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苹果 作品

第一三四四章 疯狂

连续数日,荆州兵马试图突破秦淮河和青溪的内城防线。双方激烈交战,各自死伤惨重,暂时偃旗息鼓。

本来攻破外廓之后,攻入内城应该不是难事。但是,由于荆州水军的船只损失严重,城内守军事前在对岸建造大量工事。守城兵马退回内城之后,内城兵力密集。朱雀航青溪航等桥梁都全部被损毁。加之荆州兵马也需要补给和休整。所以导致了暂时的僵持。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样的僵持只是暂时的。这不是势均力敌的僵持,而是暴风雨摧毁一切之前的平静。内城告破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内城已经被全部包围,对外的出路已经全部断绝。内城的粮草物资坚持不了多久,且没有补充。那是迟早要告罄的事情。

而荆州兵马正在从姑塾以及沿江之地将各种大小船只调集而来。一旦有大量的船只可用,便具备了强渡秦淮河和青溪的条件。届时便可发动强攻一举攻破内城。

当然,对于眼下的局面,桓玄并不希望在这种情形下造成己方极大的损失。因为王绪给出的情报表明,内城之中工事密布,层层设防。内城街巷密布,人群密集,大量工事设防的情形下,即便攻入内城,也要面临着极为惨烈的巷战。那种情形下,死伤必定极为严重,因为那是要靠将士们的血肉往里推进的。

桓玄不希望那么做,他荆州兵马的损失已经够大了,不希望再有巨大的损失。他不但要攻破京城,更希望能够掌控局面,因为还有人虎视眈眈。他必须保证有足够的实力威慑对手,站稳脚跟。

另外,王绪告知的情报说。司马道子已经下了死命令,要和京城玉石俱焚。逼迫所有人立下歃血之誓,与京城共存亡。司马道子还扬言,一旦荆州兵马攻入内城,内城不保之时,他便焚毁台城宫殿,将一切付之一炬,让桓玄得到一座皇城废墟。

桓玄当然不希望这样的情形出现。他要得到建康的一切,而不是一座废墟。

鉴于种种考虑和原因,桓玄接受了王绪的建议,暂缓进攻,死死围困。王绪向桓玄保证,他会解决所有的问题,只需给他一些时间。

建康内城之中,原本繁华热闹整洁的街市已经一片狼藉和杂乱。各条街巷之中杂物垃圾堆积如山,泥包草袋横亘在街市上,各种拒马树木横在街巷之中,将整个建康内城变成了一处防御的大工事。

除了皇城左近的道路通畅之外,其余地方已经全部被工事层层阻塞,完全不可通行。

百姓们无法出门,也不敢出门,只能躲藏在家里。可是他们的米粮不多了,又有随时闯进来的近乎疯狂的守军的骚扰,可谓是度日如年。

本来,京城百姓对于桓玄兵马是极为痛恨的,他们相信桓玄的兵马是叛军,即便不拥护司马道子,但是他们更不喜欢桓玄的叛军。所以许多人是自愿出人出力守城的。但现在,几乎所有人心中都在想:还是让桓玄的兵马攻进来吧,早日结束这一切,管他是谁攻进来,难道还能比现在更糟糕么?

不光是百姓。当外廓被破之后,京城中最为恐慌的群体便是各大族和官员们了。局势如此不妙,即便是最坚定的司马道子的支持者,心中也不免惊恐。更别说许多人是投机者,是为了权力利益而依附司马道子,有的是因为司马道子的血腥手段被迫支持他。现在局势糜烂,若继续如此,将来必遭清算。司马道子已经回天无力了,难道要陪着他一起死么?

这些人私底下绞尽脑汁的思虑该如何应对这个局面,虽然不敢公开议论,但在隐秘的角落,却各自打着小算盘,寻找着可以脱身反水的机会。

王绪对这一切洞若观火,他积极的行动了起来。他很清楚桓玄的顾虑,所以他知道,如果自己可以让桓玄兵不血刃的攻占内城,自己将在桓玄心中占据重要的地位,将来地位稳固不倒,不会受到任何的牵连和影响。

针对眼前的局势,王绪向司马道子提出了建议。

“相王,眼下局势不妙,情形危急。上上下下人心浮动,着实令人忧心。虽内城有重兵防守,工事密集。相王也有与城偕亡玉石俱焚之心,绝不能向桓玄低头的气概。但是,怕就怕下边那些人鼓动作乱,发生哗变和溃逃之事。相王,危急之时,当行非常手段,以约束他们的行为啊。”

司马道子皱眉道:“那日召集众人,歃血为誓,这还不够么?”

王绪苦笑道:“相王,生死关头,誓言岂能约束他们?要有更多的手段才行。让他们不敢背叛,一心为相王效忠。这样,方可确保内城不破。只要坚持些时日,或有转机。”

司马道子闻言当即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约束他们?”

王绪上前低声道:“相王何不将众大族官员亲眷集结于皇宫之中,名曰保护,实则为质。这样,他们便不得不死心塌地了。谁敢背叛,则杀其父母妻儿,投鼠忌器,焉敢胡为?”

司马道子皱眉道:“这……似乎不妥吧。如此一来,他们岂非恨死本王了。”

王绪冷笑道:“当此干钧危机之时,相王还打算修德望么?先稳住局势,以待变局才是。若此刻内部有人叛变投敌,内城瞬息土崩瓦解。相王三思自决便是,我也是建议。若相王下令这么做,我王绪第一个将妻儿送往宫中。”

不久后,司马道子下达了命令,以保护众官员大族亲眷为名,要大族官员将亲眷送往台城宫中居住保护。这个命令下达之后,顿时如炸了锅一般。官员大族们痛骂不已,都知道这不是什么保护,而是司马道子要拿自己的家眷做人质了。

这般手段,让司马道子最后的一点德望消失殆尽。到此时,司马道子可算是失去了所有人大族官员的支持,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然而,司马道子并没有罢休。他还有最想做的一件事要做,再不做,或许便来不及了。

三月二十一,司马道子召见众人,宣读了一封诏书。

“朕奉天命,承大晋国祚。继位以来,朕虽欲效先帝之德,令社稷荣兴,不负上天,不负百姓。然德望鄙薄,才能疏菲,多有纰漏,愧难自已。今大晋社稷危机,叛贼围攻于外,朕忧心难寐,而无良策。思量之下,盖因朕之无德无能,令社稷若此。当今之局,唯有德贤者为之,朕忝其位,于社稷无益。叔王道子,英明神武,辅佐朝政,公允贤明,为臣民所赞服。当此之时,唯贤者可力挽狂澜,救社稷于危殆,救臣民于水火。故朕决心效尧舜之行,为禅让之礼,将大晋帝位禅让于叔王道子,必可挽救危局,保我大晋安宁。朕拟此诏,告之天下万民,咸使闻知,谨遵不违。”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倒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惊讶,司马道子的心思没有人不知道。他们惊讶的是在眼下这个局面之下,司马道子居然还要这么做。其心如炽,他恐怕已经等不及了。

“诸位,昨夜陛下召见于我,同我推心置腹的谈论此事,我是坚决不同意陛下这么做的。本王为大晋操劳,那是本份之事,从未想要有过什么回报,更遑论受承禅让,登皇帝之位。这让本王惶恐不已。然陛下执意如此,心意已决,还说如果本王不同意,他便绝食绝水,以示决心。本王实在是不忍让他这么做。所以,今日召见诸位前来,宣读陛下诏书,也和诸位商议此事。若诸位觉得不可,我等也可商议劝解陛下之策,让陛下收回成命。哎,我司马道子何德何能,能得禅让?陛下真是教我难办了。”司马道子叹息着说道。

众人恶心的想吐,但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呢?自从司马遵的事情发生之后,陛下已经被禁足于寝殿之中。这件事必是司马道子逼迫陛下为之。眼下所有人的家眷也都在宫中,谁还能反对?

“相王受禅,乃天命所归,众望所向之事。陛下为大晋社稷着想,此乃宏量。相王即位,我大晋得明主,必可振奋军民之心,扭转局势,令天下得太平。臣等恭贺相王受禅,恭请相王顺应天命民意,登临帝位。此乃大晋之幸,天下之幸也。”王绪大声道。

所有人都附和道:“天命所归,不可辞之。恭请相王顺应天命,登临帝位。”

司马道子笑开了花,他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周章,结果这帮人连个屁也不放,尽皆附和。可见之前控制他们家眷的做法还是起到了作用的。

“既然如此,我便只能从命了。不知何日登基合适呢?”司马道子道。

王绪道:“宜早不宜迟。非常之时,不必拘泥于其他。三日准备,便可足矣。三月二十四举行禅让登基大典,相王以为如何?”

司马道子恨不得明天就登基,但还是点头笑道:“也罢,那便二十四登基。王绪,你负责筹备此事。非常之时,一切从简,朴素隆重便可。”

王绪拱手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