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无弦之琴◎
“谢谢你跑回来找我。”
“......”回答她的是松开又握住的手。
害丶害羞了呢！
搞得她也有点......可恶, 脸上烫到可以煎鸡蛋了。
萤火虫飞舞着，像一盏盏精灵的小夜灯, 从他们身边丶中间丶头顶掠过, 微光明灭只能照亮很小的区域，窥不见彼此的全貌。
......
等最后一支试炼队伍惊慌失措地从林间小路跑出，来到这片萤火虫草地, 游戏也结束了。
手冢的队伍不出意料地取得胜利, 奖品则是龙崎教练贡献出来的......私人照片。
在树林里试胆时一直没变过表情的手冢和不二，露出了惊悚的神色。
“哈哈～”远山捂嘴失笑。
转头对上手冢靠近的视线，等等——
手冢，这种东西不想要也别给我啊！
远山擡手摘下贴到额头上的照片，用目光谴责他，“真是......”
真是小学鸡行为。
但是，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可爱？！
呼啦呼啦，被她发现了手冢平时隐藏起来的另一面。
感觉离他又靠近了一步。
所有人意犹未尽地结束游戏, 回到宿舍休息。
第二天, 被山林中对歌的鸟雀唤醒，扑棱棱的振翅声越过木制窗户，阳光试探渗入细窄一条缝隙的宽度。
新的一天，仍是夏日烈烈。
手冢他们在球场里挥洒汗水, 龙崎教练戴着遮阳帽，说道：“啊啦啊啦，这样不行啊！”
“远山同学，你去后面采一些绿豆回来吧！中午烧些去暑的汤。”
“没问题, 龙崎老师。”
别墅主人在后院的山地上种了果蔬, 其中, 也包括绿豆, 如今已经成熟，有些性急的豆荚已经开裂，露出里面圆滚滚的胖豆子。
如今这时候拿来做汤最应季不过，消热解暑。
穿越木制的屏墙，出现一片藤结蔓延的场景，绿豆地里叶片斑驳略有些发光的植株参差不齐，菜园边角结成串的牵牛花迎着风鼓起号角，番茄藤上挂了红红绿绿大小不一的灯笼。
再远处，爬满苔衣的巨大枯木倒伏在地，苔衣和草地交汇，山林古树投下的树荫如犬牙般明暗交错。
菜园与荒野形成人世与自然的割裂，同时又和谐地拼接在一起。
远山结月从没见过那么多的红蜻蜓，在菜园和阴湿的密林间来往飞舞。
宽宽的扇片般翅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细长的尾部翘起，浑身泛着朱红色光泽，高高低低左左右右，盘旋，点水，停留，振翅。
成为这副静态风景里，最点睛的动之美。
她连呼吸都屏住，看着一只红蜻蜓悠哉悠哉地横穿过眼前。
渴望地伸出手，它立刻转了方向。
是风在告密。
维持着举起指尖的姿态，贪恋入目的风景。
不知过去多久，有一只蜻蜓似乎是将她当作了菜园的一部分，毫无戒心地飞了过来，落於她的指尖。
她一动不敢动，生怕皮肤下血液流动的声音，将意外停留的精灵赶走。
心头有什么破土而出，蠢蠢欲动地呼之即出。
......
和手冢对练的对手已经换了好几轮，他终於感到一丝疲惫，微喘着退场，来到教练席坐下。
拿起水壶吸了几口，目光巡梭过场周。
这时，龙崎教练突然开口：“手冢，你去后面找找远山同学，我拜托她去弄点绿豆回来，这都好半天了还没回来，真是的......”
后面？
怪不得没看到她。
“啊，我去看看。”手冢点点头，刘海发尖滴落汗珠。
他起身离开座位，绕过独栋的别墅，来到后院。
油画般的风景落入眼帘，画中唯一的人物成为视线汇聚的焦点。
一只蜻蜓正在振翅离开她的指尖，葱指微擡送它去往天空。
花瓣般的唇弯曲起深深的弧度。
她擡高包扎着绷带的左手，右手捏起，微微偏头，闭上双眼。
好似手里拿着一柄寻常人看不见的小提琴。
手冢眸光收紧。
琴弓微动，幻想中的琴声响起，风中的红蜻蜓化作舞池中的华衣淑女，随着音乐摇摆腰肢，快慢有致地舞动。
远山结月的右手拉动“琴弓”，左手指尖按下“琴弦”，认真而陶醉地演奏。
他似乎真的从她的动作里听到悠扬的小提琴声。
红蜻蜓海洋里的小提琴曲。
协奏的是它们飞行的振翅声，风声丶叶片拍打声丶虫鸟颂唱声作为最佳伴奏间或出现。
每一个拉长的全弓，跳动的半弓，急促的连弓，奏出那不存在的旋律萦绕耳边。
缠满绷带的指尖在空气中起舞。
垂在身后的长发，随着拉琴的动作摇晃抖动，犹如乐曲灵活的音符精灵在跳跃着。
她的侧脸，白色绒毛劫持阳光叠出紧贴曲线的金橘色光晕。
初见那幕从记忆深海浮出水面，与眼前的画面交错。
原来，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
手冢国光眼底流淌过溢彩的光芒，入神地看着风中拉琴的少女。
琴弓动作慢了下来，收尾的拖动优雅而从容。
双手放开无形的小提琴，远山结月怅然若失，擡头仰望半空中飘过的红蜻蜓。
风吹来的时候一回头，看到身后的手冢。
她先是楞了下，倏然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啊！绿豆！”
“......”
手冢迈步走来，越过她，站到绿豆地旁边蹲下，伸出骨节分明丶白玉一般的手从植株上摘下一串豆荚。
“国光？”
“不是要摘豆子？”
“啊，是！我丶我来摘就好，你不是在训练吗？”
“休息一会。”手冢动作麻利地摘下一串又一串豆荚，不一会儿，粗粗一捆就捏在大手里。
不像远山结月，手里握了没几串，就包不住了。
馀光看到她猴子掰玉米一样摘一串掉一串，眉眼淡笑，对她展开自己空着的手心。
远山结月立刻把豆荚放上去。
两人摘了满满两捧拿回厨房交给负责后勤的同学，远山把手冢赶去训练，自己留下来帮忙。
午饭时，他们煲的绿豆汤果然大受欢迎。
喝完一大碗，因为训练被太阳晒得像风干咸鱼的家夥们很快原地满血覆活，餐厅里再次恢覆了能掀翻屋顶的吵吵嚷嚷。
午后，其他人进行短暂午休的时候，远山结月在白纸上画下音符，记录下灵光一闪得来的灵感。
手冢敲了敲龙崎教练的房间门。
“进来。”
龙崎教练正在准备明天的训练计划，见是手冢，放下手中的笔，脸上皱纹都平整了几分，笑着问起他的来意。
“龙崎老师，我有件事，想麻烦您帮忙......”
......
傍晚，山上的云雾水汽开始聚合，天空变得一半阳光一半阴霾，云层由金色向灰色渐变。
大雨说来就来，先是干燥的地面上落下第一滴雨珠，打湿泥土形成点点圆斑。
紧接着，更多的雨点痕迹接连出现，没一会儿，白褐色泥土层就变成了湿润的灰棕。
雨珠连成线，顷刻间哗啦啦地来临。
训练不得不中断。
木村部长和手冢组织大家回屋避雨，这种情况下继续坚持训练，让大家生了病反而会得不偿失。
这场大雨天气预报没有报道，来得又大又急，雨珠劈里啪啦拍打在木制房屋周围，形成空旷的回声。
朦胧的水汽顺着木板胶合的缝隙渗进屋里，气温骤降。
所有人聚在一起，怔怔楞楞地看着外面的雨帘，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后勤组有人拍了下脑门，惊道：“啊，远山桑还在后院没有回来。”
负责断后刚刚进屋的手冢猛然擡头，目光扫过屋里所有人，果然不见远山的身影。
“我去把她带回来。”他丢下这句话，又匆匆退出大门。
屋檐淌下的雨水如同一管管小型瀑布，豪迈地冲刷着地面。
手冢冒着雨幕来到菜园，一道身影正待在番茄架旁边，半透明的塑料膜在风里翻飞，远山结月努力地伸手去够。
“结月！”雨水从镜片上划过，手冢擡臂挡住迎面扫来的雨滴，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跑上前，鞋底落地溅起水花留下一串脚印。
远山结月的顺滑长发吸了水分贴在白生生的脸蛋上，满脸焦急：“要把番茄藤盖起来，淋了雨它们会很快死掉。”
云彩飞过来的时候，她便暗觉不好，从仓库里找出一叠白塑料布支拢在番茄架旁边，但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还剩下一个角没有固定，就被大风高高掀起。
她使劲去够，奈何身高手长不够，指尖多次与塑料膜擦过，就是抓不着。
那一角在她眼前疯狂扭动，好似在张牙舞爪地嘲笑。
沙——手冢长臂一展，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了叛逆的塑料膜，配合她固定好，两人已经浑身半湿。
手冢擡起手臂，五指伸展盖在远山头顶，站在风侧微微倾身，为她挡去袭来雨水。
“走吧！”
手冢护着她奔入避雨的屋檐，上翘的发尾沾水沈重垂下。
淋湿的衣物紧贴皮肤，半隐半透，两人互相撇开视线不去看对方，等在门口的不二递给手冢两条毛巾。
“谢谢，不二。”
“没什么，你们快擦一下，去房间换件衣服，就到餐屋来。”不二笑着解释道：“这栋别墅年头有点久，一下雨温度就降了下来，房间里太过阴森，呆久了会感冒的。”
“啊，我们知道了。”
换过衣服，两人挤进餐屋，暖烘烘的热意包裹上来，有一点发呛的烟意。
后勤组生起了火炉，对抗来自山中雨水的寒凉，餐屋的潮湿被驱逐出境。
既然训练不了，大家便坐在餐厅里聊天。
远山结月瞥到和大石他们坐在一桌的手冢，眉眼弯了弯，穿越过道，走进厨房，后勤组的人手正在忙碌着准备晚饭。
“啊！远山学姐你来了！没事吧？”
“哈哈，没事呢！”远山结月笑着摆摆手，“问题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
“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哦！还有几样菜还没来得及切，拜托了，远山学姐。”
“好哟。”
外面雨声稀里哗啦，温热的厨房弱化了雨声，周遭是哗啦啦的洗菜声，燃气竈嘶嘶吐气，煮在锅里的汤咕嘟嘟冒泡，男孩们隔着门板模糊的打闹声，让这一切显得是那么温暖而真实。
她拿起菜刀，从篮子里捞出洗好的菜放到案板上，熟练地切了起来，刀刃切割蔬菜发出细微的摩擦，最终落在案板沈重地笃一声。
刷——
厨房的木门被人拉开，背对门的远山听见其他人喊道“手冢副部长！”，顿住手上动作回头。
手冢从门外走进来，对大家点点头，“我也来帮忙。”
他走到远山身旁，说道：“结月，这里交给我，你去做别的。”
“啊？”
不等她同意，手冢已经自作主张地抢过她手里的刀，动作轻柔地把她从位置上挤开。
修长的手指按在碧绿的菜叶上，显得皮肤白皙，刀具重新笃笃笃地开始工作。
认真的侧脸精致而俊帅，却不遥远，而是带着温暖的烟火气。
她的心像是泡进汽水里一样，哔哔啵啵的气泡在周围升起破裂，如同透明的烟花。
”远山学姐，那个......”网球部学弟们都低着头假装忙碌，有人顺着手冢的话递给她两片昆布，“你来准备高汤就可以了，远山学姐。”
“谢丶谢谢。”
窗外狂风骤雨。
厨房里，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锅中烧开的水冒着蒸汽，热滚滚地缭绕，她扔下昆布，皱巴巴的干片在热水中舒展，手冢拿着刀，银亮的刀刃一寸寸划过胡萝卜厚厚的肉，切下薄片。
鱼汤（注1）准备好了，远山又去做肉饼要用到的酱汁。
番茄酱丶酱油丶糖......哦对了还有黄油，加水搅拌，倒入锅中加热。
酱汁变成粘稠的状态。
远山拿起旁边的细长勺挑出一点点尝了尝。
味道还可以，但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手冢——”
盛有番茄酱的小勺凑到唇边，远山发愁地问他：“你觉得这个酱汁怎么样？会不会有点甜得发腻？”
“......”手冢就着她举勺的动作尝了一口，抿唇感受了一下，说道：“妈妈做肉饼酱汁时好像会放一点胡椒粉......”
啊对！
就是这个！
远山结月头顶立刻亮起小灯泡，风风火火地回去重新熬制酱料。
这一天的晚饭，是一边听着雨声，一边开心地在暖烘烘的餐屋用完的。
天外阴沈沈的云遮挡天光，屋里，暖黄灯光在头顶发出圆形光晕扩散整间餐屋。
过了一会儿，后勤组跑出来告诉大家，“热水烧好了哦！大家可以去洗澡了。”
因为年久失修，之前使用的独立浴室漏雨，今天无法使用，大家便把外侧一间废弃不用的旧式厨房开发了出来。
男生们不知道从哪里扛出来几口大木盆放在里面，一个个兴奋地说“简直像泡室内温泉”。
真是有够幼稚。
但是，人类好像总是难以拒绝这样的浪漫。想一想，在大雨滂沱的山中别墅里，泡着烫呼呼的室内温泉，该是一件多么爽快的事情。
连她都有点期待。
作者有话说：
注1：指用昆布和木鱼花煮出来的汤。
感谢小天使们看文～祝大家天天开心，健康暴富～
感谢在2022-09-26 19:13:36~2022-09-27 16:3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蜜桃 19瓶；琼英 3瓶；糖豆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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