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以为,他在大明宫里闯的祸,东宫的人就会一无所知吧!
要知道,这皇宫里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东宫的那些奴婢,忠诚的也不只是他李贤一个!
难道,太子妃的话,他们就可以不听从了吗?
李贤瞬间宕机,听听她的语气,看看她的神色,没错了,她的心思也一定是一样的。
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把武媚娘得罪的透透的事情,太子殿下最近到底有没有做过?
这好像就是摆在眼前的,不就是那件事吗?
李贤带着房芙蓉,登上蓬莱殿的时候,正好李治也在武媚娘和武氏兄弟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只一瞬间,他的眼睛就好像是被扎了一下。
啊!
那是什么?
是杀气吧!
太可怕了!
幸亏是亲妈,要不然现在就要碎成渣渣了吧!
李贤一进门,立刻就被武媚娘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给吸引住了,倒也不是他故意找寻,挑衅,实在是武媚娘的怒气太过明显。
而那怒气的目标又是明晃晃的,让人难以忽视。
到底还是做贼心虚。
虽然上一次侥幸从李治的手下逃脱,但对于李贤来说,那也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给两位罪妇改葬,甚至还要拉上废太子忠,这是什么好差事吗?
李治就不说了,这个老头子肯定是没憋着好屁,但这个屁,要想放的出来,放的完美,可还要等待好长一段时间。
然而,武媚娘就不同了。
她对李贤的仇视,现下可是深入骨髓,并且毫不掩饰的。
李贤带着儿媳妇上前,亲妈连夹都没夹一眼,反而去和两个侄子说话。
这倒也无所谓,李贤一向是善于自我调试的人,你不搭理我,我就安静坐好,你看我连位子都找好了。
一边是小太平,一边是李旦,哎哎哎,要是没有李旦在就更好了。
这个小子,他就是不知道分寸,看看李显就知道,不该出现的时候,就绝不出现。
要不是他,李贤就可以一边小太平,一边婉儿了,那滋味,多美妙。
李贤那眉飞色舞的模样,让房芙蓉瞬间不屑:呵呵!
果然是男人!
幸亏她早就做好了准备,提前敲打了上官婉儿,否则,这个情况还真是不好掌控。
上官婉儿还是识大体的,大仇未报之前,她也根本就不打算招惹李贤,只是及时起身,恭敬的给李贤行了个礼。
李贤这边装出真正的贵公子模样,还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眼看就可以把屁股安放在李旦的身旁,却没想到,亲亲阿耶也发现了他。
“太子,你的架子很大嘛,居然又迟到了。”
大皇帝这个话锋,不太对劲啊!
怎么一开始就不太和谐,一点面子都不给?
李贤从众臣或是质疑,或是担忧,又或是兴奋的眼神中间穿过,神色自如的来到李治的身边。
而此时,房芙蓉已经下一步在小太平的身边落座了。
“太平,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武氏兄弟又进了什么谗言?”
这其实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现在的武氏兄弟,比你们这些亲生儿女距离帝后都近,他们还要是想进谗言,还非要赶现在吗?
但毫无疑问,小太平的消息会比东宫更加灵通一点,至于李旦,房芙蓉都没在他身上多停留,这位清心寡欲的大王,是个标准的片叶不沾身类型。
他才不屑于去打听大明宫里的消息。
“太子妃,这还用问?”
“就刚才,阿耶还赏赐了武氏兄弟每人一百户的实封呢!”
“哼!”
“我都还没得到这么好的礼物呢,他们两个竟然比我还优先,太子妃,我们怎能让他们如此得意?”
“月儿,你没有封地,那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又还没有婚配,干什么要给你封地,等你和薛绍成婚,阿耶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李旦跳出来打圆场,太平可不领情,虽然薛绍就在对面不远处坐着,她还是径自说道:“这我知晓,不过,他们两个不过是被赦免的囚徒,有何功劳,凭什么一回到长安,就有实封可领?”
“旦哥哥,我就说了吧,我们一定要尽早团结,一致对外,否则,让他们两个占了先机,吃亏的,是我们!”
“太子妃,贤哥哥是怎么想的?”
“快告诉我们!”
相比之下,小太平绝对是立场明确,目标更明确的人,现在,她已经和武氏兄弟对上了。
不把他们两个搞倒,太平连睡觉都不舒服。
李贤已经明确表述过立场,他是不打算和弟弟妹妹合作的,也绝对不会给他们透露任何消息。
既是如此,能指望的,大约就是眼前的太子妃了。
为了让房芙蓉松口,刁蛮的小太平也是一口一个太子妃喊得欢,李旦和上官婉儿也都注视着房芙蓉。
一向和亲戚关系比较冷淡的房芙蓉,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被关注的头脑晕晕的。
心里热乎乎的。
“殿下说了,他前几日和天后闹了些不痛快,天后对他很是不满,说不定会授意他们兄弟对付他呢!”
“到时候,你们可都要一起帮忙才是。”
“果然啊,贤哥哥跟我们都想到一起去了,这就好办了,太子妃你放心,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贤哥哥挨欺负的!”
房芙蓉呵呵。
这哪里是他和你们想到了一起去,这明明都是我想的好不好!
虽然房芙蓉对于小太平加入能起多大的作用这件事,也是十分怀疑,但有这么一个人,总比没有强。
况且,这些人可是房芙蓉主动联系到一起的,在李贤那里,她总也算是发挥了一些作用。
帮上了忙。
小太平是帝后最宠爱的女儿,老夫妻最后的一个孩子,年纪又小,精灵古怪的,他们两个真的是怎么宠怎么爱都不够。
如果李贤得罪了天后,又或者是一个不小心又说错了话,有小太平冲在前面,或许还真的可以抵挡一波。
一转眼功夫,一个几人小集团就算是搭建完成,而另一边,故事的主角,也即将抵达他的战场。
迎着李治的挑衅,李贤欣然上前,行礼后,又转向武媚娘:“儿臣确实多有不周,为了打扮体面些,这才来晚了,儿臣也没有别的意思,这样大的宴席,宾客这么多,尤其还是给两位表哥接风,我怎能不收拾好看些呢?”
“不知阿娘看来如何?”
李贤这个人就这一点好,你不喜欢搭理我,没关系啊,我们的关系从来都不是由你单方面决定的。
你不爱搭理我,我想搭理你就可以了。
我可以一个劲的往前凑嘛。
李贤摊开两手,还左右摇晃几下,给亲亲老娘充分展示,武媚娘在他夸张的动作之下,成功的嘴角抽动了两下。
“贤儿,你今天确实是真心诚意来赴宴的吗?”
“不是为了搞事?”
“欸,媚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
“贤儿当然是欢迎他们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主动出城去迎接?”
“还专门盛装出席,这还不够重视吗?”
武媚娘还没能继续发难,李治就已经把话头给岔开了,甚至还在帮李贤说话。
父子两个一唱一和,配合的挺好的嘛。这要换做以前,武媚娘早就该跳起来了。
可现在,她却已经对这样的状态,见怪不怪。
“好!”
“好得很!”
“既然太子都这样重视了,今日必定是带着诚意来赴宴的,可有准备什么好节目?”
“也好让我们大饱眼福才是啊!”
李贤一怔,立刻就明白了武媚娘搞事的心,同时感到十分的欣慰。只要武媚娘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斗志也没有折损,这就是大好事啊!
想通了这一点,李贤便连忙点头:“阿娘放心,儿臣早就准备好了。”
“不过,儿臣带来的节目,总是要到最后才能放上来,以免一开始便露了怯,扫了表兄们的兴致。”
表兄?
嘶……
一听的这个词,众位大臣的牙就开始疼,嘴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
太子殿下怎么开始给这两兄弟拍马屁了?
什么表兄?
他们算哪门子的表兄?
这是李家的天下!
醒醒啊,太子殿下!
虽然有很多老臣呈现出那种痛心疾首的姿态,可也有不少明白人,太子这不过是在虚以为蛇而已!
忍辱负重!
太子殿下他实在是太苦了!
我们一定要助他脱离烂泥潭!
“贤哥哥的耐心,可绝对不是我们几个能比得上的,果然是能干大事的人!”
“太子妃,你可真是有福气啊!”
小太平给出了公正的点评,房芙蓉只得是微微一笑,呵呵!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这个李贤,真不知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就以现在的这个场合,这个气氛,还有这些人物,身为大唐的太子,他是完全有理由发作的。
甚至是毫不留情的奚落武氏兄弟。
大臣们,宗亲们都会支持他的。
可他呢?
非但没有奚落和刁难,甚至还扮起了其乐融融的主角之一。
还进入角色了呢!
“既然你有准备,那阿耶可就由衷的期待了,贤儿你先回去,这里还有许多好节目,等着你观看呢!”
李治确实是有所准备,但凡是宫廷宴饮,那都是他的最爱,他怎么可以不把那些排练许久的好节目都拿出来呢?
李治可不像他的孙儿,他是个不养闲人的好皇帝,虽然喜好享受玩乐,可也不会把排场弄得过大,尤其是那些宫女太监和伶人,能够为我所用,定期贡献好节目的,才可以继续供养。
人数过多,超出了宫廷供养的能力,那就要乖乖的请出去,采取末位淘汰的机制。
哦!
虽然大唐还没有这个专业名词,人们或许也并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原理机制,但但凡是表演不好的,年老色衰,技艺下降的伶人,朝廷自然也就没有供养的必要。
全都会把他们放出宫去,一方面有助于表现自己的皇恩浩荡,另一方面呢?
当然是节约宫廷开支。
李治虽然喜欢玩乐,可他也不是音乐舞蹈的狂热爱好者,这些都是可以割舍的。
而在大皇帝招呼过后,很快,一群身着舞裙的少女便联袂登场,少女们每一位都洋溢着青春的美妙滋味。
李治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对于李治这一朝的歌女舞姬来说,她们无疑是幸运的。
别看大皇帝李治色眯眯的看着她们,其实,真论起来,大皇帝对她们可以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李治是个窝边草爱好者,人妻从来都是极好的,大皇帝一直爱的就是这一口。
这些少女啊,太嫩啦!
乐工就位,很快,悠扬的伴奏就响了起来。
少女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歌声还未起,脚下的节奏却已经形成了。
她们踏着有节律的鼓点,很快就丹唇轻启,美妙的歌声便飘荡在蓬莱殿的上方。
歌曰: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
又曰: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这不是……王籍的诗吗?
伴随着少女们悠扬的歌声,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四阙诗文,沉醉其中的同时,李贤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所谓诗歌,诗歌,这个名称从古至今流传下来,那就是有理由的。
在大唐,所有的诗,在大宋,所有的词,那都是可以谱曲,可以伴上曲调,唱出来的。
很多我们后世耳熟能详的诗词,只要是有巧手的乐工给谱上曲调,就可以演唱。
并不是只有诗经、楚辞那一类的古典篇章可以演唱,实际上,就算是李太白的诗词,那也同样是可以歌唱的。
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但同样的,这样广泛的,随意的演唱,也给诗词的流传造成了一定的障碍。
那就是,曲调往往都是乐工们自己现做的,也没有什么一定之规,就算是有乐谱,却也因为战争的跌宕,年代的更迭,迅速流散,最后,只有那些容易保存下来的诗词留下了,而曲调却根本无人在意了。
流转到了现代,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就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过曲调一般,成为了正宗的纸面上的东西。
对于艺术的流传来说,这无疑是一项重大的损失。
王籍的这一首入若耶溪,意境清幽,搭配上欢快的曲调,很快就让宴会热闹了起来。
李贤也是美滋滋的听着妹子们那婉转的歌声,确实是赏心悦目啊!
这可比现代看演唱会过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