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玖玖 作品

第850章

次日卯时三刻,金銮殿内钟鼓齐鸣。

朝阳透过雕花窗棂倾洒而入,在汉白玉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两侧,朝服上的花鸟纹在熹微晨光中熠熠生辉,却无一人敢轻发一语。

今日早朝的气氛迥异于往常。

从不垂帘听政的太后,此刻竟破例端坐于皇上身侧的凤椅上,凤冠霞帔更显威仪赫赫,那双眸子如鹰隼般锐利,沉沉扫视着殿下群臣。

而御座之上,皇上手中紧握着一卷泛黄的绢帛,指腹不时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卷意义非凡的元祖遗诏。

“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是为了一件关乎国本的大事。”皇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缓缓回荡,“昨夜朕偶得一物,乃是元祖皇帝的亲笔遗诏。”

此言一出,满殿瞬间哗然。

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翻涌开来。

殿内充斥着惊诧、疑惑,更多的则是难以言喻的不安。

“元祖遗诏”这四个字的分量太过沉重,足以在顷刻间撼动整个朝堂的根基。

“肃静!”皇上轻叩龙椅的扶手,那低沉的声响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殿内霎时便鸦雀无声。

皇帝将东西递给了旁边的太监,对方郑重地展开手中的诏书,朗声宣读:“诏曰:谢家世代忠良,功勋卓著,特赐铁券丹书,世代免死。若朝中奸佞当道、皇室式微,谢家当有监督皇家、匡扶社稷之责.”

随着每一个字从首领太监口中读出,殿内的气氛便愈发凝重一分。

当读到“外戚专权,谢家可代天监察”时,端坐在一旁的太后,脸色已然覆上了一层寒冰般的霜色。

“钦此!”首领太监读完诏书,将其高举过顶,展示给满殿群臣。

殿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却无一人敢率先开口表态。

这道遗诏若当真属实,便意味着谢家——乃至此刻站立在阶下的沈隽意,从此拥有了监督朝政的合法权柄。

就在群臣皆陷入缄默之际,太后缓缓起身。

身上的凤袍如同流动的云霞,在她身后铺展开来,金丝绣就的凤凰纹样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高飞。

她一步步走到殿中,凤眸如电,锐利地扫过众臣,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角落之中的沈隽意身上。

“哀家有话要说。”太后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道所谓的'遗诏',其真伪恐怕还尚存疑窦。”

“母后,这道诏书乃儿臣亲眼所见.”皇上刚要开口辩解,却被太后抬手制止。

“皇儿,”太后回过头,望向御座上的儿子,眼中似乎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痛惜,“有些事情,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她转而面向满殿群臣,声线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诸位可曾仔细想过,若真有这样一道遗诏,为何在谢家败落之时,他们未曾拿出?又为何在镇国公府被查抄的时候,前去查抄的官员们一无所获?”

这一番质疑如同利刃一般,直刺问题的要害,让殿内不少大臣都暗暗点头。

确实如此,若谢家真的拥有这样重要的护身符,当年又何以败得那般彻底?

沈隽意听到太后的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怒火。

他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太后娘娘,臣愿意为这道遗诏的真伪作证。”

“你作证?”太后闻言,冷笑一声,凤眸之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沈隽意,你不过是谢家的一个流落在外的遗腹子罢了,又有什么资格为谢家的祖宗遗物作证?”

“臣虽然是遗腹子,但深受谢家恩情,对于府中之事自然也了如指掌。”沈隽意毫不示弱地回应道,“这道诏书确实是老国公临终前所托,一直藏于密室之中,只有在特定的时辰才可以开启。”

“特定的时辰?”太后立刻抓住了他话中的破绽,追问道,“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在你蒙难的时候,这密室就开了?”

“因为昨夜正好是可以开启的时辰——中秋月圆之夜!”沈隽意朗声说道,“老国公生前曾经说过,这道诏书关系到家族的生死存亡,只有在危急关头才可以启用。”

太后闻言,眼中精光一闪。

她没有想到,沈隽意竟然能将这个细节解释得如此圆满,看来对方确实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但她毕竟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又怎么会被这点困难轻易难倒?

“既然你说这道诏书关系到生死存亡,”太后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至殿中,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将心中的不满踩进地面,“那哀家倒要问问你,谢家世代忠良,为什么老国公却要私藏这样一道密诏?这究竟是对皇室的不信任,还是另有什么图谋?”

这一问可谓是极其毒辣,无论沈隽意如何回答,都难免会落得个对皇室不敬的嫌疑。

沈隽意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必须谨慎应对。

“太后娘娘,老国公私藏这道诏书,并非是对皇室不信任,而是深知这道诏书的分量太过沉重。”

他字斟句酌地说道,“元祖皇帝设立这道诏书,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老国公不敢轻易动用,这恰恰是他对皇室忠诚的体现。”

“真是巧言令色!”太后冷声说道,“如果真是忠诚,为什么不把这道诏书上缴内库?”

“因为元祖皇帝明确说了,这道诏书只有在危急时刻才可以启用。”沈隽意据理力争,“如果在平时就上缴,岂不是违背了祖宗的遗意?”

两人你来我往,言辞激烈,如同刀剑相互碰撞,火花四溅。

殿下的群臣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场激烈的交锋波及。

就在这个时候,兵部尚书李修远上前一步,奏道:“启奏陛下、太后娘娘,臣以为这道诏书的真伪,不妨请翰林院的诸位学士来鉴定一下。”

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太后的眼中就闪过一丝不悦。

翰林院的学士们大多是饱学之士,如果真的让他们来鉴定,恐怕很难否认这道遗诏的真实性。

“鉴定?”太后冷笑一声,“谁能保证这些学士没有被人收买?而且,就算字迹没有问题,又有谁敢保证这不是后人伪造的?”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沈隽意反驳道,“翰林院的学士们都是饱学鸿儒,怎么会轻易被人收买?而且这道诏书所用的绢帛、印泥都是宫中的珍品,寻常人根本就无法仿制。”

“你倒是准备得很充分,”太后冷冷地注视着他,“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

“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沈隽意不卑不亢地回应。

太后见他应对自如,油盐不进,心中更是恼怒。

她原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威势,能够轻易压制住这个小小的沈隽意,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难缠。

“好,就算这道诏书是真的,”太后话锋一转,“但哀家还要问,元祖皇帝立下这道诏书的时候,谢家还没有显达。如今百年过去了,沧海桑田,这道诏书是否还具有效力?”

这一问更是刁钻。

确实,元祖皇帝立下诏书时的情况与如今大不相同,如果说这道诏书已经失效,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沈隽意沉思了片刻,忽然朗声说道:“太后娘娘,皇家金口玉言,怎么会有失效的道理?如果元祖皇帝的遗诏可以失效,那么历代皇帝的诏书岂不是都成了废纸?”

这话说得极为巧妙,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了皇权的高度。

如果太后承认这道遗诏已经失效,就等于承认皇家的诏书可以随意更改,这对于皇权来说是极大的损害。

皇上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沈隽意的这一反击确实精彩,竟然将太后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太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她深深地看了沈隽意一眼,心中对这个年轻人的应变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你倒是伶牙俐齿,”太后缓缓地说道,“但哀家还有一个问题——就算这道诏书是真的,就算它还有效力,可你沈隽意又何德何能,敢代表谢家行使监察的权力?莫非你真敢说你是谢家血脉?”

这一问直击要害。

沈隽意虽然被定义为镇国公府的遗腹子,但究竟是不是谢家的血脉呢?这事儿谁也不好说。

在法理上也存在争议。

殿下的群臣纷纷侧目,等待着沈隽意的回答。

这个问题如果回答不好,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沈隽意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回太后娘娘,臣是不是谢家的血脉,自有谢家定论。”

“但微臣自会承老国公临终托付,秉承谢家的忠义传统,守护家国。臣怎么敢辜负这重托?”

“定论?”太后抓住了这个词,不依不饶,“你流落在外多年,就凭借一张脸,就说什么血脉至亲。谢家的权力,怎么能交给一个外人?”

“太后娘娘,”沈隽意昂首挺胸,大声说道,“自古以来,忠义的传承并不在于血脉,而在于一个人的品格。臣的一腔忠心,天地可鉴!”

“一腔忠心?”太后讥讽地笑了,“如果真的忠心,为什么要挖出这道遗诏来搅动朝堂?”

“因为臣不忍心看到奸佞当道,忠良蒙冤!”沈隽意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大殿中回荡,“元祖皇帝立下这道诏书,正是为了防止今天这样的局面!”

“你敢说哀家是奸佞?”太后勃然大怒,身上的凤袍在她身后翻飞,如同翻涌的怒涛。

“臣不敢妄议太后,”沈隽意不卑不亢地说道,“但臣敢说,凡是陷害忠良、颠倒黑白的人,都是奸佞!”

这话虽然没有直接指向太后,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殿下的群臣无不屏息凝神,生怕错过这场精彩唇枪舌战的任何一个细节。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但她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沈隽意,”她冷冷地说道,“既然你这么能言善辩,那哀家最后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在列祖列宗面前起誓,证明这道诏书是真的?”

这是太后的杀手锏。

在太庙起誓,是最为严肃的仪式,如果有虚假,不仅会遭到天谴,更会被万世唾骂。

沈隽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臣愿意!不仅愿意在太庙起誓,更愿意以性命担保这道诏书真实无误!”

“好!”太后厉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前往太庙,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皇上看到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知道已经无法调和,只能点头同意:“既然如此,朕也陪同前往,亲眼见证这场对证。”

于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金銮殿出发,前往太庙。

太庙之内威严肃穆,历代皇帝的牌位整齐排列,香烟缭绕,透着一股庄严神圣的气息。

太后跪在元祖的牌位前,声音微微颤抖:“列祖列宗在上,今日有人拿着所谓的'遗诏'来搅动朝堂,臣妾请求神灵显灵,辨明真伪!”

沈隽意也跟着跪下,高举双手,郑重地说道:“列祖列宗在上,臣沈隽意愿以性命起誓,手中的这道遗诏确实是元祖真迹,绝无半点虚假!如果有欺瞒,甘愿受天谴!”

他的话音刚落,太庙内忽然狂风大作,烛火摇曳不定,仿佛连祖宗的神灵都被这场激烈的争论所惊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老臣有话要说!”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太庙的中央。

“是他……”

有官员小声地窃窃私语,“这是先帝时期的老太师,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很多年了.”

老太师走到牌位前,颤颤巍巍地跪下:“启奏陛下,老臣当年曾经在先帝身边侍奉,亲耳听到先帝提及过这道遗诏。先帝曾经说过,元祖皇帝确实给谢家留下过特殊的恩诏,只是一直没有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