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下,同样刚刚吃完晚饭、还未收拾的西朔军们,忽然听见山坡上传来轰隆马蹄声,抬头一看,顿时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至少上千北疆军骑兵挥着马刀,轰然而来!
“他们要趁夜突围!”
这一侧山坡的西朔军将军大吼起来:“不要慌!结盾阵!长枪兵顶上!绊他们的马!传消息给另一侧的兄弟们!让他们……”
他话喊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只见这将军瞪大了眼,口鼻中开始涌出鲜血……
一支箭,不知何时已准确无误地钉在了他喉口!
那队从山坡上冲下的骑兵,最前头一人,正是傅青舟!
他大笑道:“敌将已死!杀啊!”
“别让他们冲下来!他们冲不过去的!”西朔军中,见那将军被一箭射死,他身边的副将顿时目眦欲裂、站了出来:“杀敌一者赏黄金五两!杀敌二者赏黄金十五……”
他话说到一半,前方又传来嘣地一声弦响!
箭矢破风而来,呼啸如电!
但这次,副将没有被杀。
西朔军中的鬼修们出手了,一时间,千百个尖啸的鬼影赫然出现,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了这副将身前,傅青舟射出的箭支刺入鬼雾之中,瞬间将无数冤鬼射散,引来了恐怖凄厉无比的惨叫……但这鬼雾,也终是大大减缓了箭支威势。
当这箭来到副将身前时,被其一把捏住!
身为一军之将,虽然不可能拦得住傅青舟一箭,但被鬼雾削弱至此的箭,还是能捉下的。
副将冷冷一笑,大吼道:“北疆军不过如此!顶上去!拿他们的人头换军功!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傅青舟见状,倒也不急,只是微微一笑。
他的箭能够穿透铁勒的刀焰、将铁勒手臂都射断,又怎会穿破不了鬼雾?
要的,就是这种……胶着的感觉。
转眼间,舟字营轻骑兵已轰然冲入敌阵中,紧随其后的便是步兵方阵——他们有兵术在身,轰然沸腾的血气将敌军盾阵、枪阵冲开,很快便杀入了敌阵深处。
但这山坡下包围着的西朔军,确是太多了。
几万人,与舟字营三千将士……这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冲进这样的敌阵中,就像是陷入了泥潭一般。
不多时,按照计划,西朔军营的一些地方,燃起了大火——那是傅青舟以火符着箭、点燃了大量敌帐所至。
黑夜中,又是一片混乱,他也难以判断敌人的粮草仓究竟在哪,只能尽可能多地射箭。
但同时,他还要保证自己这一方的将士安全——西朔军的鬼修们,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虽然兵术血气能够克制鬼修,但量变还是会引起质变,当那些鬼修本身的数量丝毫不比他们围攻的北疆军士兵要少时,兵术能够起到的克制作用,就很少了。
就像水与火——大家都知道水能克火,一盆水浇下去,火焰便会熄灭。
可是,如果同样是一盆水,对面却是焚烧山林的扑天野火呢?
转眼间,北疆军士便被西朔军们团团围了起来,骑兵们再难冲锋、步兵们更难杀敌,周围满是呼啸的森森鬼气,硬是靠着傅青舟施展的大片青光顶着那些冤魂,他们才不至于被鬼气侵身。
这些北疆军士们个个身上都是血迹,不少人手中兵器都断了,身上的皮甲也破破烂烂,就连他们凝结的兵术血气都散了大半。
“你们!退回去!”
傅青舟伸手撑着那青光,吼道:“我来撑着!”
“将军!”舟字营将士们中,赖千风连忙大声喊道:“不可!我们共生死!”
“老子死不了!”
傅青舟继续吼道:“回去!告诉他们,重骑不用下来了!”
不远处,西朔军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向前方涌去。
傅青舟的吼声,反而激起了他们的胜负欲——敌人都快要不行了!眼下不正是顺风打狗的好时机么!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西朔军士兵们吼叫着,向前冲去。
但……也有一些人,没有往上冲。
在混乱的战场边缘,有那么一群士兵,正面露犹豫之色、面面相觑,他们大约有五六人,其中一人年纪大些,其他几个看着都是不到二十的小年轻。
这几人的气质模样看上去其实根本不像士兵,更像村汉。
“大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士兵问道。
“是啊……”另一个年轻士兵面露忧色:“他们,好像快撑不住了。”
他们中的那位年纪最大的大哥,咬了咬牙。
“几日前,他们明明可以杀了我们,却只因为我们是被强征入伍,便愿意放我们走……为了担心我们做逃兵、被西朔军追杀,还好心地送了我们几个伤员,让我们带着他们逃离白山城。”
“正是靠着这个,我们才能领到西朔军给的赏金,不仅没被杀,还拿了钱!”
那大哥沉声道:“兄弟,咱们……不能知恩不图报啊!” “……”
一开始发问的年轻士兵点点头:“大哥说得对,那就由我去吧,他们不是说了么?这些北疆军是去河西走廊救人的,这儿也不远,二三百里路,我偷匹马去,怎么也得把消息传出去。”
“不行,你会死。”
那大哥目光幽远:“还是我去吧。”
远处,傅青舟撑着的青光一点点后退,他与北疆军将士们的争执声淹没在西朔军士兵们的喊杀声中,却依然清晰可见。
“他妈的老子是将军!军令如山!你们快退!”
“我们不是贪生怕死的废物!将军!你让我们来顶吧!”
这边,几个兄弟还在争吵。
“大哥,你儿子还小,这种危险的事,还是交给咱们来吧?”
“老子都有儿子了,你们连婆娘都没娶上,当然是老子去!”
这几个兄弟吵到一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吵什么?”
这几人纷纷身体一僵,像是有冷水泼了下来!
他们僵硬地回过头,只见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面色阴沉,穿着……西朔军将领的甲胄,腰上还别着一柄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长剑。
糟糕,被抓包了!
几个兄弟额角立即渗出冷汗,同时下意识将手往腰间佩刀摸去。
“别拔刀了,你们不是本将军对手。”
这将军却是嘴角轻轻一勾,冷笑道:“要本将军说,你们几个都去,就别急了。”
“什、什么?”那个大哥一怔。
将军没有说话,却是将手在腰间一抚,摘下一块令牌,扔了过来。
那大哥伸手接住,看了看,愈发地一头雾水。
“你们是接本将军的命令,前往河西走廊、找那边的同胞们报信的……让他们多来些人,这儿的北疆军将领可不是什么凡人,那是傅青舟,潜龙傅青舟!”
这将军淡淡道:“记得,快去快回。”
这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只觉得事情好像在向着某种怪异的方向演变。
但既然这将军都这么说了,甚至给了他们一个名正言顺前往河西走廊的理由,他们又怎能放过?
“兄弟们!走!”
那大哥再不犹豫,用力一挥手。
几个兄弟转头便奔跑起来,各自抓了一匹马跳上,猛踢马肚,向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奔去。
那一边,傅青舟与北疆军将士们也不再争执,因为山头上的重骑兵们来接应了……又是一番简短的乱战后,西朔军们抛下了上百具尸体,舟字营将士们却反而全须全尾地退了回去。
营中的大火还在烧,火光照亮了华如影的面庞。
“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他看着山坡上舟字营北疆军士们撤退的身影,喃喃道:“剩下的,得看你们自己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