂陪着外祖母住了一晚,隔日秋水漪才回。

命信柳信桃先行一步回去收拾行李,秋水漪去了客院。

都要走了,怎么也得和沈遇朝说一声。

她到时,沈遇朝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秋水漪四处看了眼,没见到尚泽和左溢的身影。

再去打量沈遇朝,发现他眉目平和,面色红润,想来伤势应当好了。

“二姑娘来了?”

沈遇朝放下茶盏,笑容温润。

“王爷。”

秋水漪笑道:“我有话对王爷说。”

“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二姑娘说。”

沈遇朝站起身,“叨扰多日,本王是时候该离开了。”

秋水漪惊讶了一瞬,旋即笑开,“看来我与王爷还挺有默契的。”

眉尾轻挑,沈遇朝问:“难不成,二姑娘也要走了?”

秋水漪点头,“王爷何时走?”

“二姑娘何日动身?”

两人同时问道。

沈默片刻,又齐齐出声。

“明日。”

话落,两人都楞住了,目光微妙地看着对方。

片刻后,秋水漪率先回神,“那祝王爷一路顺风。”

沈遇朝唇畔含笑,“二姑娘亦是。”

……

来时带的礼都送出去了,属於秋水漪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也不算麻烦。

但得知她要离去,两位舅母又送来了不少东西,零零总总的又是不少。

正头疼,三位表姐来了。

“表妹,你要走了?”

梅芳晴直截了当。

秋水漪放下手里的衣物,含笑点头,“我离开时娘的身子便弱,这么久了,我放心不下她。”

听闻是姑姑身子不好,梅芳晴恹了,眼里流露出不舍。

“你这一走,咱们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

梅芳茹感慨道。

“听闻大舅母在为二表姐相看,二表姐选个京城的如意郎君,咱们不就能时时相见了?”秋水漪打趣。

梅芳茹面色羞红,嗔怪地瞧了她一眼。

难得见她这般情态,梅芳晴从难过的情绪中抽身而出,缠着梅芳茹打探情况。

“好啊,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竟然也不告诉我!”

梅芳晴揽住梅芳茹的肩。

“哪有什么心上人!”

梅芳茹羞恼。

二人打打闹闹,秋水漪摇头失笑。

目光一移,对上安安静静地梅芳竹。

“三表姐。”

“表妹。”

梅芳竹扬唇一笑,“上次的事,还未多谢表妹。”

“表姐像是想开了。”

梅芳竹轻轻点头,“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母亲同意近两年不会再为我相看,趁此功夫,我想做些从未做过的事。”

秋水漪好奇,“表姐想做什么?”

梅芳竹沈思片刻,“生意如何?”

“啊?”

秋水漪惊讶了。

三表姐看着弱质纤纤,褪去那两分怯懦,眉目间多了些清冷从容,有几分黛玉的风情。

但她居然想做生意?

反差好大。

梅芳竹腼腆地笑了,“我做胭脂的手艺还不错。”

“表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惊讶过后,秋水漪鼓励,“说不准有一天,你的胭脂铺子能开去京城呢?”

得了鼓励,梅芳竹仿佛生出巨大的信心,“好,那表妹就在京城等着那一日。”

耳畔回响着梅芳茹梅芳晴的笑闹声,眼前是梅芳竹姣美的脸,秋水漪心中一片温软,轻声道:“会有那一日的。”

晚间梅家为沈遇朝和秋水漪摆了送别宴。

隔日,秋水漪告别梅家长辈。

将眼泪汪汪的方老夫人劝回去,又与舅舅舅母丶表哥表姐告别,秋水漪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而行,逐渐远离洪梁城。

走出老远,外头响起马儿的啼叫声,秋水漪掀开车帘,撞入一双璀璨星眸。

那人面上笑容被林间薄雾晕染地朦胧缥缈。

嗓音清风般钻入她耳中,带来丝丝凉意。

“秋二姑娘,幸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