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第一次感觉到害怕。
知道了是自家老爸把萨摩耶带走了, 赵亿也不担心了,拖拖拉拉的起床洗澡换衣服。
阿诺倒是着急的很,赵亿在里面洗澡的时候, 阿诺就在卫生间外面着急徘徊,叫了好几声催促赵亿赶紧洗。换衣服时也是,看赵亿还在衣柜里挑挑拣拣, 阿诺一整个大无语了,真是搞不懂人类, 到了警察局都得换那件警服, 那去之前随便穿一件得了。
要是长的好看, 那随便穿一件都好看, 就像田阳一样,白色的毛毛穿着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看到阿诺着急的跑进跑出, 赵亿还安抚阿诺“不着急, 现在才三点多, 现在出去还能玩很久, 晚上十点多交班也不迟。”
“汪汪汪, 谁惦记着玩了, 我在惦记我们家阳阳, 阳阳去水边了,水边你知道吗, 阳阳掉水里怎么办?你倒是快点啊!”
等到赵亿收拾好出门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 赵亿骑着个小电驴慢悠悠的走着, 阿诺照例趴在赵亿的后背上。
赵亿家里往西边走, 穿过一个闹市区, 有个小公园,赵爸和一群好友经常去公园里, 有时候钓鱼,有时候下棋。
今天穿过闹市区的时候,赵亿看到有人在街边摆摊卖牛肉,肉色看起来还很新鲜,赵亿顺势停下问了问价钱,因为刚宰的牛,价格比普通牛肉稍微贵点,快七十一斤了,赵亿看着肉质不错,用脚撑着地,车停在路边,让老板称几斤牛肉,再称牛脊骨。
“小夥子识货啊,这肉绝对新鲜,你就拿回去吃吧,绝对好吃,家里几口人啊,五斤会不会有点多啊,吃不了放冰箱,下次又不新鲜了。”老板一边称着,一边唠嗑。
“啊,哦,我不吃,给我们家狗吃的,我背上这个,五斤应该能吃完吧,两只狗呢?吃不完也没事,吃不完放冰箱,我吃,我不怕不新鲜。”赵亿唠的也顺嘴,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让赵爸早点回去炖肉给阿诺吃了,可能要用萨摩耶当借口呢,老头好像很喜欢那只萨摩耶呢,也不知道说萨摩耶喜欢吃牛肉,老头给不给做。
还想着,突然看到周边的人闹哄哄的往前面涌去。当警察的以后,赵亿对这种聚集性的情况格外在意,着急的把肉先付了钱,告诉老板一会过来拿,就忙不叠的骑着小车车往人群聚集处过去。
越往前面,人越多,小摩托车都堵的动不了。
“前面有人要跳楼。”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下面警察都来了,围了一圈呢。”
“为啥跳啊,活不下去了?”
“不是,说是抑郁症,想不开,咱也不知道。”
赵亿一听,赶紧把小摩托停在一边,给阿诺套上嘴套,牵着阿诺就往前挤,准备看热闹。
开始时人群还很挤,赵亿在外面都听到里面熟悉同事的声音了,但是就是进不去,刚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证件亮出来,就听到周围一片吸气声,然后人群中传来尖叫,刚刚还拼命往里挤的人,惊慌的向后退着。
赵亿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担心挤着阿诺,急忙亮出自己的身份,“我是警察,警察,大家让一让啊,大家不要挤,小心踩踏,不要摔着。”
赵亿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阿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刚刚赵亿低着头一门心思往里挤的时候,阿诺正好擡头,看到楼顶站着的人,阿诺的眼睛很好,不仅能看到那人坐在窗户上,还能看到那人手扶着窗户站了起来,明明站在窗台上的脚都在打颤,扶着窗户的手也在抖,就在阿诺都感觉这人没有胆量跳的时候,就看到这人眼睛一闭,手一松,就这样直直的跳了下来。
赵亿在举着证件擡头维持秩序的时候,阿诺正好在低头,透过人群散开的缝隙,看到那人趴在地上平静的脸。
等到人群散去,赵亿带着自己挤进去的时候,阿诺的心还没平静下来。
阿诺从记事起,就参与过很多的案件,见过的死人也很多,就连之前,在庵沟村附近,看到那个蹲在草地上打招呼的红衣女子,阿诺都没有感觉到害怕,在陈晓峰他们刨出变成白骨的尸体时,也觉得不过如此,从来不会觉得恐惧。
但是刚刚,阿诺觉得很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地下趴着的这个跳楼的人带来的,而是认知发生改变时感觉到的恐惧。
刚刚听到路边有人说跳楼的人好像是抑郁症时,阿诺就格外留心。
田阳刚到基地时,好几次自己想要贴过去时,田阳都说他在抑郁症,问阿诺能不能尊重一下他的抑郁症。
当时阿诺一门心思陷在再次见到田阳的喜悦中,能听到田阳说抑郁症,但是压根不明白田阳说的抑郁症是什么病。
在阿诺观察看来,抑郁症无非就是像田阳刚来那会一样,吃的少,不想动,经常因为一点小事生气,过来那会,就会像生病痊愈一样,吃的也多了,也喜欢动弹了,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事生气了。
所以阿诺从来没觉得抑郁症是多大的事,会带来多重的后果。
但是,就在刚刚,有个人类从上面跳下来了,因为抑郁症,那么害怕,明明身体都在抖,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敢的时候,跳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病呢?
阿诺的认知在这一刻发生了颠覆性的翻转。
这一刻,阿诺觉得没来由的恐惧,整个狗都陷在一种即将失去田阳的恐惧中。
阿诺现在恨不得立马就跑到田阳旁边,确认一下田阳的安全,现在,立刻,马上!
赵亿挤进去时,才发现地上趴着的人,吓了一跳以后,第一反应就是弯腰捂住阿诺的眼睛。
但是捂住眼睛也没用,周围嘈杂的讨论声,还有越来越浓的血腥味无不提示着这里有个生命正在消逝。
感觉到阿诺的身体有点抖,赵亿赶紧牵着阿诺离开这个中心圈,走到不远处的警车旁。
应该是有人报警了,赵亿所在的警察局是离这里最近的,所以警车旁赵亿看到自己的同事,救护车已经打了,还没到,有几个同事还在那边拉警戒线,忙着疏散人群,这边还留着一个看守的,赵亿过去打听情况。
“怎么回事?”
“啊,赵亿,你不是休息呢,怎么过来了?哎别提了,这家里人报的警,说抑郁症很久了,自己关房间两天都没出来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就联系了消防,也准备开始铺气垫了,根本来不及,突然就跳了,你说都能下定这种决心,到底为什么想不开啊?”
赵亿看了看那边忙碌的同事,旁边还有没来得及撑起来的气垫,叹了口气,“我听人说,抑郁症的人自己也不想这样,但是控制不住,之前看一个采访,那个人还感觉活着每一天都是在绝望地折磨自己。”
两人讨论完,彼此沈默了半响,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在看到附近警力充足,救护车也来了,赵亿打了个招呼,带着阿诺往回走。
离开了那个压抑的环境,赵亿也就放松了,骑着自己的小电驴准备往回走。
阿诺好像被吓着了,叫了几声,都不愿意往摩托车上跳,只好让阿诺坐到前面的踏板上,返回卖牛肉的地方,取上寄存在老板这的肉,一路绕开刚刚跳楼的位置,往公园走去。
萨摩耶果然和老头在公园溜达,应该是钓了一会鱼没钓到,这会正带着萨摩耶在石桌那看别人下围棋。
一群老头围着里面的两人下围棋,这群老头全是附近的人,好多赵亿都认识,大家好像到了这个年纪,都喜欢养狗,除了萨摩耶外,还有其他的老头带着哈士奇,小泰迪,小土狗……
在这一群狗中,萨摩耶格外突出,不仅是因为萨摩耶白色的毛毛干净透亮,更因为萨摩耶身上穿着标着警犬字样的警犬服,再加上萨摩耶的个头大,吐着舌头时看起来时刻在微笑,和身上严肃的警犬字眼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周围看围棋的老头也不专心,一个个蹲在萨摩耶的旁边摸着萨摩耶的脑袋,和赵爸爸交流养狗的经验。
而赵爸爸则一脸骄傲的在人群里炫耀。
“我们白白脾气可好呢,你就瞧吧,见过这么好脾气的警犬吗?”
“吃什么?哎呦,我们白白不挑食,啥也吃,不然能长这么白吗?”
“对啊,看面相就知道了,您瞅瞅,这气度,见谁都笑嘻嘻的。”
……
阿诺在看到萨摩耶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的往过扑,赵亿差点没拉住阿诺。
跟着阿诺过去后,阿诺第一时间挤开围在萨摩耶身边的一圈狗,整个身体贴了上去,用脑袋和脖子反覆蹭了萨摩耶。
萨摩耶见到阿诺好像也很高兴,学着阿诺的样子蹭来蹭去。
周围的一群狗早在阿诺挤进来的时候,就惊慌失措的四散开来,尽管有绳子牵着,但是还是一个劲的往外跑。
赵亿和一圈大爷打了个招呼。
大家对於阿诺明显更好奇,几次想要上前摸阿诺,赵亿赶紧提醒,“这个可是正宗的警犬,咱们国家自己培育的昆明犬,这可是战斗犬,不是萨摩耶,不能碰。”
围观的人知道不能摸,但是还是不肯散去。
周围的各种狗有的被阿诺吓的“汪汪汪”的乱叫,有的则背吓得原地瑟瑟发抖,不敢朝着阿诺看一眼,和刚刚面对萨摩耶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阳阳,阳阳,阳阳……”阿诺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叫着田阳的名字,阳阳阳阳的叫不停。
田阳不知道阿诺怎么了,突然就变得黏黏糊糊的,但是还是给了阿诺回应。
“嗯,我在。”
“阳阳,阳阳。”
“嗯,我在呢!”
“阳阳?”
“嗯?”
“阳阳,我想你!”
“阿诺你羞不羞,才一会没见。”
“阳阳,想你,很想你!”
“阿诺,周围全是狗,大家能听懂你的话!”
“阳阳,我真的好想你,下次你能不能不要不打招呼就走。”
“阿诺,大家都在看你呢,你现在一点也不威武了。”
“为什么要管他们,阳阳我从睡醒就开始想你了!”
“我就是过来公园一会,上班前赵爸爸就会带我回去的。”
“阳阳你能不能不要一只狗走,下次走一定要叫我。我害怕你不见了。”
“我就是来公园看看,我好久没出来过了,这个公园我之前还来这里做过防诈骗宣传呢。”
“我不管,我就是很想你,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阳阳!”
“好,知道了,我也想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