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害。
苏长卿在决定拼命之前，便是想到了此物。
当初在精灵界，他以封天之法封印天害后，便一直镇压在命宫。
这东西太过可怕，若是流落出去，那将万里枯无，生机绝灭。
这段时间，他也在琢磨着，把天害究竟流放在何等地方合适。
不然每半月封印一次，就像定时炸弹一般，实在是心惊胆战。
而显然，没有什么地方，比黑暗禁区更适合流放天害了，尤其是投放在一位禁区之主身上。
禁区之主是很强，准帝巅峰修为，不死不灭的特性，无尽黑暗加持...
然而，禁区之主就算再强，也绝对没有那诞生天地之前的莲祖恐怖！
连那等圣灵都被天害折磨了无尽岁月，更何况是区区禁区之主？
听着那耳边不断响起的凄厉惨叫，以及天害贪婪吞噬的声音，苏长卿不禁擦了擦额头冷汗。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连禁区之主都承受不住？”
“还有...”
博古脸色有些苍白的道：“我只是简单看着，便感觉浑身难受。”
“这世界上，还有如此恐怖的生灵？”
此时别说是他了，就算是苏南都目光凝重，头皮发麻。
他修行至今，也是第一次见到比禁区生灵还恐怖的东西。
“天害，那传说中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最为博学的李轻尘，看着那映照天际的邪恶红芒，难以置信的道：
“传闻，这世间有可让天道都为之惧怕的圣灵，为了不让那等恐怖圣灵诞生灵智，天道会降下惩戒！”
“天害，世间至毒、至恶、至邪、至煞、至阴之物。”
“可削灵灭身，吞世间一切生机，无物可灭...”
听到李轻尘的介绍，那一连串的‘至’字，让人不由心底发寒。
“师弟，你把这东西...就一直放在身上？”
博古像是看怪物一般看向苏长卿。
李轻尘和苏南两人也目光古怪，心中后怕。
这东西要是自命宫爆发...那后果，必死无疑。
“一直没找到流放祂的地方，只能先带在身上了。”
苏长卿苦笑两声，而后看向远方的荒山之主，皱眉道：
“这么久了，天害竟还没把他彻底吞噬？”
“禁区之主的生命力，竟然这么强？”
身形虚幻几近透明的苏南，闻言摇头道：“他不是生命力强，或者说，他已经不再是生灵。”
“生灵一旦投身黑暗，会无时无刻不被黑暗侵蚀，直至身躯内，一半是人，一半是魔。”
“这种人，被称为禁区生灵。”
苏南声音有些感叹的道：“这些禁区生灵，不是纯正的人，也不是纯粹的邪魔，人憎，魔厌。”
说着，他看向荒山之主，目光平静的道：
“天害已经吞掉了他身为人的‘生意’，此时支撑他身躯的，只是另一半不灭的‘魔意’罢了。”
“魔意不死不灭，可天害也无物可伤，他们两者，将无休止的循环下去。”
“直至有一方彻底承受不住，神智崩溃消亡。”
博古等人闻言不禁浑身一颤。
不死不灭是好事，但若每日生不如死，那将是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既选择背叛人族，那便不值得原谅。”
苏长卿目光冷冽，并无丝毫怜悯。
柳家的事情也好，道尊留下的话语也罢，都让他对黑暗生灵没有丝毫好感。
他很明白，这一世，苍炎大陆和域外邪魔，终有一战！
边上的博古和李轻尘闻言点头赞同，苏南却低头沉默。
……
凄厉到沙哑的惨叫还在响起。
荒山之主浑身剧痛的面目狰狞，整个身子如麻花般自虚空不断扭曲。
而在他体内，那猩红如血的红虫天害，张开大嘴贪婪的吞噬着一切。
荒山之主体内的生之意，在天害入体的刹那，便瞬间消亡。
只有那不死不灭的魔意，还在不断抵挡着天害的吞噬。
但令荒山之主恐惧的是，即便是不灭的魔意，都在随着天害的吞噬，而不断削弱暗淡。
即便他第一时间吞噬了剩下的所有禁区生灵，可还是无法阻挡。
要是一直如此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死！
“不！不会的！”
荒山之主宛若疯魔，“我是不死之身，谁都无法杀的了我！”
“域外，开！”
心神恐惧的荒山之主指尖掐诀，道道玄奥的符文落入这黑暗世界的中心。
下一刻...
轰！
整座黑暗世界轰然巨震，一道深邃如渊的巨大黑洞，自大地极深之处浮现。
在那黑洞出现的瞬间，无数道
恐怖的气息滔天而起。
天地震颤哀鸣，苍穹崩裂，大地沉陷。
苏南、李轻尘两人目光大骇，第一时间定睛看去。
那黑洞好似链接着另一个世界，他们施展神通道法，看到了一抹惊人景象。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
一具又一具宛若神灵的尸体横沉，散发令准帝都颤抖的恐怖气息。
破碎的神金帝兵，横尸的大帝遗骸，还有那不知过去多少岁月，依旧散发炽霞的宝血神骨...
“那是...域外战场！”
李轻尘震撼喃语，“原来，世人之所以不曾见到过大帝遗骸，是因为都去往了域外。”
“是他们...挡住了邪魔的入侵！”
苏南没有说话，但目光颤动，心绪难宁。
一旁的苏长卿并未看到什么东西，但他的目光却看向了那黑洞一旁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东西...竟让造化玉盘都在颤抖...”
苏长卿神色凝重，这是他修行以来，第一次遇到能让造化玉盘都恐惧的东西...
“嘿嘿，呃哈哈哈！”
荒山之主疯魔般的大笑响起，“黑暗，这世间，终将只有黑暗永存！”
“该死的虫子！你不是要吞吗，我让你吞个够！”
说话间，荒山之主直奔那黑洞而去，那里的无穷黑暗，可让他真正的不死不灭！
而在他即将要离去时，狰狞的目光猛的看向李轻尘，
“李轻尘，你不是一直想找叶灵萱吗？”
“她就在域外接受邪魔大人的传承，你有胆便随我来！”
话落，他怨毒的目光看了一眼苏长卿，
“小子，等黑暗真正降临你便明白，大陆所谓的天骄，不过蝼蚁！”
轰！
说完，荒山之主一头扎进了黑洞，彻底消失不见。
“我要去走一遭，你们快些离开这里。”
苏南不知想到了什么，话语急促的说完，便以残存的力量，跟随荒山之主的脚步，进入了黑暗。
他要去看一看，人族未来究竟面临的是什么。
“灵萱...”
李轻尘轻声喃语，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黑暗洞口，一动不动。
“老师，千万别冲动！”
苏长卿见状吓了一跳，急忙道：“荒山之主死定了，这仇也算是报了，不要去冒险了。”
“是啊老师，禁区生灵的话如何能信？”
“灵萱师母是否真的在域外，只是他一面之词罢了！”
边上的博古也焦急的出声劝解道。
李轻尘并未说话，只是看了那黑洞良久。
半响后，他才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
“其实，此行相比于报仇，我更重要的目的，是再见灵萱一面。”
“我要告诉她，当初她嘱托的事情，我都做到了。”
李轻尘轻轻抬手，苏长卿和比博古两人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没有在意两人焦急的目光，他轻声开口道：“当初，她为了救我性命，甘愿投身黑暗。”
“我那时死也不肯走，要与她同进退，哪怕是化身邪魔。”
“可灵萱却说，她一生的夙愿，都放在了我身上。”
“那夙愿若不能完成，她死不瞑目，会恨我一辈子。”
想到当初那少女的坚决之言，李轻尘面露回忆的轻笑道：“你们知道灵萱当初的愿望是什么吗？”
“重建圣学院，肃清儒道，为仙家四艺找到传人。”
苏长卿和博古两人闻言沉默。
三个愿望，一个比一个难，这放在其他人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换句话说，叶灵萱当初，就从未想过李轻尘真的能做到。
而只要做不到，那李轻尘便永远不会踏入禁区，也会因为那三个愿望，而一直有活下去的动力。
“你们也猜到了吧。”
李轻尘轻笑摇头道：“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尤其对刚刚步入儒道的我来说。”
“然而，事实证明，对于一个连死不都不怕的人来说，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我没日没夜的修行，灵萱的话语每日响彻脑海。”
“最终，我做到了！”
李轻尘话语变得激昂，眼中流露炽热，
“我重建圣学院，让天下学子来朝。”
“我肃清儒道，镇压朝堂一脉，竖文人风骨。”
“我走遍天下收徒四人，皆是儒道天骄，留下传承！”
“我...终于可以来见她了！”
苏长卿和博古两人静静听着，眼神带着震动之色。
他们想劝解，想让李轻尘留下。
可那些话，在看到一直超然物外，如今却无比激动和期待的李轻尘，却说不出半点。
因为他们的劝解，是
在破灭李轻尘一生的动力和希望。
他们凭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让李轻尘放下一生的追求？
苏长卿和博古不在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李轻尘面露悲色。
人们叫不醒一位装睡的人，就如，天医也无法医好一位心死的修士。
李轻尘，心已经死了。
在当年踏出黑暗禁区时，那名为李轻尘的书生便已不在。
那名震大陆，被无数文人敬仰的儒道魁首，只是儒仙罢了。
“我的前半生，都在为灵萱而活，因为我的命，是她给的。”
李轻尘脸上浮现轻松笑容，“如今，我终于可以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了。”
博古闻言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说中州现状，需要儒仙坐镇，可这话...却有些说不出来。
李轻尘为儒道拼搏了一生，最终临了，他又怎能自私的以儒道大势，再去胁迫老师做出选择？
儒仙坐镇中州，是圣学院所想，却不是李轻尘所愿，那并不公平。
然而，即便博古不说，李轻尘也已经看了出来。
“可是中州起乱象，朝堂一脉又挑起了争端？”
瞧见博古脸上的错愕，李轻尘笑了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我若在，朝堂一脉的大儒还忌惮三分，我若失踪，他们不会在甘心蛰伏下去。”
他遥望远方，轻笑开口道：
“我当初杀了一批人，只是短暂稳住局势罢了，治标不治本。”
“这次，尽管让他们底牌尽出，待文坛盛会时，一举打痛他们，足以稳定儒道根基。”
博古闻言苦笑道：“老师不在，何人能镇压那些大儒？”
圣学院内，大多是新生代的学子，就算有些底蕴，也是近些年才晋升的大儒。
可朝堂一脉根基深厚，当初可残存下不少老一辈的大能。
两脉双方的实力，根本没在一个层面上。
除非，圣学院再出一个儒仙这般的人物，可那怎么可能？
“长卿可以！”
李轻尘含笑的目光看向苏长卿，“半年后，长卿记得替为师去一趟中州。”
“那时，无需讲书生道理，不服者，杀便是！”
当年的儒仙杀掉一批，可稳定人心。
如今儒仙弟子再狠狠杀上一批，足以打断朝堂一脉的脊梁！
“我？”
一直懵懂听着的苏长卿闻言一愣。
他如今不过神灵境而已，半年后就算修炼再快，也不过神相罢了。
这样的实力，能左右儒道内部分裂？
‘‘若是将来，我自然信长卿师弟可以，可半年后...”
博古苦笑摇头，没在说下去。
“莫怕，等长卿去了中州便明白了。”
李轻尘笑着说完，目光看向即将消散的黑洞，“为师时间不多了，该走了。”
话音落下，他双指抚过天灵，修行一生的五枚儒道本命字浮现天地。
李轻尘沉吟片刻后双指轻弹，一枚‘礼’字落在博古身前。
“此字可保中州半年无恙。”
话落，他的目光看向其他几枚本命字，而后定格在‘杀’字之上。
这是当初他血洗中州后，凝聚的本命字，也是儒道修士，极为少见，煞气极重的，‘杀’！
“半年后带着祂去，可助你一臂之力。”
苏长卿和博古两人，一人手握一枚本命字，看向李轻尘的目光悲色渐浓。
“凡俗以了。”
交代完一切，李轻尘大笑两声，如少年般意气风发，大步走向那深邃黑渊，
“今日儒仙已死，轻尘往生。”
“他日若还得见我，不必留手，助我解脱。”
苏长卿、博古两人闻言，同时一撩衣袍重重跪倒在虚空，深深一头拜下。
“智愚、博古，恭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