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
收好的颜料又被拿出来,在客厅里面摆了一地。
祁宁今天画了一天的画,再拿起笔手都是抖的,压制着脾气在纸上画线条。
他带着情绪画出来的线条歪七扭八,画出来的东西脸也是歪的,鼻子也歪的,几乎都不像个人形。
他一把将画推到闻江的面前:“现在可以了吧。”
比起之前那幅画,现在这幅简直像是粗制滥造,无论是形体还是画风都非常奇怪。
闻江直接把画撕了:“再画,要跟刚刚是一样的。”
祁宁拿起画笔,低头又在新画纸上画了两笔。
温热的液体滴在画纸上洇开线条,祁宁推开画架,拿手擦了一下脸:“不画了,要画你自己画去吧。”
关门声音震天响。
连李叔都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是怎么了?”
闻江看着满地的纸屑,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沈住气:“把画都送到我房间,撕烂的也别扔,饭送到他房间里去。”
撕碎的画连带着他的文件一起散乱在桌子上。
闻江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坐着,默默拼接起那些碎渣,画在桌面上成形,能清楚地看到人物的脖子上多了一颗痣——即使是失忆状态,祁宁画的也不是他,是闻顾,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才传来敲门声。
李叔开门进来,手上还端着盘子:“他说他不饿。”
闻江看着盘子里面确实一口没动的东西:“哭了?”
李叔点头:“他画了一个下午的画,本来就在等着你回来一起吃饭,现在眼睛肿得像个核桃。”
闻江从这句话里面抓住了重点:“你现在是在帮着他谴责我?”
李叔忙摇头:“那我哪敢。”
闻江叹口气:“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他。”
说的是去看他,但他两个小时之后才做好了心理准备,进房间的时候祁宁已经睡着了。
因为腿的问题祁宁睡觉姿势很规矩,仰躺着,轻易能看见脸上的泪痕,连眼皮都是红的。
闻江用手指在他的眼皮上碰了一下,皮肤擦过睫毛,什么都没说,推门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祁宁连睁眼都困难,两个眼皮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拿李叔准备的冰毛巾冰敷之后才算是舒服一点。
出去的时候闻江已经坐在了餐桌前。
两人之前都是对坐用餐,祁宁自己把轮椅操纵到他的斜对面,力求不和对面的人对视。
这两天外面气温也低,上次滚过雪之后祁宁就开始咳嗽,昨天晚上咳嗽加重,吃饭的时候每隔几秒钟都会咳一次。
闻江给他递了纸:“实在不行叫医生过来看看,别硬扛。”
“我咳嗽也碍你眼吗?”祁宁没接他的纸,说话的时候带上情绪,“不吃了,今天得去画室。”
他大概是唯一能给闻江甩脸色的人。
闻江坐在椅子上没缓过劲儿,问李叔:“我看起来脾气很好吗?”
李叔笑了笑,没有回话,於是闻江也撂了筷子。
—
祁宁去画室是为了看戏,昨天kara买到《圣女》的事情已经在业界发酵,他又故意把卖家是水塔画室的消息放了出去,祁双杰找画找了这么久,知道这画一直就在自己的合夥人手里之后不知道会是什么感受。
以祁宁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祁宁就等着看狗咬狗,自己坐收渔利。
司机先绕到顾子期家接他一起,顾子期以上车就看见祁宁在车上拿着本子练习线条。
“这么画眼睛该坏了。”顾子期把自己的画画工具都塞上车,“你说我这不喜欢用别人画具的烂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祁宁打了个喷嚏才说道:“等你买不起画具的时候就能改了。”
顾子期作出求饶的手势:“求求命运放过我这个穷人,不过《圣女》竟然在我们画室,我昨天看业界新闻的时候发现圣女还卖出去了,这下老板该不会拖欠我们工资了吧。”
水塔画室盈利一直可观,要不是知道内部消息,祁宁都不会相信画室其实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问他:“画室每年盈利额这么高,都用光了?”
顾子期看一眼司机,神经兮兮道:“我听我爸说的啊,你别告诉别人,那个温彦,沾赌,还赌得不小。”
祁宁这下算是真的明白了:“人心就是贪心不足。”
顾子期赞同地点头:“谁说不是,这些东西还是沾不得的。”
他说到这停住了,突然把手放在祁宁的额头上:“你这脸色,别是发烧了,还真有点烫,还有眼睛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觉着有点肿。”
顾子期不说还好,一说祁宁倒觉得自己真的像发烧的症状,脑子晕乎,鼻尖呼出来的气都是烫的。
祁宁道:“没事,就是着凉了,先去画室吧。”
一进画室两人就撞见一个故人,祁照带了帽子口罩一个人低头走路,只不过口罩也没能完全遮住他脸上的红痕,那些痕迹看起来不像是摔的,倒像是巴掌印。
祁宁和他对视,感觉到他眼神中的躲避,还是没忍住:“脸怎么了?”
祁照却像一下子被点着了:“谁要你操心?”
顾子期两步挡在祁宁面前,冲祁照喊:“你有病吗,满身脾气没地方发是吧?”
“没发脾气。”祁照自己也说不清了,“不用上去了,临时通知的今天全画室放假,我先上去了。”
往返画室的人很多,祁宁和顾子期挤到一边,听到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你们说网上曝光的事情是真的吗,老板真的私底下请枪手?”
“反正那个闻倾肯定请了,而且还是前老板的儿子画的。”
“闻倾背靠闻家,热搜都被压下来了,能有什么事?“
“你别说祁宁的画画得真好,只是没想到他会去给人当枪手。”
“别说了,人就在你旁边。”
“他坐轮椅我哪能看得见。”
“更猛的爆料还在后头,吃瓜吃一半,急死我了。”
顾子期也打开手机看了起来,聚到祁宁面前给他看:“好劲爆啊,匿名举报,谁这么勇。”
用脚趾头祁宁都能想到这是谁举报的,祁双杰还很有想法,每隔几个小时爆料一个消息,再预告下一个猛料,现在绘画届的和非绘画届的都进来吃瓜了,网上网友闹成一锅粥,连画联都出动了。
只有祁宁知道当前祁双杰爆料的只是些皮毛,怕是真的等到全部爆料出来的那一刻,温彦将社会性死亡。
一阵惊呼,温彦被画联的人‘簇拥’着出来,带了口罩和墨镜,略显狼狈。
画室里面各种气味混在在一起,祁宁堵在胸口的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脑子发蒙,看到温彦几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画联的人也跟过来的,其中一个人看到祁宁很诧异:“宁宁,你这是?”
“出的车祸。”温彦抢答,“从他妈妈去世之后宁宁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好,大多数时间都在精神病院,是我和他二叔一手陪护,这次他连妈妈留给他的画都忘记了,我这才代他出售,没想到在网上被污蔑成霸占别人的画。”
画联的不少人都和祁宁的母亲和外公有交情,听到这些事情表情覆杂。
这咿咿呀呀的声音听得祁宁脑子疼,他惊叹这个人的无耻,正欲反驳,听到一句中气十足的胡说八道。
电光火石之间,祁宁感觉自己被人纳入怀中,随后听到闻江的胸腔震动:“除了车祸其他的都是胡说八道,祁宁的精神状况健康得很,再来十个医生我也敢保证,再者说如果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为什么祁宁会在你接手水塔画室之后立刻离开画室,人不要脸也要有个限度。”
祁宁是真的快吐了,捏着他的衣服:“先走。”
闻江低头看他脸色不好,一言不发地把他往外面抱,司机跟在后面帮他拿轮椅。
闻江早上去了公司,在公司接到医生打过来的电话。
上次去医院做的全身检查出来了,上面显示祁宁营养不良,维生素d严重缺乏,医生问他平常祁宁是不是不晒太阳。
从接回祁宁之后就一直是雨雪天气,他哪里知道祁宁以前晒不晒太阳,只觉得按照检查报告单所说,祁宁的身体简直差得出奇,比张恒描述的还要差几分。
今早的那几声咳嗽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早上开完会,问到祁宁的下落之后就过来了,谁知一上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但他还是用随身带的手帕给祁宁擦了嘴,又去摸他的额头:“都能煎鸡蛋了,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吗?”
这语调和昨晚语调重合。
祁宁眼角红了:“不要总凶我。”
闻江心道这都算凶了,祁宁要是他下属说不定得天天哭。
不过念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闻江的声音还是放柔了几分:“不凶你,带你去医院。”
他抱着祁宁站起来,祁宁摸到他的手:“不去医院。”
“你生病了不去医院去游乐场?”
祁宁坚持:“反正不去医院,去游乐场可以。”
闻江简直败给他了:“那我把医生叫到家里来总行了吧。”
这次祁宁没反驳,他难受得紧,直接把眼睛闭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