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2）
跪在地上的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容貌模糊的少年。
对方的手温暖细腻, 慢条斯理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泥巴，他也终究看清了少年精致的脸庞。
好漂亮的人……像他记忆里的母亲那样。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地上，掰成无数块往四周蹦落, 风卷着雨生猛地往伞底下靠。
“回家。”
他听见少年又说了一遍。
“不。”他摇了摇头，声音沙哑, 黑眸通红，“我不认识你。”
江初笑了。
他没有继续和小男孩耗着, 直接拎起对方的后领，往家方向走。
“你放开我！”小男孩气急败坏。
见对方无动於衷, 小男孩装腔作势地威胁：“你是什么人？我才不跟你回家！你这样会坐牢的！”
轰隆——
雷声阵阵, 一道道闪光划破天际。
江初低声哼着小歌, 闻言顿了一下，笑声从唇角溢出来：“为什么会坐牢？因为伤害到了你的小心脏？”
这人说的是什么话！
小男孩被搞得语无伦次：“因为, 因为你这算是绑架小孩！”
像是要放松小男孩的警惕心, 江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小孩，你叫什么？”
小男孩缄口不言。
他没有名字。
“以后叫你江年。”江初自顾自的说, “小江年, 你今年多大了？”
江年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为什么我要告诉你？滚, 快松开我！”
捏紧他后领的力道忽然变大，甚至压在他肉上，江年急促地喘了口气，一番脏话在看见少年危险的目光时咽了下去。
好凶……好讨厌。
他绝对不会屈服在这种蛇蝎美人之下！
江年挥舞手脚, 从江初的手里挣脱，甚至还恶狠狠咬了对方手腕一口，跌跌撞撞地往前方跑去。
地面上的水堆积到他的小腿处, 身上的衣服全是雨水和泥巴的痕迹，给他带来了一定的重量, 他却顾不上，拼命地往前跑，光脚踩在雨水里锋利的石块上，划出一道口子。
他闷哼了一声，动起摇摇欲坠的腿继续跑。
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奔跑，江年才无力地瘫倒在地上，鼻尖碰到地面的雨水，闻见腥臭的味道，忍不住反胃，却吐不出来任何东西。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饭了。
以为今天他爸爸回来会给他点东西。
但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有出生证明，让他没有资格拥有户籍。
水痕流过下巴。
江年用脏兮兮的小手胡乱擦拭，不知道这是雨水还是眼泪。
为什么他要出生呢？
连户籍都不配有的人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都不奢求有爸爸妈妈，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只是想要一个能证明他存在於世的证明。
没有户籍，他也没有资格上学，更不可能长大后去工作，一辈子都吃不饱。
他现在还能活多久？
会死在这个雨天吗……
后领忽然被拎起，他的身子离开了雨水，悬浮在半空中。
身后响起懒散的声音：“小孩真聪明，还知道我家在哪。”
江年吓得打了个喷嚏，难以置信地看眼前粗糙的小门。
江初微微蹙眉，拎着小男孩打开门走进去，把暴雨关在门外。
他把江年放在浴室前面，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轻轻扭动，门打开的那一刻轻轻推了小男孩。
“要我帮你洗澡吗？”
江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江初：“我自己会！”
江初欣慰地看他：“小孩果然聪明。”
赤|裸的夸赞直击江年的心脏，虽然他知道这个蛇蝎美人绝对口是心非，可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人夸他聪明，他的耳朵不受控制地泛红，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已经十岁了！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不要喊我小孩。”
江初懒洋洋地靠着床边的墙，闻言抵拳轻笑。
如果他真的十五岁，确实不该喊对方小孩。
可是他死前可不止十五岁。
“我叫江初，所以给你取名江年。”
江年“哦”了一声：“为什么我要跟你姓？”
“小江年。”江初没回答他的问题，视线落在对方的光脚上，“现在可以洗澡了吗？”
感受到视线，江年莫名地不太自在，偷偷蜷缩起污秽的脚趾头，侧头抿嘴：“我不洗。”
“为什么？”
江年擡头看他，小脸上满是坚决：“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看起来就不像好人。”
“小江年。”江初坐在床边，垂着长长的睫毛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股被沙砾蹭过的低哑，“你要坐牢了。”
“啊？为什么？！”
“因为你的话伤到我心了。”江初擡眸，漆黑的眼眸蕴含深深的笑意，“现在我的心疼得厉害，你要负责。”
江年立刻慌了神，却强装镇定：“我，我跟你道歉，可以不要疼了吗？我没有钱去负责，但是如果能给我找份工作，我可以攒钱……”
扑哧——
江初笑得躺在床上，单手捂着脸发出闷闷的低笑。
江年以为对方疼得身子在抽搐，惊慌失措地走过去想看对方情况，但注意自己双手双脚上的泥痕，僵直地站在床前，不敢伸手也不敢踏出一步，焦虑不安地询问：“你，你还好吗？我不会说你了，你是好人，真的，真的！”
似乎是怕对方不信，小男孩连忙说了好几句“真的”。
江初擦掉眼尾的笑痕，唇角一挑，露出略带戏谑的笑意：“乖乖去洗澡我就不疼了。”
实在是没有想到十岁的他这么好玩。
天真无邪，稚嫩里带着一点蠢气。
怪不得被那群人骗得团团转签了合同，一辈子都没能从那个组织里跑出来。
江年忽然沈默。
“你想报仇吗？”蕴含深意的话被江初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江年楞了一下，装傻充楞：“什么报仇？”
“你的父亲扔下你走了对吗？”
江年倏然擡头，黑眸紧紧地盯他，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意：“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江初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声线温润，循循善诱，“我还知道你没有户籍，你的爸爸不承认你身份，所以你不想报仇吗？”
江年握紧了小拳头：“我怎么报仇？他要去主星，我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三等星，我怎么能报仇？！”
江初轻笑：“小江年，去洗澡吧。”
江年鼻腔忽然一酸，他揉了揉眼睛，含糊不清地说：“我不当鸭。”
江初：“？”
他怀疑自己没听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江年的声音铿锵有力：“我！不！当！鸭！”
屋内突然安静。
过了三秒，江初收敛笑容，拎起小男孩后领把人扔到浴室，语气不容拒绝：“以后不许说这些污言秽语 ”
才十岁，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
江年很快洗好了澡，在里面待了许久迟迟不出来。
江初也不急，哼着曲看书。
明天要讲的机械理论并不难，如果老师早点布置作业的话他可以在课堂上写完。
这样晚上就有时间了……
“喂——”浴室里的传出了声音。
江初没搭理。
江年又气又羞，“我没有衣服。”
“所以呢？”江初放下了手中的笔。
“能不能。”江年深深吸了口气，放软声音，“借你的衣服穿一下呀？”
没有回应。
江年在心里骂了一万遍江初是鸭，声音放得更软：“哥哥，可以借一套你的衣服吗？”
他发誓，如果这次对方再不理他。
他就穿着脏衣服直接出去！
蛇蝎美人无论怎么哄他都没用了！
浴室门开了一条小缝，崭新的衣服被递进来，江年小声道谢接过衣服，穿在身上发现尺寸刚好合适。
走出浴室看见对方在看书，对知识的渴望逼迫他凑近书桌，悄咪咪地扫过上面的书本，发现什么都看不认识失落地垂下头。
“衣服很适合你。”江初目光扫过小男孩。
江年忐忑不安地擡起头，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
他从小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
因为在曾经吃不上饭的时候领居都会来投喂他，很热情地欢迎他去他们家玩。
尤其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叔，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玩捉迷藏，还会给他讲故事。
直到有一次，大叔讲完童话故事，问他知道骑士是怎么来的吗，他摇了摇头，大叔说会教给他。
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他吓傻了，回过神时疯了一般奔跑，离开了那处，再也没有回来。
漂亮的人能得到很多优待，但这张脸不该出现在出生於三等星平民区没有父母的他身上。
从此以后，他总是拿着泥巴涂满脸蛋，害怕别人知道他真正的模样。
在这片区域，那些到了年纪又好看，没有别人保护的少年都会被抓去做鸡做鸭。
他不想当鸭。
今天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逮住，还把他洗得干干净净，肯定有不好的预谋。
可是他要坚持自己的底线。
於是他鼓起勇气道：“其实一般吧。”
少年蹙眉，淡淡地看了眼他的脸，视线又落回课本上。
江年当场楞住。
怎么不夸他好看？
不好意思夸的话，眼睛里应该会有惊艳吧？
他没忍住，拽住江初的衣摆，不解地问：“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江初脸上出现少见的迷惑。
“你不觉得我好看吗？！”
江初恍然大悟，嗤笑一声：“其实一般吧。”
江年：“？”
江初忽然凑近他，灯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格外昳丽，形状姣好的红唇微微上翘，黑眸深邃像月光下的静水。
“有我好看吗？小江年。”
江年大脑宕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