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徒弟衆多,刘二带常安的徒弟们去客栈落脚,刘大驭车恭敬将常安送来瞭府中。
李奉渊还没回来,李姝菀独自在府门口迎客。
挂著李府牌子的马车穿过风雪,于府门前徐徐停下,车前的刘大同车中人道:“常先生,到瞭。”
车门从内推开,须臾,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拿著把伞利落跳下马车,回头搀扶车内白发苍苍的常安。
立在簷下的李姝菀上前,于二人跟前站定,快速打量瞭眼常安与那少年。
常安和李奉渊所形容的不差,白发老者,身形清癯,长瞭张救过上千条人命的仙医姿容。
而他身边的少年眉眼深邃,眸色浅淡,和望京人士的模样有些不同,似有几分异族之貌。
“常先生。”李姝菀收回目光,颔首行礼,随后又冲著那少年浅笑著道:“小先生。”
李姝菀曾在江南由老郎中夫妇收养长大,素敬重医者。
那少年似乎没想到李姝菀这等身份对他一个孩童亦如此谦逊,抬眸神色严肃地看瞭看她,目光扫过她唇边温和笑意,垂首无声回瞭一礼。
他小小年纪,看著倒是分外沉稳,有些像幼时的李奉渊。
少年撑开油纸伞,罩在常安头上,常安摸瞭摸他的脑袋,同李姝菀道:“这是我的小徒弟,雪七。性子沉闷,不善言辞,李小姐勿怪。”
这是李姝菀与常安第一次见面,她听常安唤她“李小姐”,有些诧异:“先生知我是谁?”
她说著,抬手示意常安入府:“常先生长途跋涉,想必累瞭,府中收拾瞭间清净的院子出来,望先生勿嫌,先生请。”
“不敢。”常安道。
李姝菀放慢瞭脚步,伴著常安缓慢的步子一道缓缓而行。
一行人朝著院子去,常安回著李姝菀的话:“在军中时,我曾听大将军提起过小姐。”
他说著,顿瞭顿,似在思考从何说起。
片刻后,他道:“在西北时,我常见大将军阅自望京的来信,见过几次,有一回便随口问瞭一句是何人所写,将军道是傢中妹妹。将军寡言,聊起李小姐时难得多说瞭几句,我便记住瞭。”
其实,这并非是常安第一次从李奉渊口中听得李姝菀的名字。
几年前,李奉渊伤重,常安于其身侧日夜照顾,听见李奉渊于昏沉之际唤过李姝菀的名字。
当时李奉渊性命垂危,半隻脚踩在鬼门关中,昏迷瞭几日才苏醒。
这等陈年旧事常安忧心说来惹李姝菀心思沉重,是以眼下没有提及。
李奉渊在西北的那些年,李姝菀几乎断瞭和他的联系,她没想到李奉渊竟会同旁人提起她。
她愣瞭愣,问常安:“不知哥哥他说瞭我什麽?”
常安回忆著道:“将军说李小姐聪慧明媚,是个如三月春日般的姑娘。”
说起来,李奉渊从没夸过李姝菀,李姝完也不觉得他那张嘴能说出什麽动人情话来。
她听见常安的话,隻当常安是客气之言,轻笑瞭笑,没有多问。
李姝菀望著眼前鹅毛大雪,寒暄道:“如今正值寒雪,本不想叨扰先生,隻是哥哥他不便擅自离京,这才不得已请先生前来诊治。”
常安皱起眉,问道:“是否是大将军的腿伤又犯瞭?”
李姝菀一听常安这麽问,便知道李奉渊这腿伤是多年的老毛病瞭。
她点头:“是,膝盖一受冷便疼,时而夜裡疼得发汗。除此外,偶尔还伴有咳症。”
她面色担忧地问常安:“敢问常先生,不知哥哥这病痛能否根治?”
常安叹瞭口气,缓缓摇头:“将军多年征战,伤瞭根本,根治是不能瞭,隻能好生将养,辅以药浴针灸,缓解病痛。”
一说起李奉渊的伤,常安心中亦有些发愁:“当初大将军左膝骨头碎裂,不得已隻能划开皮肉,挑出碎骨,再行缝合。碎骨重生之法冒险,也是亏得将军年轻,体质又远胜常人,才挺瞭过去。若换作寻常人,失一条腿都算侥幸。”
李姝菀从不知道这些,李奉渊对他在西北所受的苦楚也从来是能瞒则瞒,李姝菀问也难撬开他的嘴。
她听得心惊而痛,想再问,又恐自己人前失态,是以便止瞭声。
常安身旁的少年微抬起头,定定望著李姝菀担忧的神色,他似有话想说,但最后,又收回瞭视线,没有开口。
第一百五十九章 差事
元极宫。
前不久,皇帝病痛稍愈,在宫人搀扶之下撑著上瞭两回早朝。
朝臣都当皇帝龙体渐安,然冬雪一至,怎料老皇帝又病卧龙榻。
祈伯璟把代理国政之权还回去没两月,皇帝一倒,又把大半朝事交给瞭他。
这日工部上折,言帝王陵寝已完建,祈伯璟午后揣著折子上元极宫,来向皇帝禀奏此事。
冬日严寒,皇帝却身著春衣,敞著外袍靠坐在龙榻上。
薑锦跪坐榻旁,垂眉低首,正为皇帝揉捏双腿。
帝王面前,宫女,贵妃,时而也没什麽分别。
薑锦在,祈伯璟抱著折子站得远。他眼尖,朝床塌望瞭一眼,瞧见皇帝裸露在外的脚背上泛著几处青黑色。
不知近来又吃瞭多少丹药,才会肉青体燥。
病至此,皇帝不珍重身体,反倒活瞭回去,拾起瞭年轻时沉溺酒色的放纵之习。
祈伯璟瞧见殿中多瞭不少年轻漂亮的宫女,穿得单薄不说,衣裳不大合规矩,掐出纤腰半露玉臂,举止生媚。
祈伯璟眉眼一搭,没瞧见似的,老老实实禀著朝事。
温润嗓音于大殿中徐徐响起,语气平得无趣:“禀父皇,工部今日上折称陵寝已经完建,不知该派何人去巡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