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风云17

法场之上,桐桐站在宇文承趾的身边,看着一颗颗头颅滚在地上,面无异色。

正看着呢,察觉到又打量她的视线,他看了过去,看到一女子戴着帷帽,纱帘遮住上半身的身形,可看下面,该是女尼所穿衣袍。

正打量,帷帽被撩起一角,露出半张脸来。

桐桐微微怔愣,隔着纱帘跟对方对视,而后朝对方轻颔首,便挪开了视线。

那是个认识原主的人,是原身同父异母的姐姐大宁公主,就是嫁给高熲的儿子,而后被废为庶人,在历史上失去踪迹的公主。

别人认不出来,那是因为太子坏事的时候原身年纪小,身份不尊崇,见过的人不多。但同为杨勇的女儿,是姐妹,便是差着年岁,也总还是接触的。

再是扮成男子模样,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

而今看来,大宁公主被贬为庶人之后,便出家为尼了。

此刻,大宁公主放下帷帽纱帘,转身退出人群。一退出去,眼泪便决堤而下:千般仇万般恨,原来……原来还有人活着!原来青鸟真的活着。

城外道边,桐桐拦在了大宁公主的面前,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

桐桐行了一礼:“大兴府人士林桐见过大师。”

大宁公主还了一礼:“方外之人……有礼了。”

桐桐沉默了一瞬,这才道:“林某不才,得宇文公子赏识,举荐为城门校尉,不日将赴任!”

大宁公主笑了:“郎君英姿勃发,前程无量!小尼乃出家之人,侍奉于佛前,诸般皆空!庵堂虽小,然则夫家荫蔽,存命苟活,与世无争……”

“青鸟之祸,恐殃及无辜。”桐桐看她:“南山之地,深山茂林,远离世俗……某欲请大师去山中修行……”金蝉脱壳,彻底的叫大宁公主消失,送到南山藏匿即可。待到将来,未必不能夫妻团圆,姐妹再见。

大宁公主愣了一下,而后失笑:“郎君以为某为何等人?”难不成会出卖于你!世上至亲者,唯余你我!这般之下,若再折手足,情何以堪?

桐桐:“……”并不是这个意思,“林某胸怀大志,欲展鲲鹏之翅,遨游于万里!然而,志在四方,若有牵绊,亦不过一纸鸢尔!”

大宁公主:“……”竟是说我是她的牵绊,因我活着,她太过于担心我,以至于放不开手脚。她眼泪滂沱,终是点头:“出家人,何处不为家?”

于是,这天夜里,一处野码头,一艘不起眼的船,福源寺的和尚空寂带着小沙弥先上船,而后是大宁公主以及身后的十数尼姑。

桐桐将四爷的信件递过去,“大师,拜托了!”太原亦是寺庙遍地,四爷的信件很好用,必能妥善安置的。

再加上大宁公主不是孤身一人,这十数女尼多是伺候她的宫人。

空寂和尚不问,此人修缮寺庙,给菩萨镀金身,他跑一趟去五台山正要看看佛像庄严,一路同行而已,实不算什么。

大和尚,色即空,空即色,眼前空空,那便无一人入眼入心了。

桐桐朝船上的人拱手,大宁公主站在船头,撩起帷帽与她对视。岸边的少年纤弱缺又厚重,父亲在天若有灵,当心慰之。

船走了,这一夜,一处荒庵失火了,烧死数人,其余人等皆四散逃难去了,只留下残垣断壁。

等南阳公主派人找过去,已然如此了。

南阳公主问说:“大宁可曾烧死?”

“不知!本是无人认领尸骨,草草掩埋,无法分辨。”“逃难之人呢?”

“朝廷正征女子婚配骁果军士卒,女子多已躲避……”

南阳公主:“……”那便是无从知晓杨青鸟的踪迹了。她手持笔,回想杨青鸟的样子,然后画了出来,她递给近侍:“拿去给二郎瞧瞧。”他既然见过杨青鸟,“问问他,见到的可是此女?”

“喏!”

这副画像送来的时候桐桐就在,她毫不避讳的帮着把画像打开举着,还认真端详了两眼。画中的女子还是女童的模样,杏眼桃腮,是大多数美人的样子。

宇文承趾看了再看,其实没看清,但而今不得不说他看清了,跟公主不能处处实话。公主的立场与宇文家得立场自来便不同。

所以,这就是杨青鸟,见到的就是这个人,没有看错。

桐桐还问近侍:“年幼之人最难通缉,容貌变化极大。敢问,身上可有什么特征,异于常人之处……”

宇文承趾赞善的点头:正是如此!莫要揪住此女了,真要找不到,她也没那么重要。

南阳公主:“……”再无人说出杨青鸟特征。故而,这也就注定无所得,这叫她不免悻悻。

桐桐走出宇文家得大门,回头去看:杨青鸟再出现之日,就是尔等殒命之时!

洛阳城酒楼之上,四爷陪李世民在坐。

两人看着有内侍挨家挨户的招募十三岁至二十三岁的女子,面色沉重。

天下民乱四起,隋炀帝为了扩军,征发府兵之外,还额外招募新军。而今这一批新军多来自关中。隋炀帝对此新军寄予厚望,盼其能骁勇果敢,故而取名骁果军。

骁果军隶属骁卫御林军,为禁卫兵,由司马德勘统领,直接对皇帝负责。而桐桐自称是大兴人士,大兴就在关中腹地,故而,以四品城门郎的武将官职入骁果军。

骁果军兵卒从关中到洛阳,远离家乡,心中多有思归之意!为了安抚骁果军,宫中强行婚配,希望骁果军在洛阳能够娶妻生子,彻底安家。

此事……何其荒诞。

李世民举着酒盏,看着一如既往繁华的洛阳城,心中再次笃定:大隋王朝将亡,此大势不可逆!

他将盏中酒一饮而尽,正欲起身。四爷却又给把酒斟上,“二兄。”

李世民站住脚:“何事?”

“二兄,我留都城,如何?”

说甚?

“二兄四处拜访,所谓何也?”四爷看了看这酒楼,这是李家的一处暗桩,搜集京都的消息,“消息便是有,谁来周旋?”

“你?”

“何不试半年呢?而今天寒地冻,赶路于弟而言,并非好事!莫不如留弟于此,半年之后,若弟不得用,弟即刻便回。”

李世民看他,上下的打量。

四爷忙起身拱手:“请二兄成全。”

李世民:“……”是啊!老三的前程在何处?父母因他身子羸弱,总也不舍。可终究是个大人了,“依你!回府后,我自会禀明父母。”“另外,弟之亲事,莫订!”

“嗯?”

“二兄亲事订的早,四弟还小……而今乱纷纷,无法预知何人是何立场,因为,不急于一时。”

李世民又打量他:“中意哪家女子?若真中意,禀明父母,请旨赐婚未为不可。至于其父兄做何想,与那女子何干?况且,今日一立场,明日又是一立场,此最无常不过!男儿大丈夫,若心仰慕之,便当一往无前,所谓顾虑,不过是怯懦而已。”

更何况,以吾弟之人品、才干、样貌、家世,哪一样不是上上之选。不论是世家贵女亦或是公主郡主,皆匹配得。

四爷:“……”这还真就解释不得了,他只能道:“二兄,并非如此!而是偶遇一异人,言称小弟三年之后议亲,利己,利家,利族,利……子孙后代。”

李世民:“……”又一异人!又发预言!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此事当人得信!岂可打诳语?”桐桐看着安排好的官廨,甚是满意。安排来的亲兵问,是否要安排新房,娶新人当然要安置洞房。桐桐能怎么回呢?只能是不宜早婚,否则有妨碍。

亲兵便不劝了,打水帮着擦洗。

官廨是一明两暗两间房舍,院中有官厨,热水饭食皆有供给。若无根底,便是拿着银钱也未必有好饭食,可若是有根基,此地能供应最好的给你。

宇文家得面子极其好使,她的官廨安排的最好,用具皆是上等。

可万万没想到,还未曾安置妥当,便有人来巴结:“……有一织户,其女姿容上等,郎君若有意,今晚便可送来。”

桐桐:“……”她看了此人一眼,这般害人之事,真要置之不理。

怎么能叫这婚事办不成,随后不等办婚事,骁果军就叛逃离开呢?是的!骁果军最后尽皆叛逃。便是强制配婚,给每个骁果军将士赐女眷以安家,亦未能安其人心。

只要稍作拖延,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她出门,给李世民送新婚贺礼,趁机见了四爷。

四爷以为听错了:“你要干什么?”

“炸了杨坚的墓!”

“什么?”

“炸了杨坚和独孤皇后的墓。”

四爷:“…………”

“人都死了,其他的都是虚的。”绝非因为杨勇的缘故,伺机报复,“真不是!”只有这个最简单又有效:“事关数万女子一生……”炸了他们的坟而已,怕什么?

况且,大隋走到今天,他们并不无辜!杨广这混账是他们生的,也是他们养的,更是他们一手扶持上皇位的,而今走到这一步,不找他们找谁?

别人都心存敬畏,我又何必?不论从哪里讲,我都升不起敬畏之心,“再说了,只是炸坟墓……”不影响棺木,随后修缮修缮就成了!

就权当是他们的儿子不做人,有人找他们告状,敲门声打了一些而已,有什么呀?

四爷:“……”杨广要下江都,多少人都在关注此事!各地起事,大战不止,何等要紧。也只有你在关注这件事。

你的初衷是为了那些女子,可这陵寝一旦有异象,这可能会催化天下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