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欲离开,李奉渊出声叫住她:“菀菀。”
雪七扬手将铜盆中水倒在院中,听见这话,忽然扭头看瞭过来。
“怎麽瞭?”李姝菀问李奉渊。
他把袖炉递给她:“袖炉,已经暖瞭,你拿著。”
他说著,握瞭握李姝菀的手,李姝菀察觉他掌中暖意,伸手接瞭过来,但又忍不住唠叨瞭一句:“别受寒,下次乘车。”
“知道瞭。”李奉渊应下,入瞭房内。
李姝菀也准备离开,一旁的桃青瞥见雪七的目光,提醒李姝菀:“小姐。”
她抬瞭抬下巴示意李姝菀。
李姝菀转身,看见廊下雪七端著铜盆,正一动不动地盯著她看。
少年的目光依旧平静,却又隐隐透著一股好奇。
雪七似不觉得目不转睛地盯著人看乃冒犯之举,被李姝菀发现后,他也没有收回视线。
李姝菀与屋簷下面容沉静的少年四目相对,心裡有些奇怪,开口问道:“小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雪七沉默瞭一会儿,似乎在思索该不该讲。
片刻后,他才用口音明显的齐语开口:“他在临死之际,一直喊著你的名字。”
李姝菀闻言有些疑惑,没明白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是从何而来:“什麽?”
雪七解释道:“菀菀。他那时候快要死瞭,意识不清的时候,嘴裡念著的就是这两个字。”
他说罢似担心她没听清楚,又重複瞭一遍:“菀菀。”
这一次声音要低些,第二个字的音放得轻,比方才硬巴巴的二字听著要温柔许多。
像是李奉渊唤她时的语气。
李姝菀神色微微僵住,睫毛也颤瞭一颤,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所说的“濒死之人”指的是李奉渊。
“雪七——”
房中传来常安呼唤的声音,雪七闻声,没再多说,撇下李姝菀,跑著进门瞭。
李姝菀立在院中,神色茫然地站瞭好一会儿。桃青有些担忧地看著她:“小姐……”
李姝菀察觉自己失态,正瞭正神色,袖中手掌徐徐紧握,她压下心中情绪:“……我没事,走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爱恨
常安在侯府仅仅小住瞭三日,替李奉渊施瞭两回针,又开瞭两副外用内服的药方,便被宫中的人接走瞭。照顾常安起居的雪七也跟著一道进瞭宫。
李姝菀本有话想问雪七,没料到人突然匆匆离去,留给她满腹疑疑虑。
这日夜,李奉渊按常安留下的方子泡过药浴,绕过长廊往东厢去。
夜色浓,庭院中盏盏石灯的烛光映著雪色。房中,李姝菀孤身坐在窗前,正望著窗外飞雪发呆,连李奉渊进瞭门也没能察觉。
李奉渊见她神游天外,走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窗外幽深夜色下的落雪:“在想什麽?”
李姝菀回过神,扭头看他,她定定看瞭他一眼,回道:“我在想,西北的雪也像这样大吗?”
她难得提起西北,李奉渊望著庭中雪,回道:“比这更猛烈。风雪一个赛一个急,大雪一起,常接连下上几日。待停时,雪厚得能埋住双腿。一脚陷进去,不知靴底踩著的是黄沙还是积雪。站在高处朝大漠眺望,天地苍茫一片,不见三色。”
李姝菀听著他的描述,默默想象著那该是怎样壮阔的场景。
可她从没见过大漠,对西北的瞭解也仅仅限于书中古板的文字和寥寥几笔粗糙勾勒的画作。
她脑海中空空,複述起书上所述:“书中写,西北风沙重,少水多旱,是块贫瘠之地。”
“是。”李奉渊道:“种不瞭水稻,也産不出丝纱。望京名贵娇养的花儿在那裡更是见所未见,栽种下去捱不过三个日夜便枯萎瞭。西北有的隻是粗旷的长河落日与漫天黄沙。
他说著,垂眸看她:“你若好奇,等闲下来,我带你亲眼去西北看看。战事平定,异族归顺,今后大齐应会与西北各族开通互市,会很热闹。”
他说完,李姝菀却没有应声,李奉渊似才察觉出她今夜情绪有些低落,低声问:“怎麽瞭?”
李姝菀沉默瞭好一会儿,才开口:“常先生说,曾见过你读我写给你的信。”
李奉渊听她忽然说起书信,神色稍怔,还未开口,便听李姝菀问出瞭那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你既然收到瞭我的信,为何从不回信给我?五年来你一字未书,难不成西北辽阔之地,贫瘠到连一张纸、一方墨也没有吗?”
这话李姝菀在心裡埋瞭一年又一年,如今终于问出口,心裡却并不及预想中畅快。
经年深藏的苦痛与旧恨借由这句话再度从她心底翻出来,撕扯著从未愈合的伤口,像是折磨。
“菀菀……”李奉渊伸出手,想去碰她的脸,却被李姝菀躲开瞭。
他难以回答,李姝菀索性替他说。
“你觉得你随时都可能战死疆场,所以干脆与我断绝音讯,叫我不得不忘瞭你。若有朝一日你身亡的消息传来,我也不会为你而痛,是不是?”
她一语道破,李奉渊不置可否,他静默须臾,低声道:“战场上瞬息万变,眨眼间不知倒下多少人。自我入军营那一刻,我的命便悬在刀尖之上,再由不得我。与你书信,无非是为你徒增困扰。”
李姝菀不想听这些,她提声道:“可你连问都不肯问我一句!倘若我情愿在千裡之外为你担惊受怕呢?”
“我不愿意。”李奉渊坚决道。
心神不安最伤身,洛风鸢便是因忧思过重才早早亡逝。李奉渊幼时亲眼目睹她一日日消瘦最终病亡床塌,又怎麽肯让李姝菀承受相同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