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柯阳赶紧惶恐地双手合十,道了声谢,然后跑过去把碗端回来。

“哈哈,看来你的朋友们也很喜欢我们的墨脱红米啊。”扎西自然注意到了旁边几个人的动作,眼中满是骄傲。

“这是……墨脱红米?”

柯阳有点惊讶地将碗放下,之前来过墨脱好几次,他也曾尝过好几次墨脱红米,但口感还是偏硬一些,更像是粗粮,哪有这么软糯香甜。

而且,这里的墨脱红米,颜色更红润,像是染上了胭脂色。

孟北野自然知道柯阳心里在想什么,于是笑了笑解释道,“说是墨脱红米也不全是,这是扎西祖上经过改良后的品种,比普通的红米好吃很多。”

“呵呵,别的不敢说,但这红米,我敢保证整个墨脱属我的最好。”扎西大笑一声,拍了拍大腿。

“好久没有朋友来了,今天高兴,我去弄壶酒来,和这两个小兄弟一起尝尝。”

扎西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走进屋里去,没一会儿便托着一壶满是灰尘的酒坛出来,他用毛巾将酒坛上的灰尘抹干净,然后用切牛肉的刀子一撬,封泥应声而断。

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酒香也随之在屋里飘散开来。

卓玛从橱柜里端出几个碗,扎西将酒坛豪迈地倾倒,带着淡淡胭脂色的酒液很快注入碗中,那透明而粘稠的米酒甚至可以拉出细细的长丝,酒香越发醉人。

“这是用最好的红米酿的,可惜孟的酒量太差,每次喝不了一碗就要醉了,喝不痛快,你们这两个小兄弟总不能比他还差吧!”

扎西将碗给二人推过去,闻着那阵阵涌入鼻腔中的醇厚酒香,柯阳咽了咽口水,本想着推辞的客套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他颤颤巍巍地举杯和扎西碰了一下,待那一口胭脂色米酒入口的时候,才忍不住“嘶”了一声。

入口丝滑,辣而不燥,回味绵甜,久久不散。

就连柯阳这个不太会品酒的半吊子,也能尝出绝对是好酒。

比起扎西的这坛私藏,他只觉得之前喝的那些酒都跟马尿一样,差远了。

另一边的孟予安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小舅舅,终于得到点头应允之后,也端起碗来品了一小口,瞬间瞪直了眼。

以前他总觉得白酒只有辣,根本品不出香,但今日一尝,才终于明白了白酒的妙处。

不过这酒虽香,后劲儿也厉害,

几人推杯换盏之间,没一会儿,两个人已经有点上头,开始东倒西歪。

孟予安小脸通红,眼神迷茫,柯阳更是越坐越近,搂着扎西的肩膀开始胡言乱语。

“农村人,没有词儿,谁不干了谁是儿!”

“天上下雨地上旱,刚才那杯不能算!”

“你这个老……老孟,你还说不是吃独食,要不是我火眼金睛,可……可就真被你偷溜了!”

孟北野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而且待会儿还有正事儿要办,所以滴酒未沾,此刻看着柯阳和自家外甥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继续喝起了米粥。

夜色渐深,木屋外风声依旧,明月高悬,桌上的菜也渐渐冷去,卓玛早已回去休息,只有三个酒鬼摇摇欲坠。

这两人酒量虽然比孟北野好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很快便让藏族汉子扎西放倒,躺在羊皮毯子上呼呼大睡。

孟北野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二人摆放整齐,然后盖上毯子。

随后他又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送入厨房,待他洗刷干净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扎西正背对着他坐在窗前抽烟,月光洒在纷白的烟雾上,朦朦胧胧,很快被寒风吹散。

“孟,坐下聊聊。”

扎西沧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孟北野嘴角弯了弯,擦擦手走过去坐下。

“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直说就是,以咱俩的交情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扎西将卷烟夹在手中,拍了拍孟北野的胳膊,爽朗一笑,眼中哪有一分醉意。

当年他在南迦巴瓦峰遇险,要不是登峰路上的孟北野正好路过拉了他一把,恐怕这时候他已经长眠雪山了。

他和孟,是过命的交情,这些年也一直有联系,但今天自己这个老朋友一来,他就知道应该是有别的事要他帮忙。

孟北野抬头笑了笑,“扎西,那我就直说了,这次来,其实是想和你讨一些红米种子……”

扎西目光一滞,顿了顿,刚要说些什么,不料孟北野又道,“你可以提出你想要的任何条件,我会尽力满足。”

“当然,我也知道有不少人来跟你买过,都无疾而终,如果确实有难言之隐的话,你也可以拒绝我,没关系的。”

扎西吸了一口烟,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瞒你说,孟,多吉家的红米,只在我们家族代代相传,从没有流到外面去,这也是它们的性状能够留存得如此完整的原因。”

“我的家族从未为任何人破例过。”

他低头思索着,黑红而斑驳的脸上绽开一抹笑意,目光渐渐望向远方,没再继续说种子,而是话题忽转,问道,“孟,你知不知道,这些年里,我每年依旧要去南迦巴瓦峰?”

孟北野一愣,“为什么?”

“前些年,我又遇险过一次,掉进了冰川里,那次我没能等来救援,但好在我找到了一处缝隙,九死一生,终于逃了出来。”

扎西举起左掌,一束粗粝的伤疤横贯手掌,只从愈合的情况来看,也知道当时的情状有多惨烈。

孟北野看着月光下狰狞的疤痕,面色更加深沉了些。

那样凶险的地方,为什么非要去呢?

“因为我阿爸倒在了那里,十年前,他为了找祖辈留在那里的某样东西,倒在了雪山上,他的尸骨还未收回。”

扎西目光如炬,神色凛冽似窗外的寒风利刃。

“明年我就四十五岁了,我的体能和肌肉都在渐渐退化,如果今年再找不到,我就放弃了。”

他抿着嘴将手中的烟头掐断,沧桑的声音在静默的夜里中格外明晰。

“孟,和我再走一趟南迦巴瓦峰吧。”

“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会把种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