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宁缓缓站起身,欠身谦逊道:“今日是薑公子与万小姐的大喜之日,诸位宾客所贺奇珍异宝、古玩字画不断,在场亦不乏精通诗画的文人雅士。我这画在各名傢面前实有些不堪入眼,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才是。”
她温和有礼,将今日来客全夸耀瞭一番,人人听得舒心,又接连回赠于她一番阿谀奉承。
那得瞭她墨宝的公子望著她的姣好的身形,一时面色更红。
而好奇题诗人的杨修禅在知道真相之后,却一直未开口,隻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怔然目光看著祈宁。
这麽多双看向她的眼睛中,不知有意无意,祈宁敏锐地注意到瞭杨修禅的视线。
她缓缓抬起双眸,隔著人群静静看向他。
四目相对,杨修禅心头一跳,她浅浅弯起红润的唇,欲语还休地冲他笑瞭一笑,很快,又垂落瞭眼睫。
场上宾客衆多,不少人注意到瞭祈宁这含情一眼。隻是除瞭杨修禅,没人知道她这一眼是送与谁的。
杨惊春注意到瞭杨修禅怔愣的神色,奇怪道:“他怎麽瞭?”
杨惊春不知道在船上时祈宁与杨修禅的私谈,但李姝菀很清楚。
她低声道:“看起来,像是被耍瞭。”
因身份尊贵,其他来客都与祈宁客气地保持著距离,宴上喜庆,但她身侧并无人相伴。
她拢袖孤单立于宴上,单薄的身影远远落在杨修禅眼中,竟显得有几分落寞。
她曾在信中所述的落寞沉痛,仿佛在这一刻透出纸面萦绕在瞭她身侧。
杨修禅垂落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感受。
那信中人,怎会是她……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机会
宴后,宾客接连散去。祈宁离席,欲借薑傢的客房换去沾染瞭酒气的衣裳,没想才至庭中,便听见身后传来瞭一道有些急切的声音。
“留步、殿下请留步!”
祈宁认得这是杨修禅的声音,她有些意外地回过身,看见杨修禅独自一人穿过假山流水朝她行来。
此院是今日薑傢为祈宁佈置专供她休憩的庭院,院门处有侍从把守,旁人进不来。
祈宁猜到杨修禅今夜会来寻她,但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裡。
祈宁身边的侍女亦有些愕然,不知他是如何进来的,她看向祈宁:“公主,可要奴婢叫侍卫?”
祈宁摇头:“无妨,你先下去吧。”
侍女心领神会,将提灯留给她,悄声退下瞭。
四下静寂,隻闻浅浅风声,杨修禅快步行至祈宁身前,有些气喘地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拱手行礼:“殿下。”
他来得急,额角出瞭层薄汗,祈宁的视线在他额侧的汗珠上停滞瞭一瞬,微微颔首,回道:“杨公子。”
她并没问杨修禅叫住她做什麽,而是往他的来路看瞭一眼,好奇道:“杨公子怎麽进来的?”
杨修禅本有一肚子话要问,此刻听见祈宁这话,愣瞭一愣,随即耳根子发起热,他含糊道:“唔,走进来的。”
院门处的侍卫不可能让他一个男子堂而皇之地入祈宁所在的内院,便是让他进瞭,也不可能无人前来通报。
祈宁扫过他些许凌乱的衣摆和靴上的青苔,猜到他是翻墙而入,无奈笑瞭笑:“院墙高窄,杨公子当心,别伤著腿脚。”
杨修禅在朝中练得一身钻龟壳的好本事,他见被拆穿,立马从善如流地躬身请罪:“微臣有事想询问殿下,一时性急,不得已贸然行事,望殿下宽恕。”
祈宁道:“公子请言。”
当初船上杨修禅拒绝瞭祈宁的好意,此刻二人独处,他心中实有些尴尬。
但他心乱如麻,必要从祈宁这得一个答案才能安心。
他微微拧眉,开口问道:“微臣曾与一位不知身份的友人以书信交往。但前不久,那友人忽然无缘无故与我断瞭往来,我今日得见殿下墨宝,觉得殿下的字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杨修禅希冀又疑惑地看向祈宁,情急之下连尊称也忘瞭:“你可有借助宫外的书坊与人通过信吗?”
他望著祈宁的眼睛,想从她的眸中辨出答案。然而须臾之间,便被她眉眼间的媚色惊得恍瞭下神。
祈宁宴上喝瞭酒,本就媚豔的眼尾此刻染瞭一抹醉红,狐精般蛊人。
他们祈傢人,尊贵无上,却也似乎天生便有以容貌蛊惑人心的本事。
祈伯璟是,祈宁亦是。
杨修禅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拱手,改瞭称谓:“微臣是说,殿下可曾借由书坊的小书阁与人通过书信。”
他话音落下,便听见祈宁轻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有过。”
杨修禅闻声怔住,神色微动,些许急切地抬起头,脱口又问:“那与公主通信之人的笔名可是……”
他话说到此处,忽然有些面热,因他取的名字既不文也不雅,古怪得有些难听。
枯橘皮精。
鬼知道他当初怎麽一时失智取下这一癫名。
以书信相会时不觉得有什麽,此刻要在祈宁面前说出口,杨修禅实觉得臊脸。
他吱唔瞭片刻,不大好意思地放低瞭声音,问祈宁:“可是枯、枯橘皮精。”
他说完,又用那夹杂著希望和困惑的目色看著祈宁,而祈宁却以看著相熟的故人的眼神看著他。
那神色有些遗憾,又有些落寞。无需她再承认什麽,杨修禅已经从她的神色裡得到瞭答案。
是她。
他面色诧异地看著他,嘴唇微动,却又欲言又止。
祈宁见他如此神色,低声问:“为何这样惊讶?杨公子是不是觉得与你书信来往的该是个男人,认为我一个久居深宫的无知公主不该有如男人一般的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