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鳞 作品

半月

半月

是夜。

禹疆跟着明芳, 上了第六层。

廊边灯笼高高挂起,白帘随风晃动,少女单薄的身影在黑夜里仿佛摇摇欲坠, 这一日他都陪着明芳没有出门。

第六层他只来过一次,那一次, 他来这是为了寻明芳。可这一次的第六层, 却与上回大不相同, 楼上不再摆满又大又重的黑匣子,架子上的那些画卷与书也都消失不见,这里被重新布置了一番, 做成书房, 弄得诗情画意, 墙上挂着明芳平日里练习的字册,倒是别有风情。

“这里……”禹疆挑挑眉,目光看向明芳,明芳抿唇一笑,道:“前几日,我让流书将第六层全部重新打理了一番,那些嬷嬷带来的东西, 我全都扔了。很小的时候, 我视这第六层为噩梦,为不详, 我真的很讨厌这座楼,可现在看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禹疆:“所以你现在, 不怕了?”

禹疆这个“怕”,有两层含义, 一是明芳心中的惧怕,二是明芳竟敢动那些东西,敢动这第六层,就不怕那些嬷嬷们下次来的时候,问责于明芳吗?毕竟就明芳一个人,对上那么多人,自然是要吃亏的。

明芳笑了笑,“又快到半月之期了,这些我自然会害怕。”

她说着拉过禹疆,在廊前早就布好的茶几前坐下,炉火上的沸水散发出腾腾热气,明芳将茶叶洒下去,毫无章法,“但我就是想这么做。”

“我甚至想一把火,烧了这座楼。”

烧了这座楼……

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陪你。”禹疆低垂着目光,慢悠悠地舀出茶水,他声音很轻,似很随意说了这么一句,但明芳却笑了笑,她一只手撑着脸颊,懒洋洋地看着廊外星光,漫不经心道:“说好留下来,给我讲故事的,这次我想听你说一些……和你自己有关的事。”

“可以吗?”

“……”

禹疆停顿了一会,声音响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就死了,我父亲有很多个儿子,多到数不过来,我并不是他最看重的那一个。我从小就知道一个法则,弱者,是无法在那个虎狼之地活下去的,我曾亲眼看过我的一个弟弟,被毒害身亡,只因前不久,他被父亲笑着夸过几句。”

“所以,我想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但又不完全一样,起码,我不会和不爱的女子成婚。我想要变得强大,我想做——掌控自己命运与别人命运的那个人。”

“但这条路,真的很难很难……”禹疆恍惚间想起,这些年来所遭遇过一切苦难。亲近之人一个个背他而去,死的死,伤的伤,平日里所遭遇过的刺杀,不计其数,梦里皆是他人的鲜血与咒骂,登帝之路,堆满了累累白骨,一旦选择,便无法脱身,无法后退,不是你死,便是他亡。

他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

要说这些年,他仔仔细细盘算了一番,禹疆惊奇的发现,既数他在明府潜伏的这段日子里最为安心,在这里,他不用担心有人毒害,有人为刺杀他而来,这里没有阴谋诡计,因为他才是使阴谋诡计的那一个,就像明芳说的,在这里,他只需要在人前,装模作样地扮好一个奴隶,她的小奚奴。

可这样的日子,势必不会太久。

明芳总说,能遇见他,她无比幸运。可在禹疆眼里,遇见明芳,是缘分使然,也是幸运。

“……”

能听的出来,禹疆身份不简单,或许与那南国皇族有关,可这些,明芳并不在意,禹疆到底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要的不过是离开明家,“再难你现在不也走下去了。”

“是啊。”禹疆笑着颔首,“待我将大晋这边的事了结,那个位置,就只能是我的了。”

他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微弱的光,好似星辰般璀璨,明芳一时有些看入迷。

“恭喜。你一定能成功。”明芳笑吟吟地端起茶杯,与禹疆碰杯,“我也一定能离开。”

“祝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禹疆,功成名就也好,尊贵荣耀也罢,我只祝你平安。

——

——

明虎在府上没待几日就去了军营,整个明府除了他,不会再有人这般关顾明芳。

这段日子里,禹疆好似真的很闲,他日日都陪着明芳身边,那里都不去,闲时就让明芳教他写字,好似他真的不会写一样,不然两人就是一起看看书,品茶赏花,要么就是夜里,两人偷偷摸摸地溜出明府,带明芳四处玩,明芳发现,禹疆真的有在认真的做一名奚奴。

她有时生出了逗弄之心,就在第六层,将所有的蜡烛都吹灭,随后让禹疆坐在床边,用一根薄薄的白色丝带将禹疆的眼蒙住,吩咐他不准乱动,她用沾了水的毛笔,故意在他身上各处随意乱画,有时是他的隽秀眉眼,有时是他微微滚动的喉结,有时是他的唇……而禹疆呢,他误以为明芳是在用唇吻他,脸颊,耳垂,凡所以敏感的地方她一一都没有放过,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他便扯下丝带,却见明芳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根湿漉漉的毛笔,睁大眼睛正呆呆的看着他,有一丝呆滞,还有一丝憋笑。

禹疆愣了半响,反应过来,恼怒至极,一把抓住明芳狠狠地吻了下去,似是惩罚,又似是发泄,直到将明芳吃干抹净了,喘不过t气了,才肯作罢放开明芳。

而这个时候,明芳就会抱禹疆笑,清脆的笑声一下又一下响打着禹疆的心。

明芳有时候很疯,这点禹疆早就发现了,明芳也从不掩饰,她从没有问过禹疆,问他喜欢不喜欢自己,她从来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向禹疆证明自己的存在,从他身上找到答案。

他们心照不宣,他们彼此在意,他们心里也都清楚,如今的安好,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最后的平静。

又一次半月之期到了。

这一次,明芳早早就在第六层等待。其实那些污秽之物,她并没有全部扔掉,她还留了一匣子,她想把这匣子里的东西,全部,重新,一个个还给贺嬷嬷。

此行,应是最后一次。贺嬷嬷便没有带多少人手来,只是照常带来了不少秘戏图,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近日来最喜欢的,由东宫府附属画师亲笔描绘,这次太子殿下还吩咐了,定要叫明六小姐全都学会。只是这次,贺嬷嬷刚上第六层,就发觉第六层变了很多,明芳身边,还带着几个小厮还一个碧衣丫鬟。

从前授课,明芳都是一人在此。

贺嬷嬷不知明芳心里打着什么算盘,让人将东西放下,先行礼:“小姐安好。”

“不对,如今该唤小姐娘娘了呢。”说着贺嬷嬷盈盈一笑,向明芳行的,却还是小姐的礼。明芳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贺嬷嬷说笑,礼未成,我还撑不起一句娘娘。”

“也是。”

贺嬷嬷在明芳对面坐下,“说起来,这次也算是老奴最后一次来明府,向小姐授课了。希望这些年的辛苦,老身没有白费,将来小姐嫁到了东宫,可一定要好好伺候太子殿下呀。”

“是啊。”晃然间,已经好几年过去,明芳先是沏了一杯茶水,递到贺嬷嬷面前,“这些年,还要多谢嬷嬷赐教。”

“明芳全都谨记在心,不曾忘却。”

说着,她拍拍手,流书立马意会,去内室捧出一个黑色匣子来,这匣子贺嬷嬷自然眼熟,每一次她来明府,都会带上一个,里面装满了风流图册,与教习女子如何为妻的典籍。

她不解地看向明芳,明芳却笑着说道:“这匣子里的东西,是我为嬷嬷准备的礼物,还望嬷嬷你喜欢。”

这匣子里的东西,总不可能是她之前带来的东西吧。贺嬷嬷心满意足地笑了,认为明芳还算是听话懂事,可一打开,却又愣在了原地。

她擡起头,目光一冷,里面装的皆是她曾经带来的秘戏图,如今又送还给她“明六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明芳轻轻一笑,道:“嬷嬷不是喜欢教人这些东西吗?而今我早已学会,这些东西,自然是要全还给嬷嬷的。”

“什么……”

她偏头,一个眼神,明芳身后的小厮便有了动作,贺嬷嬷带来的几个帮手瞬间被束缚,小厮用抹布,将她们的嘴一个个堵上,然后就是贺嬷嬷,她被人按在椅子上,不得动弹,像极了当初的明芳,贺嬷嬷脸色涨红,瞪着明芳怒道:“你!你大胆!你要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明六小姐!你疯了不成我可是贵妃娘娘派来的!你想做什么!?还不快放开老奴!”

“笑话!”流书白她一眼,“我家小姐可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对付你这么一个老奴,有何不敢的!”

“你……”

“别急呀。”明芳起身:“不做什么,只是还贺嬷嬷你的授课之恩罢了。”

她从匣子里,随意拿起一本书,“贺嬷嬷你教诲过我,多学学,总是没有坏处的,如今这句话我也送还给你。”她掐住贺嬷嬷的下巴,稍稍一用力,就将她的嘴掰开了,手里的书,也随之塞入贺嬷嬷口中。

无论贺嬷嬷挣扎的多厉害,多狼狈,明芳也没有一丝动容,她轻轻一笑,低头:“我说过,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好给你的。”

“没有下一次了。”

话落,明芳转身就往外走,她只叮嘱了流书一句:“切记要看好嬷嬷们,这些画卷和书,一定要看着嬷嬷们一口一口吃掉。”

“一个也不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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