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珩心中不满,耳朵下意识向后压。连带着尾巴也低垂下来。
狐人不愿让其他人看出她的真实情绪,抖了抖耳朵,看向宴席上的友人们。
镜流听了羡鱼长辈的敲打,丝毫没有表露出不满,反而十分认真地给出承诺,与白珩对上视线后,朝她缓慢地眨了下眼以作回应。
白珩顿感无力。
在得知友人爱慕刚到法定婚龄的羡鱼时,她震惊之余,开始劝慰、鼓励对方。
她那时对镜流说,什么年龄、什么辈份,通通都不重要。
尽管将两人的年龄,换算成短生种后,有些惊世骇俗……
放到星网上,白珩都得骂上一句。
但是,镜流是她的好朋友啊。
她白珩要是都不支持镜流,又有谁会帮忙呢?难不成真指望折腾出“男追女”攻略的丹枫几人?
得知真相后,她后悔了。
镜流怎么还真听进去了啊?!
你还真不在意年龄和辈分啊?!
镜流,退一万步讲,你就算不在意这些,就算靠着“男追女”攻略追到羡鱼……
但也不能一直担任婚恋关系中、所谓的男性角色吧?!
白珩心里越想越气。
她自认人脉广、见识多,但男方长辈敲打、提点女方的场面……
还真没见过。
元帅和将军,白珩不作评价。
那位长辈比羡鱼辈分都高,他们又怎么能说得上话呢?
单论赞达尔的举动……
太不尊重镜流了。
白珩看向其他友人。
景元辈分最小,自然也说不上话。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元帅几人身上,很快又回到侍者为他更换的餐前点心上。
狐人余光扫过景元手边只剩一小半的茶杯,轻声回绝侍者的帮助,随后抬手拿起茶壶,替友人添茶。
再看应星,连吃三道前菜,现在正在吃餐前点心。
白珩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身份最为贵重、最有立场为镜流撑腰的龙尊身上。
丹枫的感知很敏锐,很快察觉到白珩的视线。
他微微侧头,露出没有表情的小半张侧脸。
只一眼,白珩就知道,丹枫也靠不住。
龙尊大人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白珩心里叹息。
镜流自己都毫无怨言,白珩能怎么办呢?又能说些什么呢?
狐人用筷子戳着摆在面前的冷盘,毫无进食的心情。
她有很多朋友,多次见证他们热恋、争吵、分手和复合。
面对朋友,白珩能够共情他们,并迅速抽离情绪、条理清晰地给出合适的解法。
可是镜流不一样。
是她的闺蜜。
与市面上部分话本子不同,现实中的闺蜜,不会看上对方的爱人,只会百般挑剔。
她们认为自己的好友,配得上世间最好、最纯粹的真心和爱意,因此,更不会在心中生出嫉妒、愤怒等负面情绪。
在你感到幸福时,我会比你先落泪。
白珩总算明白星网上的闺蜜,为何总是劝人分手了。
你深爱着那人,忍下所有情绪,原谅他的欺骗。
为了维持这段关系,委曲求全,甚至接受长辈的敲打。
你爱他,所以你甘愿吞下苦果,忘掉自己受过的所有委屈。
可是,我还记得。
白珩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耳朵,生怕她在人前表露出什么情绪,影响到这次宴席。
她再看景元,已经吃上了主菜,只得拿起筷子,草草吞下几口凉菜,示意侍者跳过甜品,直接上主菜。
宴席上,名为赞达尔的长辈,举起酒杯。
腾骁见状,也紧随其后,笑着看向白珩几人,用眼神催促着。
白珩手执酒杯,看向镜流。
她的友人脸上挂着极浅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盯着羡鱼,直至赞达尔出言催促,这才抽离视线、举起酒杯。
一众人吃完三盘主菜,又碰了三次杯。
赞达尔突然问起了羡鱼和镜流的恋爱经历。
白珩和其他知情人,皆是眼皮一跳。
先是送孽物、醉后练剑,之后砸巡镝,紧接着又把人送进丹鼎司……
这能怎么说啊?!
就算没有互换性别,也得被喷啊!
镜流眼神飘忽一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羡鱼放下筷子,眼含笑意地说:
“最开始,镜流送了我一份礼物,这是我们的秘密,我只能说,那是一份所有仙舟人都无法抗拒的礼物。”
白珩瞪大眼睛,张了张嘴,一时失语。
余光再看其他人,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赞达尔挑眉:“哦?无法抗拒?”
羡鱼点头:“是啊,换作其他人,拿到这样宝物,都能单开族谱。”
“说不定还会有人直接求婚?”
白珩陷入沉思。
是啊,哪个仙舟人能拒绝世仇残肢呢?
但凡不是五十万巡镝,都不会拒绝这份礼物。
要是谁家出了上阵杀敌的云骑,带回这样东西,族谱都得为ta单开一页!每次祭祖,都得给ta上头香!
白珩发觉羡鱼这番话,没有任何问题。
那其他事情呢?羡鱼又会怎么说?
正想着,赞达尔又问:“除了这件礼物,还送了你什么呢?”
羡鱼语气郑重地说:
“礼物不重要。”
“重要的是心意。”
这一次,赞达尔听明白了。
意思是没送过什么值钱的东西。
赞达尔注视着学生。
他仍对某些细节心存疑虑。
埃里克说只在营地见过镜流舞剑。
赞达尔并不相信,认为此人可能会有暴力倾向。
他自动忽略学生连捅十几个星神都未必会疲惫的体质,继续思考下去。
两人之间最严重的问题,是骗婚。
为什么他们没有分手?反而结婚了?
赞达尔思考了整整三秒钟,终于得出了答案。
他的学生,还是太年轻了啊。
在各类青春题材的作品里,正是喜欢黄毛的年纪。
每次轮回,系统会自动清除过往的记忆,引导埃里克统治寰宇。
学生哪里有心思谈恋爱呢?如今,从恋爱直接谈到结婚,再正常不过了。
赞达尔应该感到满足。
至少镜流不是什么黄毛。
她能力出众,履历优秀,与学生有着很多的共同话题,她上过战场,手上见过血,意志足够坚定,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女性。
赞达尔心里叹气。
羡鱼停顿片刻,接着说:
“时时刻刻记挂着我,就足够了。”
抛开结果不谈,镜流送孽物,醉酒后还与他对练,给他转巡镝,为他送来火锅、桃花和花环,不就是时时刻刻记挂着他吗?
白珩默默拿起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回想。
镜流拉着羡鱼对练,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之后又把人吃进丹鼎司……
抛开结果,只谈目的,怎么不算是时时刻刻记挂羡鱼呢?
到了这一刻,白珩不得不摘下她对镜流的滤镜。
这两个人,随便拿出一件事,都得被劝分啊!
你们就这样结婚了?
白珩心中五味杂陈。
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众人吃完主菜,侍者送上汤羹。
羡鱼拿起酒杯,率先起身。
他伸出另一只手,镜流顺势借力起身。
侍者手持一瓶酒,站在两人身旁。
羡鱼收回手,双手端着酒杯,稍稍放低后,与赞达尔碰杯。
“老师。”
“我敬您。”
镜流同样双手举杯,与赞达尔相碰。
赞达尔深知两人不善言辞,干脆利落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拿出红包,朝镜流递了过去,没等两人进入推拒的流程,羡鱼提前截胡红包,塞给镜流。
赞达尔收回手,对羡鱼说:
“等我和你的父母见面,你再正式拜我为师。”
他们还差一个正式的拜师礼。
因此,赞达尔不会以学生长辈的身份出席婚礼。
赞达尔看着两人,笑道:
“按照仙舟的规矩,你们在正式成婚前,可不能再碰面了。”
无论如何,先把两人隔开,省得埃里克一时上头,割肉放血。
一个患有凝血障碍的人,本该时刻小心、避免磕碰,一旦受伤,轻则吃药、看诊,重则残疾、死亡。
到头来……这样的人,却甘愿割肉放血。
真像是某个创作者,出于自身恶趣味定下的设定啊。
羡鱼:“……”
他真的不是婚前越界的登徒子啊。
镜流:“……”
真要等个十年八年?
这时,华手拿酒杯,站起身。
“来,父亲,您该敬我了。”
羡鱼挑眉,顺着她的话,说:
“好啊,红包呢?”
华嘴角微抽,坐回原位:
“哪儿有跟小辈要红包的?”
羡鱼回以微笑:“哪儿有让长辈敬酒的?”
他拉着镜流,来到观良身侧。
对方早已站起身。
羡鱼轻声道:
“观良,与我同辈,之前是我的策士长。”
观良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朝镜流颔首示意,三人碰杯、饮酒。
“新婚快乐。”
观良一饮而尽。
回看他与羡鱼同行的那段过往,他感慨颇多。
观良原本以为,羡鱼会活很久很久,久到观良被对方杀死、葬入至忠林,被不同的仙舟人供奉过许多次……
统治仙舟的无冕帝王,才有可能离去。
观良没有想到,会在某天,角色逆转。
他反倒开始盼着羡鱼死亡。
真是富有戏剧性的反转啊。
直至葬礼的前一天,观良一直以为,他是不同的。
他与那些全身心信任、依赖羡鱼的同僚不同。
直到葬礼正式开始,观良开始恨自己。
他发现,他与旁人并无不同。
甚至他和元帅一样,同样自我又任性。
说完祝福,观良变了表情,很是嫌弃地对羡鱼说:
“还真让你这家伙找着了。”
对方笑着点头:
“是啊,我也觉得我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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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鱼停顿一瞬,眼神微动。
观良一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羡鱼这张嘴,还能说出点什么?
无非是想让观良死。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无论是选择长生,还是同意被你杀死。
亦或是,留存你的血液,放弃自我了结。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恨过元帅吗?
恨过。
恨元帅自我又任性。
他恨羡鱼吗?
不恨。
羡鱼不是元帅,不该再用过往的错误惩罚自己。
观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羡鱼听不得旁人向他吐露真情,一听到什么肉麻的话语,转头就会说些奇怪的话,破坏气氛。
观良选择主动出击。
代替羡鱼,去当那个破坏气氛的人。
观良说出他与羡鱼,一同被阿哈暗算、吃下「丰饶」果实时,说过的那句话。
“把我当个人吧,羡鱼。”
他是人。
他只想当人。
不想当「神明」割舍血肉喂养的鹰。
羡鱼轻蹙眉头:
“别搞得我像是什么恶人一样……”
观良坐回原位,敷衍地点头:“啊对对对,你是寰宇大善人。”
羡鱼见状,将视线落在华的身上。
“来,华,不是想和我喝酒吗?”
华再次起身,不知从何处掏出一个红包。
羡鱼心下无奈。
合着是早有预谋。
华将红包放在餐桌上,举起酒杯,调笑道:
“您敢敬,我就敢喝。”
当着众人的面,羡鱼只得轻飘飘地斥责一句。
“没大没小。”
他又问:
“确定了?”
华回以微笑,双手端着酒杯,放置低处,与两人相碰。
“怎么会呢?我可不像您。”
她可不会压榨童工。
景元十几岁便立下军功,前途不可限量。
华很看好景元。
她确实动过让景元接替她位置的心思。
最重要的是,景元是个正常人。
在这偌大的仙舟里,最缺的就是正常人。
再加上景元身份合适。
这样的好苗子……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啊。
当然,华自认和父亲是不一样的。
她无法像父亲那样,在那庞大的工作量下,坚持几千年。
虽然她超越不了父亲的工作年限,但她至少也要超过一半吧?
华喝下杯中酒,给出祝福。
“父亲,新婚快乐。”
“祝您和母亲白头偕老。”
闻言,镜流神色尴尬一瞬,朝她微微颔首。
羡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她桌上的红包,拉着镜流,施施然离去。
观良:“……”
收回前言,说什么熊孩子懂事了……
根本就没长大啊!
华:“……”
她怔愣片刻。
落座后,才缓过神来。
华不由得失笑。
还真是没变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