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能辨的容貌,愈发阳刚昂扬的气质,刀上缓缓流淌的鲜血,齐齐映入了顾长青眼中,让摆脱了雷言侵扰的他一时呆呆出神。
接着,他看见面前的黑衣劲装男子嘴角勾起,露出灿烂的笑容: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声音方落,一名名没来得及逃跑的罗教教众啪啪倒地,如劲风下倒伏的野草,皆是孟奇路过之人。
“多谢相救。”
顾长青深吸口气,拱手行礼。
“几年未见,你容貌变化倒是不大,一眼就能认出。”
孟奇微笑道。
顾长青苦笑道:
“我是成年才出门游历的,不比你,若非狂刀名声在外,我真不敢认
寒暄了几句,两人一时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拉近三年的距离。
“我们先离开这里,免得罗教高手赶来。”
孟奇环视一圈,生怕白裙灵秀的身影突然冒出。
“好。”
顾长青没有啰嗦,蹲下身体,在师镖头怀里翻找事物。
他清醒过来后就发现师镖头已毒发身亡,饿鬼散人的利爪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不出意外,他找到一物,塞入怀中,跟着孟奇匆匆离开。
连续变化方向,消弭痕迹之后,孟奇顿住脚步,疑惑道:
“你们镖局怎么招惹到了罗教之人”
中州镖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应该会尽量避免与邪魔九道直接冲突才对。
“我也不知,我们押送一批货物到南州后,原本打算采买点当地特产回京贩卖,免得空手太过浪费,谁知有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上门托镖,让我们将一只黑色木盒护送到神都,说到时候自有人上门来取。”死了多名同伴,顾长青不愿含胡以对,竭力回想事情经过,“到了半路,总镖头竟然亲自来接,道是半路偶遇……”
“到了前面小城,总镖头突言身有要事,与我们分道扬镳。”
当局者迷,身处此事中时,顾长青还不觉得有问题,可如今细细回想,愈发觉得所保镖物诡异,于是拿出怀中黑色木盒,小心翼翼将它开启。
“封条有损毁,之前当有人开过。”
孟奇目光老辣。
顾长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缓缓将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事物。
里面铺着一层红艳艳的瓣,鲜红欲滴,没有半点枯萎,它们之上放有一块奇形怪状的事物,似乎是用黄金铸成,并镶嵌满了红的紫的宝石,铭刻有诡异纹路,若仔细分辨,会让人感觉头晕目眩。
这件事物的纹路和宝石等皆不完全,似乎是某件物品的一半或一部分。
“像是一块令牌,但被人分成了两半。”
孟奇沉吟道。
顾长青抿了抿嘴唇:
“或许是总镖头拿走了,兵分两路入京。”
“不知这令牌有什么特殊……总之我们先回京,到了神都,容不得罗教猖狂。”
孟奇仔细研究一阵,没发现什么线索。
“嗯。”
顾长青收起木盒,没有劳烦孟奇。
经过刚才的讨论,两人之间的生疏褪去了不少,孟奇一边赶路一边问道:
“怎么会想着做镖头”
“寄人篱下,总得找口饭吃,而且习练武艺之人,始终要有用武之地,否则会手生的。”
顾长青言简意赅道。
“听起来谢家对你不太热情……”
孟奇不好多说,疏不间亲。
顾长青笑了笑:
“毕竟隔了一层关系,我又被顾家逐出了家门,他们能收留我,给我栖身之所,已难能可贵了,而且后来我得了总镖头青睐,自身实力进步较大,他们亦热络了不少。”
见顾长青没有偏激怨恨的表现,孟奇略微放下心来,只是不知他还是不是秉持着除恶务尽的理念。
“长青,则罗居已死,你打算做什么当一辈子的镖头”
前方大河在目,波光粼粼,孟奇突然问道。
顾长青愣了愣。
孟奇正色道:
“我知道你还有心结未了。”
“还想着重新踏入顾家之门,问一问族长他可曾后悔……”
顾长青的眼睛变得幽幽暗暗。
孟奇诚恳道:
“我希望你不要一辈子被仇恨纠缠,想想重新回归顾家之后做什么。”
“做什么……”
顾长青有点茫然了,这三年多来,支撑着自己前行的便是复仇的心思,从未想过报仇成功后打算做什么。
孟奇吐了口气:
“我师父当年也是被哭老人一脉害了全家,如今亦报了仇,但我相信他不会因此而迷失自己,等仇恨终了,必能大彻大悟。”
“玄悲神僧岂是我辈能够企及。”
顾长青苦笑道,声音渐渐变得低沉。
孟奇停在河边,状若自语道:
“如果能得到极好的功法,但换你下半辈子以传承它发扬光大它为目标,你可愿意”
“啊”顾长青又震动又不解。
孟奇忽然灿烂笑道:
“此事暂且不提,到了神都再细说。”
这一刻,顾长青前所未有地想揍面前笑得露出两排白牙的家伙。
…………
运河沟通大江,贩来百万人众日常生活所需之物,堪称神都命脉。
河面宽阔,水波起伏,千帆蔽日,好一番热闹景象。
一条楼船之上,“刀气长河”严冲正与人举杯对饮。
“樊兄以状元身份来迎,让严某受宠若惊。”
他先干为尽。
对面之人身着暗红色捕头服,腰间悬着一枚银色小印,五官俊朗,下巴略勾,气质沉稳,正是今科武状元樊长苗。
“呵呵,严兄乃人榜第二,走到哪里不比状元之名更引人瞩目”樊长苗笑道:
“而且大家都与王爷关系匪浅,自己人何需客气”严冲苦笑道:
“我这第二来得不明不白,全靠前面之人突破的突破,被杀的被杀。”
“那又怎样人榜第二走到哪里不搅动风云,不让大部分势力折节下交”
樊长苗挥洒意气。
严冲正待说话,忽有莫名之感,猛地转头望向窗外,恰好看见一艘楼船经过,船头立着一人。
这人身着黑色劲装,腰跨奇形长刀,容貌俊美,气质阳刚,背负双手,屹立如松,与河流、微风、散云、船舶等形成了一个融洽整体。
似乎感觉到严冲的目光,这人侧首,与他四目相接,然后点头致意。
“他也来了……”
严冲低声自语。
“谁”
樊长苗也看到了这个人。
“狂刀!”
严冲眯起了眼睛。
樊长苗神色变化连连:
“他也到神都了……”
另有艘楼船经过,隔断了视线,河上浪潮涌动,似有风起。
狂刀入京!
这四个字迅速在神都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皆有人言,不知多少好事者翘首以盼并打探孟奇下榻之地,猜测他大张旗鼓入神都的目的。
于他们而言,外景距离自身太过遥远,人榜才实实在在,“触手可及”,能够大肆议论,说不得某天自己或自家孩子就入榜了呢
所以,当前风头无两的人榜第一入京,自然引起了轰动。
“不过是人榜第一,连半步都没,何需王爷您亲自上门拜访,遣人来请便能让他受宠若惊。”
安泰楼内,环境清幽,假山树木自成天地,冯征略带轻视:
“而且据严冲所言,他还没到当初何九王思远的水准。”
晋王赵毅背负双手,行走于林荫之间,低声笑道:
“人榜第一岂容小视,今日没到半步,三年后呢五年后呢十年后呢行事需放眼量,有的事情急切不得,早做准备乃上上之策。”
“更何况,狂刀不仅仅是人榜第一,他与天外神剑的弟子江芷薇关系甚密,又与自在佛子相交,甚至自在佛子曾为其出手数次;不仅如此,他的师父玄悲神僧报仇之后大彻大悟,即将突破法身境界,这样的人脉,他所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人榜第一那么简单了!”
冯征闻言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心中惊骇狂刀如今人脉之广,尤其是自在佛子,他如今为晋王贴身宦官,自然知道当日诸多势力联合觊觎商楼之时,横亘在真实界上空的可怕箭矢,知晓自在佛子的恐怖!
他也只是对主子如此重视苏孟有点不满,道理还是能听进去的,是啊,皇上虽然算不得春秋正盛,但距离暮年还很遥远,谁也不知道他还能高居九五多久,也许三五年,也许十来年。
而历届人榜第一,除去横死的部分,绝大多数都在下榜没多久成为外景,其中佼佼者更是突飞猛进,迅速成长,比如商毅、苏无名、高览和韩广等人,所以别看当前只是拉拢了一个人榜魁首,等到十年后需要派上用场时,或许便是一名宗师了!
纵使仅得三五年,苏孟成为外景一流高手中的出类拔萃者也是可以期待的!
“王爷深谋远虑……”冯征浮出一丝微笑。
作为贴身宦官,他虽然对王爷信重他人颇为警惕,但谁不希望跟随的主子有能力
穿过安泰楼中庭,赵毅看到了一片湖光山水色,绿树掩映,人迹罕至,只几座小楼屹立其中,尽得幽静之乐。
“虽是假湖假山,但能在神都外城占据如此宽广的地方,安泰楼果然名不虚传。”赵毅驻足欣赏了会风光。
冯征哼了一声:“天子脚下如此招摇,迟早惹来祸端。”
安泰楼背景神秘,据说牵扯到神都部分世家。
赵毅微笑摇了摇头,跃过“小湖”,走向最远端那处小楼。
到了楼前,有侍者出来,恭敬道:“苏公子请两位上楼品茶。”
冯征脸色微变,既有点羞恼,又对孟奇高看了一眼,自己两人虽然没有刻意隐匿行藏,但也非大张旗鼓,尽量扮作了常人,谁知道苏孟竟然提前感应到了!
侍者在前面引路,脚步放得很轻,连带得赵毅和冯征也收敛了声息。
上了楼,赵毅一眼就看见了孟奇,他换了身青衫儒袍,端坐桌后,身前摆放着三个茶杯,旁边铜炉微红。
徐徐吹过的秋风,绿树掩映的画卷,透着竹香的房间,煮着泉水的“红”炉,苍青似烟雨的茶杯,儒雅冲淡的男子,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安宁静谧,就连桌上横放着的长刀也没了半点杀气,让人不忍开口打破这种感觉。
赵毅和冯征没有出声,缓缓坐下,听见铜炉之上的壶内微微有声,明白已是初沸,如打开壶盖,当能见泡如鱼目,接连浮起。
而他们眼中的孟奇不慌不忙,拿起烟雨色茶杯,让它们靠近铜炉,灼热其表。
没过多久,咕噜之声大作,似有无数水泡自边缘冒起,其势已速。
孟奇慢条斯理放下茶杯,将它们摆成一排,动作暗合法理,悠然自得,没有半点急躁。
看在冯征和赵毅眼中,只觉他动静之间浑然天成,举手投足皆与幽静所在相得益彰,让自己内心的浮躁急切慢慢下沉。
沸腾之声大作,热气冒出,缭绕白雾,孟奇右手一探,毫无烟火之气地抓起汤壶,将水倒入茶杯。
水流如线,如同轻点,孟奇左手拿着茶筅,搅合着茶末。
白雾蒸腾之中,茶末翻滚,涌上水面,起起伏伏间舒展身姿,或为龙虎,或成青峰,千奇百怪,雄奇瑰丽。
看着孟奇不疾不徐分茶,看着他暗合天地韵律的动作,看着缭绕的白雾和汤面乳,赵毅感觉内心的浮躁被彻底洗去,整个人沉浸入这种幽静安宁的天地,心神宁和,怡然自得。
“此乃北周龙虎峰,茶味浓烈,劲道极强,需得三沸之水才能降服。”孟奇微笑而言,声音柔和轻缓却又饱含自信,与宁静之势异常融洽。
赵毅身心皆是放松,似乎忘记了小楼外的烦恼和争夺,静静看着茶杯中乳起伏,闻着沁人的香味,语气不自觉也变得轻缓:“没曾想狂刀也擅茶道。”
“最近初学乍练,以调和心境。”孟奇摩挲着茶杯。
想到刚才那种差点将自己也带入的宁和安静,冯征眯了眯眼睛,对孟奇再次高看一眼,人榜第一果然有几分不凡。
他没经历过天人合一就突破至半步,再打熬年龄内外交汇,对这个境界缺乏直观的了解,兴云庄后才算正视,如今更觉不凡。
“不知殿下所来为何”孟奇目光依旧看着汤面。
赵毅看着面前似宁和谦冲的孟奇,低笑道:“你对孤有救命之恩,到了神都,孤岂能不尽地主之谊”
“有心便可。”孟奇宛若老僧,不动分毫。
赵毅状若随口道:
“狂刀登临人榜第一,天下震动,如今挟此势入神都,可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孟奇笑了笑:“神都群英荟萃,自然是以武会友。”
话刚说完,他缓缓看向窗外,低语道:“起风了。”
天空昏暗,似有连绵秋雨将至。
赵毅没再发问,脸含笑容,闲谈起神都之事,做足了热情主人的姿态,一时宾主尽欢。
末了,他见孟奇端茶,自觉起身,呵呵笑道:
“孤虽不才,可神都之事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若有为难之处,尽管开口。”
他没有提拉拢之类的话语,纯粹是拜访老友的寒暄之态。
“多谢王爷。”孟奇送客至楼梯口,目送两人离开,并微微点头,比起兴云庄时,赵老三涵养城府又深了一层,但若是通过他混入琼华宴,很多事情不好处理,难道要做无间道,暗里帮老五争风光
思索之中,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然后呸的一声吐了出来。
“真难喝……还好有端茶送客的礼仪……”孟奇皱起了眉头。
他是真正的初学乍练,下午见茶博士如此分茶,于是依样画葫芦,装高人风范唬唬赵老三。
楼外,已有雨点打落。
赵毅背负双手,体表似有无形阻隔反弹着雨水:“怎样”
冯征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沉吟道:
“不可小视,不弱于当初的何九王思远的感觉,甚至可能无需机缘或者气机牵引就能够一步登天,如果能拉拢,二三年内便堪大用。”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