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桐独自来了宇文家,此时,宾客迎门。她下了马,将马交给黄门,便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不带随从,独自一人,在其中甚是惹眼。
她不疾不徐的递了请帖,然后被人请了进去。
洛阳建的恢弘,所有贵族的府邸也都附和君意,匹配宏伟的洛阳城。宇文述又敛财有方,因此,这里是除了皇宫之外最豪华的所在。
她跟着仆从,沿着游廊一步一步迈了进去。转弯时,引接的仆从突然站住脚,低声道:“郎君请稍后,公主殿下过来了。”
避尊者!
桐桐微微侧身,不以正面相对。
宇文家确实有位公主,乃是隋炀帝与萧皇后的长女,嫁给了宇文述的次子宇文士及。算起来,南阳公主是原身的堂姐。
见过吗?应该是见过的。皇家女眷,当年是见过的。
可两人之间差着岁数,南阳公主二十许岁的年纪,早前原身乃是太子之女,对方年长却位卑,两人之间的交集实在是寥寥。
南阳公主迤逦而行,身后宫婢数十。
桐桐微微低头,其实,并没有近距离的路过,可半个府邸的人似乎都静默了,静待南阳公主过去。
等人走了,桐桐继续前行!
南阳公主问身边的内官:“府中设宴,宾客来往……巫蛊父皇的逆贼还在逃,这便不了了之了?”
内官低声道:“想来正在查。”
“前东宫罪奴,可找来了?”
“是!找来了。”
“杨青鸟……本宫不甚记得模样!只恍惚是个极为羸弱的女童。若说此女巫蛊父皇,本宫如何能信?只怕是有人藏于杨青鸟身后,行害君之事!那杨青鸟说不得已然被害……可真正害君之人正可逍遥……”
“昔年东宫旧年未被处死者,多非近身侍奉之人。对东宫女眷事,所知有限。”
“那云家呢?云定兴府上女眷,无一人记得那媵妾与媵妾所出之女?”
“……老奴再去打探。”
云家?
云弘嗣正在坐,其他云氏子弟数人。
今儿满厅皆权贵子弟,端是热闹非凡。桐桐还未进厅,便有宇文承趾的亲随迎了过来:“可算是等到林郎君了!”
桐桐拱手,态度温和。
这人低声道:“郎君,公子有请。”
桐桐颔首:“带路!”
宇文承趾正在小厅等候,一见桐桐便起身:“林贤弟——林贤弟——助我!请林贤弟一定助我!”
桐桐:“……”这就是试着驱使了!下了厚礼,礼遇有加,当然要用!一是试试可肯屈就,二是试试能耐本事。
得好用,能用,这才会用。
她一副犹疑模样:“小子门第不显,只有些粗笨拳脚功夫!公子身边能人异士无数,这天下何人不能供公子驱使,小子如何助公子?”
“林贤弟有所不知!”宇文承趾低声道:“今日宾客之中,必有不逊之人!当日山上,确系有人要谋杀某。今日,便试一试又何妨?正可看看谁心存虎狼,意欲吃人。”
“如何试?”“本公子已问询过太医令,听闻当日中毒者,半年内体虚力弱。今日,本公子设一擂台,击鼓催花,林贤弟可愿守擂,助我辨忠奸?”
桐桐:“……”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妙了。
她拱手道:“不敢推辞,勉力一试。”
“甚好!甚好!”
于是,桐桐跟着宇文承趾来了正厅。
抬眼一看,就见四爷身边坐着个与他颇为肖似的少年,这便是李世民吧。
桐桐见礼,四爷站起来还礼!李世民愣了一下,也笑意盈盈的站起来还了一礼,却并不多言。
本来未曾见过此人的人,见唐国公府公子对此人客气有加,便知必有来历,倒是不曾轻贱。彼此见礼之后,这才落座。
桐桐自觉的敬陪末座,并不多言。хिζḶ
不大功夫,便有府中内吏进来,客气的笑:“将军听闻公子聚少年英豪于此一举,心中欢喜!而今,将军正要举荐城门校尉……”
话音未落,便有宇文家的子弟喊道:“英豪满堂,官职只一位,该予何人?”
城门校尉并不是守城门的,而是一个官职,乃四品武官。
宇文化及亲自举荐,四品武官?
李世民眉头挑了挑,这是要做什么?二桃杀三士?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眼睑一垂,四爷便知道她事先知情,且能应付。
宇文承趾兴致勃勃:“不若,打擂如何?点到为止。”说着,就喊人:“抽签守擂!”
众人叫起了好,游戏而已,输了不能如何,赢了得一举荐。
仆从带着签来,先放在李世民面前:“李家世兄,先请。”
李世民推开了:“诸位英豪,必在在下之上!若改日,那定校场见分晓。可惜呀,小弟特为迎亲而来!与诸位交手,焉能完好无损?”说着,团团见礼求饶,求放过。
众人纷纷打趣,定要去参加婚宴云云,李世民一一应承。
等签筒到了四爷面前,四爷更叫告饶:“能出门已然是万幸,小弟还盼着能有再见之日!若家中父母只小弟如此自不量力,只怕要禁足府中,再不肯叫出门了。”
早有耳闻,知他轻易不见人,倒也放过了。此人看着姿容俊美,乃出尘公子,能来赴宴,已是意外。
李世民觉得三郎应对得体,笑着收回视线时,看着签筒在众人中转了一圈。有趣的是,持签筒的仆从在将签筒递给那位林郎君的时候,从袖中滑出一支签,混在了签筒之中。
果然,那位林郎君就拿走了那支签。
等所有的签字都亮出来,就会发现只林郎君的签上描着金粉,是与众不同的。
李世民撑着下巴,这是何意?
这少年年岁轻,看着纤弱,姿态却煞是从容。只观礼仪,该是出身名门。可老三言谈里总是有些不祥不尽,好似对此人的出身有些讳莫如深。
老三甚少出门,结交之人并不杂,此人是最特别的一位。
就见他一抱拳,态度平淡:“诸位,擂台请。”
这其中多是山中被伤者,确实因身体未曾恢复,有些气弱。若是旁人守擂,他们未必去打!但此人像是一阵风就吹走的样子,倒也可勉力一试。
李世民坐在上面看着,最初也不甚在意,面上兴致勃勃,心里却也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想,真的一交手,方知此人能耐。
身法之灵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看的出来,这并非以力取胜者!
宇文承趾心中点头,当日强弩射杀自己之人绝非林桐!他胜在巧,而非力!此人若上战场,难为猛将。猛将者,无不是以力取胜。能斩百人者,英雄也!
只巧,无力取首级者,终不过荆轲之流。
此人留身边可为扈从,放在军中难以施展。也好,先放于军中,迟早会知难而退的。
她一人连下十三人,将其踹下擂台,满场寂静。
云家有庶子身形健硕,又未去山中,其力气尚在,此时便站起身来,“云某领教高招。”
空有一身蛮力,发不出来。
桐桐以力卸力……其实,她自己手臂受伤,也真的不敢用力。而后轻巧一推,此人就朝后倒去。后面正是云弘嗣的案几!
人一倒过去,案子上菜肴酒水被撞落,溅在云弘嗣身上。
云弘嗣面色大变,此未何意?瞧不起我云家?对敌十三人,便是将人打下擂,也都体面。而今,这一推一送,恰好撞到自己的案几上,这不是轻慢的挑衅又是何意?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尔此番是何意?”
桐桐忙道:“一时失手,实非有意。”说着,自己从擂台上下来,举了酒盏,亲自递了过去,“给云公子赔罪。”
云弘嗣没马上接,而是掸了掸衣袖上沾染的酒水。才腾出手要接,却听着小子说:“云公子,打擂非林某之意!失手而已,何至于此?这是为难林某?还是……”
还是什么?这小子分明就是刻意针对云家。
云弘嗣安敢得罪宇文家,见宇文承趾已经变了面色,他一把接了酒盏,将盏中酒饮尽,将酒盏重重的塞给桐桐。
桐桐被这一塞,朝后退了一步,‘嘶’了一声,然后面色突变。宇文承趾坐直了身子,看着两人。
云弘嗣冷笑一声,拱手道:“云某愿领教林郎君高招!”
“请!”
桐桐放下旧盏,重新上了擂台。这一次,打擂打的最久,云弘嗣的拳头虎虎生风,看的人轰然叫好!
桐桐卖了破绽给他,他拧了桐桐本就受伤的胳膊,顿时,汗便下来了。
四爷:“……”受伤了!这是真伤了。
桐桐给了对方一肘,抽了手臂,一副吃力的样子将对方踹到擂台最边上。说输也行,说平手也可。
宇文承趾马上喊停:“林贤弟怕是伤着了,这绝非在下本意!请太医——速请太医——”
满厅都是恭维云弘嗣的声音,四爷斜眼看桐桐,桐桐给他打暗号:稍安勿躁。
宇文家请来的太医只能是太医令。
巢元方在这样的场合看到这位郡主,当真是吓的一跳。他战战兢兢的去号脉,而后皱眉:“用力过度伤了筋脉。”
桐桐看向云弘嗣,笑道:“云公子力大,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宇文承趾忙道:“诸位若是有损伤,万万不可隐瞒!若是在府中伤了……某当真是罪该万死了!”于是,一脸赤诚,请太医令:“帮诸位公子瞧瞧。”
瞧瞧的结果就是:“云郎君身康体健,着实出乎预料。”
言下之意,当时诊脉的时候,此人确实被毒粉伤了,应该跟其他人一样,力弱气虚,可这么多人,而今只有他恢复了。
宇文承趾捏着手里的酒盏,瞬间变脸,将酒盏狠狠地掼在地上,瞬间,外面涌出禁卫军来。他指向云弘嗣:“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