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末辣不辣 作品

第883章 惹不起的人

朝圣村所有村民都来到小树林。

阴云密布的天空下,枯枝向着天空张牙舞爪,发出骇人的“咔咔嚓嚓”声,仿佛断断续续唱着送葬挽歌。

所有人安静肃立,看着那半个光溜溜的手臂。

村长一摆头,用下巴示意,几个年轻村民拿着锄头上前。

土地被冻得梆硬,他们以为要大干一声,要知道这么冷的天,一锄头下去,可能也只是在地上锄出来个白色痕迹。

那几个后生先将洒落在旁边松松的土都扒拉到一边,其中一个蹲下细看那条成了青灰色手臂,试着用铲子刨着手臂下方的土。

越刨脸色越难看,突然他伸出手抓住手臂用力一扯,手臂被他从土里拔萝卜似的拔出来。

原来并非整个人被埋在土中,土里只浅浅埋着个手臂被野兽给翻出来。

大家又挖了一会儿,根本挖不动。

这事蹊跷,倒像有人故意随意埋了下,等着有人发现残肢。

“有东西。”一个后生蹲下,在土里翻了几下,一只沾着泥的手镯被他擎在手里。

那是只素银镯,镯上镂着金鱼戏水。

一个壮年男人冲出人群,从后生手里抢过镯子,在衣袖上擦擦,细细打量,又小心捧起放在地上的手臂仔仔细细观看。

突然这个满脸胡须的壮汉放声痛哭起来,“我的喜妹,是我家喜妹啊。”

村长大惊,安抚他道,“喜妹爹,你家妹子不是找了份差事,去大户人家做工了吗?你是思念女儿过度看错了吧。”

那汉子狂哭,“不会,这镯子是我给喜妹在集上打的,可怜的喜妹,我的女儿啊,她右手掌侧面有个伤疤,是五岁时滚水烫到留下的,不会错。”

村长便差一个后生,“水生你叫几个人去报官,我们,在这儿等着。”

朝圣村出了念书人,很受皇上夸赞,村里有块皇上亲手题字的匾额。

这里离京城又近,出了这样的案件,官府很快派了人过来验尸。

仵作过来,说这手臂冻得太狠,冰天雪地不好验,得带回衙门里解了冻方好验尸。

大冷的天,衙门又派了官兵在树林里找寻身体其他部位。

大家都跟着去了衙门。

仵作升起火,手臂慢慢回软,不那么青紫,臂上净是伤口。

新伤旧伤交叠着,喜妹的爹爹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喜妹离家已有数年,听说换过人家,一直陆续捎着银子回家,从没断过,谁能想到好好的姑娘离家,如今只余一条手臂。

她爹上门去问过,那家大户说喜妹做满时间就离开他们家,听说攀上了别的高枝。

她本就是短工,在大户人家里浆洗衣物,干满一年想走就可以走的。

荐头店的人来证实了大户的说法。

后头她去了哪,谁也不知道,也不知为何会只余一条手臂出现在朝圣村的野树林里。

仵作“咦”了一声,手臂变软后,手指终于可以松开,里头的那一角衣料掉落出来。

主理案子的官员下堂来,只看一眼,就变了脸。

他看看悲痛的喜妹爹,令人清了堂上,只留喜妹爹一人在堂。

偌大的堂上,只有官老爷和壮年男人。

“苦主她爹,你把脸擦干,本官有话问你。”

喜娃爹不糊涂,知道事情重大,不然老爷不会清堂。

他一抹脸,跪下道,“请老爷做主,还喜妹公道。”

“恐怕本官做不到。”

“为还喜妹公道,你愿意豁出命去?若是有家有口,本官劝你,只说认错了,这不是你家喜妹,本官可补你二百两银子,结案大家干净。”

“若你愿意为喜妹讨还公道,本官与你出具文书,你去告御状!你死都不怕,就走这条路。”

“草民不怕,但不知为何呀?”

“此案涉案人非同小可,本官怕是管不了。”

那老爷背着手愁眉苦脸,他只一介芝麻小官,扔在京城里和地里的一块石头没区别。

手指握得紧紧的,抓着那块料子,定是最后凶手行凶时遭到女子反抗给撕掉的。

到死她都紧握在手不松开,这就是她的证词呀。

这料子就是破案的关键。

这种衣料是御贡的,大内才会用,外面根本见不着。

织法、用料、绣花都不是坊间的东西。

很可能衣服的主人就是凶手。

案子不难破。难的是不敢破。

“本官不知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失了女儿,却遇到千古难遇的圣明天子,你可知道当今圣上有一处专门接待平民百姓告御状的司衙?每月初一开放一天,专门接待有冤的百姓,接收案子的是专管刑狱的神探劳大人,与当今天子驸马归大人是至交好友,都是清明廉洁之士。”

“若是旁人,我就劝你咽了这口气,若是他,尚可一试。”

他叹息着拿起那块衣料,“这东西宝贵的很,它的主人轻轻一捻……”

喜妹爹愣愣看着满面愁苦的官老爷,只见他丧气地说,“就能捻死本官呐。”

喜妹爹这才晓得自己死去的女儿惹来了怎么样的祸事。

他家只有女儿与他相依为命,女儿死得这么惨,他独活也没意思,这个状他要告到底。

搜索的小队回来了,冻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哆嗦着来报,“整个树林只这一处翻动过的痕迹。想必只有一条手臂丢在这里。”

当真奇怪。

“喜妹爹你可先领了手臂回去埋了,想好了来寻本官,悄悄进来即可。现在你出去,告诉外头所有人,你不告状了,领了安抚银回去葬了喜妹。”

“这是为你好!”他哑着嗓子低声嘱咐,“不然,还没告状有可能你就和你女儿一个下场,闭牢你的嘴。”

……

师爷在堂后偷听许久,直到喜妹爹离开,他才从后堂走出来。

“老爷。”师爷看着老爷凝视手中衣料的愁苦模样,“这到底是什么料子,竟让老爷如此为难?”

“此料你未曾见过,若非我爷爷当年也是大员,连我恐怕也认不得,它叫金陵云锦,大内指定做帝后朝服的料子,当今皇上不那么在意,所以这料子皇子公主们如今都做成服制衣裳,大年节或上朝时穿着。”

“你说说这个死掉的丫头惹了谁呢?”

“我一个微末小吏又哪来的胆子去管?”

“老爷何不毁了它,了却这惊天大案?”师爷建议。

“我自问算不得顶好的官,但也只收外来官员的孝敬,不欺压百姓,不乱改案子,不制造冤狱,这件事我推出去就罢了,先保住自身,才可慢慢为百姓谋福利。”

“由我照看,总比把这一方百姓交到一个不靠谱的贪官手里要好。”

“那劳大人是个硬汉,若能让他接案,必定不会误了妹喜爹的冤情,到时我会帮妹喜他爹一把。”

“老爷菩萨心肠。”

“算了,后院喝茶吧,头夜的棋局还未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