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宁才是留在原地没走的那个人
六年前。
祁宁正为自己要多一个室友而烦恼,他们学校本来就是寄宿制,宿舍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宿舍,拥挤的八人间,但是住宿费很低。
一种是高价宿舍,两人间,有客厅和阳台,给艺术生和有钱人住,他生性不爱和别人交流,平时又把大量的时间都花在画画上,很少和别人社交,知道要跟别人住一套房子的时候都想退宿了。
当然这并不是他烦恼的理由,他比较烦恼怎么去应付新室友闻江。
一个星期以前,他去别人的岛上采风,然后把颜料盘扔到了别人脸上。
到现在他都能记得闻江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痕迹。
闻江在他们学校是风云人物,家里有钱长得又帅,在学校人缘奇好。
不过他怀疑这都是表面现象,他听说闻江前几天把室友打进了医院,校方花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事压下来。
两人肯定不能再住在同一个宿舍,於是闻江成了祁宁的新室友。
祁宁回想起闻江的大块头,觉得闻江一拳下去,他可能会死。
当晚祁宁在忐忑中睡去。
第二天 ,祁宁顶着两个黑眼圈被楼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他刚想睡个回笼觉,就听见有人开锁进来。
和新室友见面还是要殷勤一些,祁宁从床上爬起来,准备给传闻中的室友搬搬东西交流交流感情,他打开门,印入眼帘的是几个穿黑衣服的彪形大汉。
那一刻无数想法从心中涌现,祁宁差点打电话报警。
他110拨到一半,门内又进来了一人。
那人也是穿的校服,身型挺拔高大,嘴里叼了根棒棒糖,正指挥外面的人把自己的箱子搬进来,林林总总十几个箱子像是公主搬家
他看见祁宁,伸出手在他手上碰了一下:“你就是祁宁吧,我是闻江,你的新室友。”
闻江眼里是明晃晃的戏谑,祁宁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出自己了,强装淡定地说了句你好,溜进房间里面,接连几天都秉着老鼠钻洞的原则,绝不和他在寝室碰面。
原先祁宁还以为像闻江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会摆摆架子,可只短短相处几天,祁宁就发现他不但没架子,还傻气得可爱。
这人在各方面都堪称完美,只有一点,他几乎没有生活经验。
不过大少爷也不需要什么生活经验,他家里给他安排了个保姆,每天负责给他洗衣做饭。
这件事对祁宁造成了很大影响,祁宁从小没有和女性一起生活的经历,害怕自己有些行为会冒犯到她,做事总是小心翼翼。
这样过了几天之后,祁宁总算是受不了了,当天晚上把闻江叫到阳台,就“论高中生的自理能力”和闻江聊了两个小时的天。
闻江从一开始的兴致缺缺,听到最后眼睛都要发亮了,十分有志气地说:“那我明天就自力更生。”说着就要拿手机发信息辞退保姆。
祁宁及时拦住他:“别让别人丢了工作,等你家里人给他们安排了新工作之后再跟他们说。”
然而闻江还是不会洗衣做饭,并创造性地把祁宁弄脏的那件衣服挂在了门口。
祁宁不知道这是不是闻江的暗示,站出来替他承担了洗衣大任,作为回报闻江每天给祁宁提供食材买小零食。
每次祁宁在洗手间洗衣服的时候,闻江都要趴在门上看,边看还要边打趣他:“你真的很像个小媳妇。”
闻江有钱的事情是在一开学就传遍全校的,但祁宁觉得他身上没有那种脸上写着“我很有钱,快来舔我”的架子。
他觉得闻江身上更有一种单纯的孩子气。
两人相处得很是愉快,成为了别人眼中穿一条裤衩的好朋友。
祁宁正式发觉自己喜欢闻江也有一个契机,祁宁记得那是高二夏天的晚上。
闻江有下晚自习之后去打球的习惯,祁宁作为一个懒鬼,通常会选择回寝室后再阳台上点着小灯看书。
他们阳台的位置很妙,擡眼就能看见操场,闻江回来的时候祁宁能第一时间看见他。
而那一晚上闻江回来得有些晚。
在那个只有一个小灯的路口南,祁宁看见闻江低头和一个女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人说了很久,久到祁宁的眼睛都开始发酸,他第一次厌恶路口那株香气扑鼻的栀子花,因为他不想让那两人沾上一样的味道。
这真真切切嫉妒的情绪在他心里发酵。
他内心像是第一次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疯狂往外倾倒着阴暗面,闻江会发现他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吗?祁宁不敢确定。
晚上祁宁没有等闻江就躺上了,还赌气般关掉了总会给闻江留着的那盏小灯。
他躺进被子之后也没有睡着,头埋在枕头里胡思乱想。
他们俩用的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可巧不巧,也是栀子花味的。
祁宁深吸一口枕头上的味道,心猿意马起来,他知道有些东西悄悄改变了。
他那些滚烫而又透明的心思,在此刻都变得具象起来。
闻江的眉骨丶嘴唇丶紧实的小臂,还有那些从未见过的地方。
祁宁心里燃起一股极大的羞耻感,然而他并不想从这滚烫的梦里醒过来。
“你在干嘛?”
突出其来的声音像是梦境的入侵者,而床上的人还在喘着粗气,一切都不是体面的样子。
有人揭开了他的遮羞布。
祁宁一下子钻进被子里面,双手还紧紧扯着被单。
他要被发现了,他很紧张,然而在某种程度上,他又有些期待。
他这副样子任谁都会知道他在做什么,闻江刚洗完澡进来,头发还湿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清爽的感觉。
“你在干坏事啊?”闻江坐到他的床上,打趣似的说,“学长平时竟然偷偷做这些事情”
祁宁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初闻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他一起做那种事,还坦然地说出:“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和别人一起要刺激一点。”
他不知道,但他很喜欢。
栀子花味,汗味,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味道交织在那天的房间。
祁宁以为那就是得到了。
结果第二天闻江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他,没有丝毫改变,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是他一个可耻的幻觉。
两人心照不宣地保守那天的秘密,退回成最平常的同学丶朋友丶室友,风平浪静地渡过了接下来的一个学期。
再之后就是他告白,闻江视而不见出国,两人彻底断了联系。
青春时期寄出去的信石沈大海,祁宁自己也不知道再次看到那些东西会是什么心情。
他唯一确定的是闻江真的没有收到过那些信。
碗里面的粥和他的思绪一样零碎,他都不想吃饭了,撂了勺子。
闻江也跟着把碗放下了:“不好吃?下次买旁边那家。”
重逢几天,不该做的事情都做了,简直像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祁宁很难不去联想到其他可能:“你是不是......”
其实他想问是不是喜欢,看到闻江的眼神的时候却犹豫了——如果答案不是他期盼的那样,会显得他是个效果。
闻江还没动静,等着他把下面的话说完。
祁宁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你是不是得去上班了。”
指针走向八点,闻江兴致缺缺:“你一起吗,我送你去上班。”
“酒吧哪有早上上班的。”祁宁把他赶到门口,“快走吧。”
“你来我公司上班,给你开五倍工资。”闻江还是没走。
祁宁冷酷地关上门,扔下最后一句:“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卡都在我这里。”
只有神经病才会用工资卡包养别人。
—
渡过一个平稳但愉快的夜晚,闻江心情很好,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路边一只可爱的流浪猫,拍了照片想给祁宁发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除了手机号码没有他其他的联系方式。
这意味着,只要祁宁搬家换号码,他就找不到祁宁了。
拿着祁宁的手机号搜索了一下,他成功搜到他的微信,加了他,等待回覆。
公司里,吴秘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他最近在和闻氏忙一个合作——他哥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吴秘书跟在他身后,手上拿着一个大箱子:“这些都是香山别墅管家找出来的和您有关的东西,里面有几封信,署名是祁宁,时间写的是五年前你出国之前。”
简单的白色信封配上祁宁娟秀的字体,闻江都不知道有这些信的存在。
他接过信:“知道了,你先下去,别让别人进来。”
打开信封,撕裂的地方像一条大裂谷。
闻江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些信,只是看了一眼就楞住了。
这些都是未见天光的隐秘心事。
来自五年前。
来自他的心上人。
他错过了心上人的表白。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亮起来,祁宁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头像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在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是祁宁变了,但是现在他才发现,祁宁才是留在原地没走的那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