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渊没和你说吗?”杨修禅问她,问完又自言自语地答道:“哦对,都忘瞭,他从不寄信回来。”
李姝菀没有回话。
杨修禅问:“洛老夫人辞世,你告诉奉渊瞭吗?”
李姝菀嚼著蜜饯,轻“嗯”瞭一声:“处理完丧葬之事,我便书信送去瞭西北。”
杨修禅道:“他也没回?”
“没有。不过我替外祖母整理遗物时,发现哥哥写过信给她。”李姝菀说到此处,垂下眼眸,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问杨修禅:“哥哥写信给你瞭吗?”
杨修禅耸肩:“他都不肯寄一封傢书给你,何况于我。”
他无奈道:“这或许是他们行军打仗的人的习惯,我爷爷在外征战那会儿也不爱往傢裡写信。”
李姝菀敛眉,问道:“为什麽?”
杨修禅正要回答,可又怕说瞭惹李姝菀担忧,便摇瞭摇头,道:“不知道,或许他们在外行军打仗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吧。”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钟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浑厚悠长的钟响。
一声过后,又是一声。街上的人闻声,欢喜地向河边涌去。
河岸旁几声长啸声起,李姝菀和杨修禅不约而同抬眼看去——几簇遮天蔽月的巨大烟火接连在上空炸开,璀璨夺目,点燃瞭天。
杨修禅望著烟火,同李姝菀道:“姝儿,新年快乐。”
烟火之后,藏著云间孤月,月辉清浅,安静照著热闹人间。
李姝菀仰头,望著烟火后的皎洁圆月,轻声回道:“新年快乐,修禅哥哥。”
……
新年快乐,哥哥。
第八十七章 心眼
西北。
皎皎月色下,大雪覆满黄沙,映出一片银白。
大齐与羌献相交的边城——兀城裡,这裡的百姓和驻守此地的将士也如远在望京的人一样,正于夜晚中欢庆著新春的到来。
军营裡,篝火烧穿瞭黑夜,将士们围坐在一起,食肉饮酒,拊掌齐歌。
周荣和弟兄喝瞭几口酒,聊瞭会儿子闲天。聊著聊著左右看瞭一圈,意料之中没见著那人。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随手拎起瞭一旁的两坛子烈酒。
身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弟兄看他突然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腰带:“上哪儿去,喝一半就跑?”
周荣朝一个方向指瞭指。
络腮胡看瞭眼他手指的方向,瞭然地点瞭下头,又道:“你等会儿。”
他说著也站起身,取下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肉,用刀割下几块好肉放在盘中,撒瞭搓盐,递给周荣:“喏,一起送去。”
周荣笑著拍瞭拍他的肩,接过盘子。
他一手端肉一手拎酒,穿过沿途的篝火和将士,来到瞭主将的营帐前。
帐帘垂落,账内透著光。周荣压低声儿问帐前值守的士兵:“将军在裡面吧?”
年轻的士兵回道:“在。”
周荣点头,伸脚踢开帐帘一角,就要钻进去,不料却被士兵伸手拦瞭下来。
周荣一愣:“怎麽瞭,将军在忙?”
“不是。”年轻的士兵道:“周将军,医官也在,可能不太方便。”
周荣浑不在意:“在就在呗,都是大男人,有什麽不方便。露个腰露个腿,还看不得瞭。”
他说著,屈肘顶开帘帐。
帐中光亮透出来,照在他脚下,周荣还没来得及往裡踏一步,就听得一个老头的声音从裡面传瞭出来:“我说过别让人搅扰我给大将军看病,耳聋瞭吗?”
这声音听著老,但中气十足,带著股不耐烦的火气。
周荣一听,刚抬起来的脚跟被刺瞭似的,立马收瞭回来。
他小声同方才提醒他的士兵道:“你怎麽不告诉我常先生也在?”
年轻的士兵看著他,无辜道:“属下说瞭啊,医官也在。”
周荣两隻手都拿著东西,腾不出手,气得拿脚踹他:“营内医官百八十个,我怎麽知道是哪个?”
周荣力气大,这一脚踹在小兵身上,疼得他皱瞭下眉,但脚下却没动上半寸,整个人站在营前,桩子似的稳当。
士兵道:“属下知罪。”
过瞭一会儿,账内传来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周荣耳尖,听见声音,吊儿郎当的身形立马站正瞭。
帐帘从裡面掀开,一名白发苍苍的清癯老者走出来,和门口站得端正的周荣打瞭个照面。
周荣咧嘴一笑:“常先生。”
常安是军中多年的医师,医术相当瞭得,军中将士都敬他几分。
不过他素来不苟言笑,年纪又大瞭点,是以周荣见瞭他跟见瞭爹一样。
常安垂眸看瞭眼周荣手裡的酒和盘中的肉,道:“大将军不能饮酒。”
周荣闻言,立马把两坛子酒塞给门口值守的士兵,正色保证道:“常先生既然说瞭,那就不喝,我看著将军,绝不让他喝。”
他自己都一身酒气,说的话也不知能不能当真。常安叹瞭口气,提醒道:“酒多伤身,少喝。”
周荣点头如捣蒜:“定然,定然。”
不过那神色,怎麽看都没往心裡去。
没有不饮血的刀,没有不喝酒的将士,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东西在军营裡是劝不住的。就是断瞭胳膊少瞭腿,临死前也还想来上一口。
常安不再多言,背著药箱转身离开。
周荣冲著他离开的身影谄媚地笑瞭笑:“先生慢走。”
说著,屁股一撅,钻进瞭营帐中。
营内,一位身著青衣的男人坐在案前,点灯照烛,正看什麽东西。
周荣走过去,将羊肉放在他面前,催促道:“趁热吃,趁热吃,再一会儿就凉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