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答 作品

176. 惊骇 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慕。……

    婉襄与宁嫔对视了片刻, “一切尽在帝心,宁嫔娘娘与我都不过是万岁爷的奴才,如何来替万岁爷操这样的心呢”

    被婉襄这样顶撞了一句,宁嫔竟然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只低下头去, 毫不在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手炉。

    “其实本宫今日到御花园里来, 倒也不是刻意来找你的。只是见此处热闹,所以才信步过来,所以才遇见你。”

    “不过自雍正七年冬日开始,这宫中的热闹, 的确也都关乎于你。本宫记得雍正七年,与如今差不多时候,也是在澄瑞亭中, 是你和那常在揭发齐妃顶桥拘魂之事的吧”

    这件事上婉襄与那常在曾和谋算计, 宁嫔骤然提起, 婉襄不觉越加警惕起来。

    “那一夜嫔妾是跟着万岁爷到这边来赏梅花的, 谁都没有预料到居然会牵扯出这样的事。”

    宁嫔仍旧微笑,“这世间巧合之事当真是颇多, 自此之后宫中凡有大事小事, 皆与你有关, 也不知万岁爷怎么就一点都不怀疑你。”

    婉襄哄着兰牙迭看她手里的那枝梅花, 不动声色地用一只手捂了兰牙迭的耳朵。

    她虽然幼小, 但并不是完全听不明白大人们说的话, 更何况这些污言秽语,不听也罢。

    “没做过的事,即便怀疑,也不会找到任何可以治罪的痕迹。而做过的坏事, 此时没有得到惩罚,也不代表以后不会。”

    婉襄侧脸面对着宁嫔,看不清此刻的表情。

    “其实事已至此,本宫与你都不必强作对彼此友好,但也不必私底下相处仍然剑拔弩张。整座紫禁城里最知晓彼此的就是你我,大可以坦诚一些。”

    而婉襄是觉得连这样的相处也毫无必要的,她正欲下逐客令,宁嫔就开始了另一个话题。

    “吕留良之案,你日日都在万岁爷身旁,应当有听说吧”

    是雍正一朝牵连最广的文字狱。

    未及婉襄回答,她继续说下去,“吕留良和他的儿子吕葆中都已经死去多年了,万岁爷还是恨他们,将他们的尸首从棺材之中翻出来斩辱,戮尸枭示。”

    “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吕留良都已经死了快五十年了,也不知翻出来的尸骨该变成什么样子了。”

    宁嫔说着这些话,就像是说故事一样抑扬顿挫,有平仄起伏,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思路走。

    想象到那个画面,婉襄心口忽而涌上来一阵恶心之感,死死地忍住了。

    宁嫔又继续说下去,“吕家人,男丁十六岁以上者皆斩首,十六岁以下者连同妻妾、姐妹俱都给予功臣之家为奴”

    “啧啧,无事时嫌弃女子头发长见识短,有事时便同年少读书的男子一般待遇。可是入了功臣之家为奴,女子和男子的处境便更有不同,万般皆是命。”

    “至于与吕留良相关人等,或斩监候,或流徙两千里,或革除功名一生的心血也是付之东流了。”

    宁嫔根本就不是真心为那些鸣不平,或者感慨他们的际遇。

    她无非是要婉襄想象,要婉襄战战兢兢,要婉襄知道伴君如伴虎,有一天天子一怒,百万伏尸之中也有她一个。

    可是这怎么可能。

    她了解宁嫔,而宁嫔从来也不了解她和雍正,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信赖。

    更不知道历史。

    婉襄很快就缓过来了,“嫔妾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既然万岁爷如此判决,此人便定然犯下了大逆之罪。”

    “万岁爷到底没有要吕留良族中女子的性命,相比于前代君王已经算是宽仁,娘娘难道不知道方孝孺诛十族之事”

    婉襄捂住了兰牙迭的耳朵,她好奇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但婉襄根本不给宁嫔插话的机会,“明成祖朱棣篡位,要方孝儒为其草拟继位诏书,方孝孺坚执不从,明成祖便要诛他九族。”

    “方孝孺有气节,答曰便诛十族又如何此一句便引火上身。”

    “明成祖恨其嘴硬,撕裂了他的嘴角,而后搜罗方孝孺九族,更在九族之外搜罗他的学生充作十族,当着方孝孺的面一个个杀戮。”

    宁嫔冷冷地望着婉襄,而她此时面上也并无畏惧之色。

    “方孝孺始终不从,被牵连而死的人,数量达到八百多名。最后明成祖令人将他推到了南京聚宝门外磔死宁嫔娘娘知道磔死是什么意思吗”

    磔刑是碎磔之刑,俗名剐罪,是千刀万剐。

    宁嫔再也忍不住,用手掩嘴,快步朝着亭外走去。

    而婉襄还不放过她,“宁嫔娘娘是后宫嫔妃,不当妄议万岁爷的政令,希望娘娘谨记。”

    宁嫔离去之后,富察氏很快走回到澄瑞亭中来,她显然是注意到了方才的异样,将兰牙迭接过来。

    “宁嫔过来做什么”

    她眉头微皱,面上隐有忧虑。除却额上微微沁出的汗水,但方才的兴奋和快乐不是假的。

    婉襄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宁嫔同我说起了吕留良之事。”

    让别人不要议论的,自己当然也不应该议论。

    “你没事就好。”富察氏更明白其中道理,连提都没有提起,“兰牙迭,和刘娘娘一起好不好”

    兰牙迭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过身抱住了富察氏的脖颈,又开始撒娇了。

    文静的小女孩有另一种可爱,婉襄笑着望了她片刻,便听见冰面之上嘉祥的笑声越加大声了。

    一抹明黄色出现在冰上,原本陪着嘉祥和永琏的两个宫女都让了出来。

    雍正抱着永琏,永琏又紧紧地抱着嘉祥,太监拖着冰床,蓦空鹊就跟在病床一旁奔跑。

    嘉祥和永琏都是孩子,那冰床的速度其实并不快。

    但是对于平常至多由大人抱着到处走的小孩来说,仍然是很有趣的体验。

    婉襄收回了目光,才发觉富察氏正望着自己,“婉襄,你看来真的很喜欢他。”

    若是用“皇阿玛”之类的称呼,这关系便不纯粹了。

    婉襄眼睛里盛着的只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慕。

    她没有否认,“我虽然卑微渺小,但也是有很多种生活方式的。”

    譬如从一开始就不选择穿越回雍正朝,从一开始就闭塞自己的心,对他那些隐秘的爱意视而不见,终日窝在镜春斋中修理文物。

    人生不会有那么多波折,可谁能拒绝欢愉与快乐呢。

    “这样真好。”

    婉襄从富察氏的眼睛里读出了羡慕。

    富察氏的丈夫将来也是帝王,乾隆或许爱着她,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爱其他的女子,例如高贵妃,例如继后,例如令妃,例如容嫔六下江南,他还有那么多风流故事。

    婉襄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富察氏的一生,不过十七年。

    二十二年和乾隆相伴,是大半生了。

    兰牙迭松开了她抱着富察氏脖颈的手,静静地望了自己的额娘片刻,而后举起了手里的梅花,递给富察氏,“额娘,花花。”

    富察氏温柔地微笑起来,将梅花枝折了一般,别在了兰牙迭的耳朵上。

    “额娘给兰牙迭戴花花。”还是女儿好。

    母女相处温馨,想到富察氏的结局,婉襄还是觉得有些难过,许是有孕多愁善感,眼眶之中渐渐蓄了泪。

    “这是怎么了”

    雍正的声音骤然传来,亭中人都站起来行礼。

    桃实要接过沉睡着的嘉祥,为雍正拒绝了。

    永琏跑到富察福晋身旁,伸出手和被富察氏抱在怀中的兰牙迭牵手,兄妹俩不知在说什么,为永璜制止了。

    方才那句话是问婉襄,她知道雍正疼惜她,有时不顾旁人,忙道“并没有什么,只是午后犯困,打了个呵欠罢了。”

    雍正便笑着调侃她“果然是亲母女,都是一个样。嘉祥玩着玩着便要睡觉了,永琏倒还是兴致勃勃。”

    富察氏便笑答“永琏是男孩子,年龄又居长,精力自然要比小公主更好。”

    雍正又望兰牙迭,“兰牙迭怎么不去一起玩一玩,只粘着自己的额娘。”

    兰牙迭平日并不如何见到雍正,此时见他有些害怕,更不敢回答。

    永琏和永璜便连忙道“妹妹的身体弱一些,不能吹风,因此额娘不让她去玩。”

    并不说兰牙迭胆小。

    雍正看一眼兰牙迭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笑着摸了摸永璜和永琏的头,“你们兄妹和睦,都是你们额娘的功劳。”

    说不得回养心殿去之后,雍正又要同她夸耀,富察氏是他一眼选中的儿媳了。

    此时却指着兰牙迭,故意向婉襄道“温柔沉静,这才是皇家公主应有的模样。”

    仅有他们几人,弘历是内定的天子,因此不算是泄漏玄机。

    婉襄忍不住笑起来,和富察氏对视了一眼。

    富察氏又向雍正道谢,“前几日皇阿玛赐给四阿哥一号,名为长春居士,四阿哥实在欢喜,写了许多幅字贴在居室之中,日夜相对。”

    “弘历与弘昼年岁业已二十外,不过一号而已,朕将来自然还有许多重担要交给他。”

    这句话意味深长,以富察氏的聪慧自然能听得懂。

    而后也不再打扰雍正和婉襄相处,很快带着儿女离开澄瑞亭了。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