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四（11）
“明明。”
他房间的门被推开, 白琳端着水果盘走进来：“学习是不是累了？妈妈给你削了点水果。”
云暗转身。
“你的头发……”白琳楞住，手指捏紧水果盘，“剪掉了呀。”
“嗯。”
“感觉还, 还不错。”白琳的目光黏在“云明”身上，“妈妈好久没有这样清楚地见过你的眉眼了。”
“果然是我的儿子, 这么好看。”
“谢谢妈妈。”云暗走过去接过白琳手里的水果盘，“我继续写作业了。”
白琳点点头：“好, 记得清理干净地上的头发。”
“嗯。”
她放轻动作关上云明房间的门，站在门口想了半天, 想不起来自己找云明的目的是什么, 满脑子都是对方漆黑的眼睛。
气质……似乎不一样了。
“她看不见我吗？”云明问道。
云暗耸了耸肩：“进入镜子后只有我们能看见对方。”
他把水果盘里的芒果挑出来, 甚至把沾了芒果汁的水果也挑出来：“她还是不记得你对芒果过敏。”
云明“嗯”了一声：“可能她忙。”
“别给她找借口。”云暗眉毛拧出一丝不悦，“也别把她放在心上。”
云明垂眸：“可她是我的妈妈。”
他宁愿自欺欺人他妈妈忙, 忘记关心他, 不愿意承认他的妈妈不爱他。
“行吧。”云暗叹了口气，“明明, 明天想干什么？”
“都行。”
云暗笑道：“那咱们就在房间里休息吧。”
“嗯。”
“手给我。”云暗伸出手, “身体还你。”
云明摇了摇头：“你多待一会吧, 这里面挺好玩的。”
“镜子里的世界并不好受。”云暗挑眉，“你别想骗过我。”
云明：“没骗你。”
“行吧。”云暗应道，“明明，王忱禹差不多沦陷了, 要加他的微信再聊聊吗？”
云明：“嗯，那我回来吧，游戏怎么打开？”
“不是你聊！”云暗急了, “明明，你不能和任何人聊, 知道了吗？”
云明：“？”
看见他困惑的神情，云暗解释道：“因为，因为你特别单纯，会被他们发现身份，所以我来聊。”
“是吗？”云明眨了眨眼，“云暗，你从不让我看你和王忱禹聊了什么，为什么？”
云暗：“因为都是很无聊的东西。”
他才不想脏了云暗的眼。
叮叮——
桌子上的手机发出铃声，云暗看了眼屏幕，是绍浩打过来的。
他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电话又一次响起。
“接吧。”云明说，“一直不接绍浩也不会罢休。”
云暗冷着脸接了电话。
周末还打扰云明……真想早点除掉。
“云明。”
云暗：“嗯。”
“你现在能出来吗？”绍浩声音平缓，“也没什么事吧？出来打台球。”
云暗：“没钱。”
绍浩楞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会说这种话，感觉有些好笑：“不会让你付钱的。”
云暗瞥了眼镜子里的云明：“爸妈不让出去。”
“别找借口。”
“没找。”
“啧。”绍浩有些不耐烦，“你是想让我去你家找你吗？”
云暗没说话。
“快来，我给你发定位。”
云暗面不改色地挂了电话。
“他说什么？”云明没听见绍浩的声音，“是不是让你出来。”
云暗颔首：“嗯，但我拒绝了他。”
“他说什么？”
“说周一会收拾我。”云暗耸了耸肩，学着绍浩的口吻道，“其他的没说什么。”
云明：“嗯。”
“不用害怕。”云暗温和地说，“周一他顾不及你，校园贴吧上的帖子他们还没处理完。”
云明：“我不害怕。”
“王忱禹周一会来上课，咱校不允许请病假超过一天，除非是住院。”云暗分析道，“他的前任们还在商量怎么报覆他的，以及学校真正恐同的人也特别恶心他。”
“那群人曾经怎么对待你的就会怎么对待王忱禹。”
“他将会吃到你所受过的所有的苦。”
“至於章宗。”云暗声音微顿，“他的心理素质很强，脑子也比王忱禹灵活，今晚或者明天应该就会有关於他的澄清帖子，虽然不能把他洗得干干净净，但剩下的他能应付。”
“这段时间他应该也会忍住不去做那件事，咱们手上就没有最新的证据。”
云明：“所以要用他所害怕的东西逼疯他？”
“嗯。”云暗点了点头，“我现在的能量比最开始强大了很多，我能给他制造出幻境，让他时时刻刻听见昆虫细细碎碎的声音，长时间下去他精神会崩溃，在他即将要爆发的时候录下证据。”
“云暗……我们要把小动物救回来，不能因为利用，就让它们受到伤害。”云明说。
“那当然。”云暗抵拳轻笑，&“我不会让他伤到它们的，不然我们和他有什么区别。&“
云明：“嗯。”
“好，这些就是我暂时的计划。”
见云明不说话，云暗迟疑地问道：“有哪里不妥吗？”
云明摇了摇头。
“那怎么了？你怎么不讲话？”
云明想低头，但发现自己的刘海已经被剪短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用头发遮住自己的眼睛，只好垂下眼睫，小声问：“你不想要奖励吗？”
“奖励？”云暗眨了下眼睛，随即笑意加深，“我想要啊，你愿意给我奖励吗？明明。”
云明轻咳一声：“可以。”
“太好了，明明想给我什么奖励呢？”
“你走近一点。”
云暗笑着走到镜子面前。
云明睫毛微颤：“还不够。”
於是云暗又走近一步，脸贴着镜子。
云明很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和第一次的触感不一样。
他第一次亲到的镜子的玻璃面。
但是现在亲到的是真正的皮肤。
他错愕地睁大眼睛。
云暗低低地笑了几声。
“云暗，刚才是怎么回事？”云明不解地问，他的唇刚才真的碰到了对方皮肤。
云暗笑容俏皮：“就是你所想的那样。”
云明喉结微动：“我亲到的真的是你吗？”
“是。”
云明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气氛有些尴尬。
“好啦，明明，你要——”
“云暗。”云明声音沙哑，“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
他曾经不好奇对方的身世，可是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云暗躲开他的视线：“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也是被霸凌后跳楼死的。”
“真的嘛？”云明认真地问，“云暗，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是真的吗？”
“明明——”
卧室的门又被推开，白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之前跟我说学校里有人欺负你，现在还在欺负嘛？告诉妈妈，妈妈帮你解决。”
云暗垂眸：“没有。”
“哈哈哈那就好。”白琳坐在他的床上，对着他挥了挥手，“明明，来我身边坐，我发现我们好久没有聊过天了。”
云暗走到她的身边，挺直脊背，没有坐下去。
“原来我家明明长这么高了呀。”白琳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高，笑得格外温柔，“能不能告诉我妈妈你是怎么解决这些事情的。”
云暗微微扬起嘴角：“妈妈说过从自身找问题，我听妈妈的话从自身找到了问题，改正后没有人欺负我了。”
“看吧，妈妈说得是不是很对？”
“嗯。”
“那明明你发现你身上有什么问题呢？”
云暗笑容略带恶意：“我发现我喜欢男生，所以班里的同学才厌恶我，后来我不喜欢男生了，大家就不欺负我了。”
“你喜欢男生？”白琳惊讶地瞪大眼睛，“明明，这，你幸好醒悟了。”
“是呀，我现在不喜欢男生了。”
“原来是这样。”白琳喃喃自语，“不喜欢就好，不喜欢就好。”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站起来说：“明明，妈妈忽然有了个灵感，咱们以后再说可以吗？”
“可以呀。”
白琳急匆匆地离开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云暗笑出声。
“你笑什么？”云明困惑，“为什么要跟妈妈说这件事？”
“误导她啊。”云暗笑地躺在床上，“没听出来她的语气很奇怪吗？她自己都不能接受关於你性取向的这件事，知道你改变了后放下心，同时也知道你不再被你同学欺负。”
“你猜猜下次采访她会说出什么样的言论？会惹怒多少人？”
云明：“你很聪明。”
每一句话每一步都像是在设局。
“你也很聪明呀明明。”云暗放低声音，“只不过你过於善良，所以才会有……”
“什么？”云明没听清。
“没事。”云暗拍了拍镜子，“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进去。”
云明：“喔。”
他照做，因为太用力还摔了一跤，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头发。
“忘了收拾头发了。”回到镜子的云暗懊悔地说，“要不再换一次？我收拾干净后再回去。”
“没事，我来。”云明拿起扫把。
翌日。
云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睡眼蒙眬地打开门，白琳蹙眉说：“明明啊，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锁门吗？在父母面前孩子是没有隐私的。”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朋友来找你了。”
“云明，原来你刚醒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明困意全然消失，警惕地看着白琳身后的人。
绍浩的笑容在看见云明的时僵住。
“你剪头发了？”他问道。
“是啊，明明剪了新发型。”白琳笑盈盈地说，“是不是比以前清爽多了？”
绍浩：“嗯。”
“好啦，绍同学，你要在客厅等云明洗漱完还是进他房间呀？”
“阿姨，我去他房间吧。”
“哈哈哈关系真好。”
俩人笑着交谈，谁都没问过云明的意见。
云明侧眸，想找到附近的镜子和云暗对视。
让他失望的是附近没有任何镜子。
绍浩也顺利地进了他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床上。
云明站着，等待对方说话。
“谁让你剪头发的？”
云明：“我爸。”
绍浩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你知不知道你的额头很难看，还有眼睛也是，干嘛要剪头发？把最丑的地方露出来。”
云明困惑地看他。
绍浩在说什么？他的眉眼挺好看的啊，难不成是因为绍浩讨厌他，所以恨屋及乌，觉得他长得丑？
绍浩擡起头，和云明撞上视线。
像被墨染过的瞳仁好奇地望着他，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猫。
绍浩立马转移视线。
“你找我什么事？”云明问道。
如果是想揍他那就快一点，他和云暗独处的时间很短，不想再浪费了。
绍浩：“昨天让你来打台球，为什么不来？”
云明想起昨天的那个电话：“因为我不能出门。”
“你妈妈看起来很好啊。”绍浩不相信他的措辞，“你别骗我。”
云明似乎想解释，走近了一步，黑眸无辜地看他：“不是……”
啪——
一巴掌忽然甩到他脸上，云明懵了，白皙的脸庞出现清晰可见的红色巴掌印。
“云明，你说话撒娇干什么？”绍浩扇完巴掌，看着云明凌乱的头发，受伤的神情，心里莫名很爽，“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是最近对你太好了吗？我都说了我在处理校园贴吧的帖子，真打算没让你脱离我的控制。”
“对你好一点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了？让你离陈苡安远一点，你也没听我的话。”
“云明，你擡起你的头，看着我。”
沈默的少年身子抖了一下，缓缓擡起头，唇角渗出血迹，黑眸隐隐能看见水光。
“疼。”
绍浩心神恍惚，大脑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绍浩，好疼。”
“我，靠，之前也打过你……”
“可是我都答应了你不会参加高考。”少年委屈地低下头，“你还是让我这么疼，绍浩，我不想答应你了。”
绍浩恼羞成怒：“你不答应我，你能考得上？”
“考不上也没事呀。”少年唇角溢出笑意，“因为除了你，还有其他人说会保我衣食无忧。”
绍浩瞳孔微缩，上前一步拎住“云明”的衣领：“还有谁？除了我以外还有谁给你说过这种话？”
“云明”摇了摇头：“我答应过他们，不能说出去喔。”
“是章宗？”绍浩喉结微动，“云明，那群人中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我。”
&“可是他不会打我。&“
绍浩舔了舔下唇：“你要知道有时候打你不是真的想伤害你，这算得上是一种奖励。”
“我不想要这种奖励唉。”少年清澈干净的黑眸光明正大盯着绍浩，“所以我想了想，还是选他吧。”
绍浩握紧拳头，咬住牙齿，蹦出几个字：“高中毕业前我不会再动你。”
“云明”笑了：“好呀，那我还是选你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