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桥回来，老高显然想的更多了。
这个分配体制，一定会造成两极的割裂。在体系中的，大部分人勉强维持着生活，但危机也近在眼前。不在体系里的，那就要倒大霉了，一步一步被社会所隔离，所排斥，最后边缘化。
他打算写个报告，给局里反应一下情况。但下笔写了几次，始终都找不到思路，还是抓不到最关键的问题。
林飞陪洪胖子去镇江和苏州了，先一步去那边堪景和联系当地的管理部门。
老高就这么在房间里憋着，愁肠百转，就是抓不到那一点灵光。
后来，他干脆自己出门瞎溜达。一个个大企业外面去转，去打听；找各种交易市场，去观摩，去学习。见到街边或者公园有老头下棋打扑克，他就凑过去听人聊天。一连着三天，他感觉自己抓到点什么了。
必须发展服务业，让本地私营经济活跃起来。
这不单单是给兄弟们找出路，也是给哈城找出路，给现在的大一统管理找出路。
咋能让一地的钱动起来，那就咋干。招商，那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多者恒多，少者恒少，必须有一个调节的水渠。
这几天，他拿着小本本，记下了上百种杭州人在做的小生意。
从修车补胎，到针头线脑；从小吃零食，到山产水产；从按摩修脚，到推拿理疗。
干，必须干，必须大干。
起码兄弟们有个优势，那就是经过组织化训练，听指挥，懂配合。回去就开大会，做动员，一定先在哈城做出个样儿来。
又等了半天，林飞从苏州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儿来那么多钱，买了十几斤的零食特产，还买了两大包衣服。
最高兴的当然是他那个小女朋友，当然林飞也不大就是了。给老高也买了两身儿，都是顶好的呢子面料。
这回，林飞还有好消息，说谈了一个家具工厂，可以跟哈城建立合作。按照厂家的要求，哈城那边收集和加工各种板材，然后按需发货到苏州。用量开始可能不大，到一年或者半年以后，上游养活个几百人的木材厂应该没问题。
随着项目，还领来一个据说是苏州厂的技术员，要跟着他一起到哈城进行考察。
老高本想拒绝的，但一想吃到嘴，哪还有嫌肉不香的道理。
送行饭之前，老高把林飞叫到屋子里，将自己这星期的收获全说了。并且表示，招商的事不逼林飞了，全看缘分。
但有一件事儿，林飞不能推脱。他说自己岁数大了，脑子和思路都不灵活，林飞必须负起责任，帮着想想哈城兄弟应该干点啥。
衣食住行，当然是能干啥干啥，有钱人需要啥干啥。
如果不犯法，他都希望现在哈城就把舞厅、歌厅、酒吧开起来。这买卖赚起钱来，那跟印的也差不多。
但一瞧日历，还没到八零年了，赶紧熄灭了找死的心思。
“行，你就放心吧。不光帮你想，还帮你办，过些日子，我从港岛给你招一群老师。到时候你就瞧好吧，肯定让你乐开花。”
放眼全国，甚至亚洲，搞高端服务业，也就东京和港岛了。
就一个洗衣服，港岛人都能做成产业，做到被上市公司收购。找老师，学港岛肯定没错。
老高兴匆匆而来，满意而归，而且还带着林飞给买的两旅行袋礼物。
这回车票也不省钱了，拿着工作证，直接买了通票卧铺。进了车厢，他这还是个软卧，一屋住四个人，他是第二个上车的。
同车的另一位也是领导，搞文化的，说是来杭州参加笔会。
看老高穿着不俗，起了攀谈的心思，俩人就东拉西扯的聊了起来。
“您是武汉人啊，那可是大地方，祖国的心脏啊。是不是发展老好了，比杭州还得漂亮吧。”
作家笑的有点尴尬，武汉好么，当然好。计划中的工业中心，国家技术储备基地，高等教育次中心。地位那是没的说，在全国战略排位上，至少要进前三。但日子呢，那还真不能说好。究其原因，就是系统太多、太杂。
都说武汉湖多，但武汉的经济是，岛多。
一个个大企业，大单位，就像是武汉三镇上，一个个割裂的岛。
好的地方，那就像天堂；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臭水沟。
“比不得杭州，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嘛。老哥你是哪里的，听着有些中原口音。”
“不愧是大作家，真见多识广。说起来我老家，那您肯定知道，武松打虎的
地方。”
作家果然见多识广，不单知道清河，连附近的临清和夏津也知道。人家全国各处采风，一年走几十个城市，比记者去的地方都多。
说起来各地民俗、文化、历史，那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俩人聊到南京，才又上来第三位乘客。这位是个干部，出差去首都学习，在南京是搞工商管理的。
这回话题不聊文化了，转到中央正在推进的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上来。
干部说，中央决定，从全国抽调优秀干部，先一步到南方支持对外开放。他就是去学习培训的，明年就去鹏城了。
这一路，老高是学习了不少，比在农垦局工作两个多月的收获还多。
一下车，他没直接回局里，而是直奔六师在哈城专设的办事处。林飞走了，这个部门可没撤，反倒是做大做强了。
现在的负责人是钱政委的心腹，肖爱文。原来是师部的办公室主任，下放地方，大小也得是个副处。
一进屋，肖主任就打趣他。
“来就来呗，还带这么多东西，你比我职位高，这算个怎么回事儿。快放下，快放下，我请你喝杯白开水。”
老高把东西往凳子上一放，累的呼哧带喘的。
“你自己坐公交回来的，咋没让派车接你？”
等老高喘匀了，接过来水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个饱儿。“我笔头子不行，有重大消息向上汇报，这不着急见你么？”
见老高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肖主任也正经起来，赶忙问到底是啥事儿。
“就业，就业的事儿我有主意了。不光要靠招商，还要靠自立更生！这次出门算是捡着了，见了外面的形势，咱们得赶快改变。”
路上跟作家和干部聊多了，他现在说话都有点文绉绉的。
“你坐下慢慢说，你别是招商没成功，给自己找辙呢吧？”
“放屁，我老高是那人么！这回我是取到了真经，赶快帮我代笔，把想法都写出来。”
好么，一个营级干部，直接跑来指挥师部大秘书来了。
见肖主任没反应，他打开兜子，从里面掏出来一盒苏州荷花糕。“你看这个是啥？”
肖主任一见此物，眼睛笑的都快找不着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只剩一个喉咙在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