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剑书生 作品

第三百七十六章 血色寿宴

叶柄亲自挑选的宅邸里有一座楼阁,正好能俯瞰小半个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叶柄慢悠悠地走上楼阁,问道:“蒋大人,从你我来到福州府到今年,多久了?”

蒋艾想了想,回答道:“从洪武十七年算起,到今年,不多不少正好十年。”

叶柄满怀感慨地说道:“十年!整整十年,你我在福州府沉浮,熬了十年却依旧比不过那昏庸的吴昭,如今,你我终于熬到头了!”

叶柄并未来到福建就是如此,曾经他也有雄心壮志,希望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然而蹉跎了数年,磨平了最初的雄心壮志,最后变成了同流合污者。

蒋艾面露喜色,对叶柄说道:“大人才华,远胜于吴昭,以后福建就是大人您说了算,下官愿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

今晚过后,福建的高层官员会折损十之七八,叶柄受到重用、稳定福建局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蒋艾仿佛见到了自己飞黄腾达,成为福建承宣布政使司二把手的美妙未来。

福州城,夜,沈宅。

沈宅的后院里,沈家家主沈冲脸色涨红,不住地咳嗽,隐隐能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沈冲吃力地对床榻边的仆从道:“去,去将小姐找来,我有话对她说,快去!”

仆从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小姐在前院坐镇,现在过去恐怕小姐抽不开身……”

仆从的话还未说完,沈冲便吼道:“吾的话你没听见么?快去找小姐来!”

沈冲膝下就一个女儿,若是沈一丹有个三长两短,沈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打定主意,一旦贼人冲进府邸,就让沈一丹利用家中的密道逃走。

人活着才有希望,人若是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沈冲一个将死之人,绝对不会连累沈一丹。

仆从见沈冲发火,只好去寻自家小姐,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沈一丹终于来了,她一进屋便快步走向床榻,道:“父亲,您找我?您别担心,有我呢。”

沈冲见到女儿来,凝重的脸色稍稍缓和,对沈一丹道:“丹儿,外面情况如何?”

沈一丹坐到了床榻边,柔声回应道:“父亲您放心吧,我们准备充足,一时半刻贼人冲杀不进来的。”

沈冲叹了口气,道:“你休要瞒我,这偌大的福州城,贼人偏偏来打我们沈家,想来是蓄谋已久,我家可还能挡得住?”

沈冲经验丰富,虽然重病但是思路依旧清晰,道:“就算能挡得住一时三刻,但为父听说冯大人领兵剿匪,城中兵力不足,岂能长久?你还是收拾金银细软,不要管为父,从密道走吧!”

在富户人家中,提前修建密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狡兔三窟,何况是人?富户人家有了钱,有了地位,更加惜命,就怕遭遇什么意外。

沈一丹握住了父亲沈冲的手,宽慰道:“父亲莫慌,女儿已经与杨大人约定好,只要撑住几个时辰,自有援军来。”

沈冲露出一抹苦笑,道:“为父这几日昏昏沉沉地,不知你又见了什么杨大人,你说的是哪位杨大人?”

沈一丹只好将与杨帆的计划告诉了沈冲,沈冲越听越是心惊,道:“你与杨大人的计划太冒险了,一个不慎,我们沈家就有覆灭的危险,你为何不提前与我商量?”

沈一丹柔声安慰沈冲,道:“父亲身子不好,一直昏睡,此事我只好先做了决定,父亲,您就放心吧,我们沈家一定能够苦尽甘来,我相信杨大人,更相信冯大人。”

沈冲在听到“冯大人”三个字的时候,眉毛微微蹙起,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沈一丹与冯潮的关系,沈冲作为父亲怎么会不知道?但沈冲一直都不赞成两人在一块,原因很简单,冯潮碍于沈家是商贾之家,犹豫不决,不肯迎娶沈一丹。

在沈冲看来这般人,怎么能值得托付?这般人,怎么配与他的女儿相伴一生?

沈一丹好不容易安抚住父亲,压抑着心中的担忧,沈家正在被凶徒围攻,援军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现,说沈一丹不害怕是假的,可是当她走出屋子的时候,她脸上的畏惧消失,只剩下笃定与自信。

沈一丹就是沈家现在的主心骨,沈家的人看到了沈一丹的神情,便也心安起来,全力应对匪寇。

今晚,是福州城富户的一场劫难,城中大乱,那些平日里受法度压制的恶徒都陆续出动,他们想要趁着今夜大捞一笔,那些富户人家、小康人家,自然是首选。

从福州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到处都是起火与抢劫,还有杀戮。

福州城,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嘭!嘭!嘭!

承宣布政使司的大门,在遭受了数次的撞击后,终于支撑不住。

轰!

随着衙门正门的轰然倒地,蒲氏一族的悍匪,以及钱家、范家的死士等兴奋地嗷嗷叫。

“破门了!破门了!杀进去!”

“头领有令,进去之后将那群当官的都给我抓起来!”

“府库里面全都是钱,咱们发达了!”

“哈哈哈哈,冲进去!”

……

蒲忍麾下的人火速冲进去,蒲忍亦是难掩激动之色,这府衙的防御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固得多,好在终于冲破了。

嘭,嘭,嘭……

蒲忍忽然听到一阵声响,作为活跃于三省与海上的悍匪,蒲忍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是火铳,他没想到,为何这衙门里面的守军会忽然有火铳,如果有火铳为何之前不用?

最先冲进衙门里面想要抢府库的泼皮无赖与死士被打死了一片,这一下后面的人血都冷住了。

他们举目望去,府衙里面的人在前方百步之外,用各种家具搭建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纪纲站在防御工事后面,正在指挥锦衣卫,对杀入府衙中的人开始第二轮射击。

死士与泼皮们哪里见过这么厉害的火铳?当即就萌生了撤退的念头。

“不成,他们有火铳!快走!”

“打不了了,这仗大不了。”

“火铳要命啊!快撤!”

……

他们这一丧气撤离,立刻打乱了进攻节奏,就连蒲氏一族的悍匪也被影响,有些动摇。

蒲忍眼疾手快,见到一个泼皮往这边跑,上去就是一刀,正好砍在了泼皮的脑袋上。

蒲忍这一刀将泼皮的脑袋砍掉一半,红的白的泼洒出去,吓得四周的人一阵尖叫,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戾色,吼道:“后退者死!谁敢再动摇军心,我蒲忍立斩!”

蒲忍的凶狠成功震慑住了想要逃走的人,也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军心,他指着前面,吼道:“有盾牌的抵在前面,后面的人跟上,排成一排往前冲!火铳射击间隔很长,他们射击两轮我们就能冲到他们的面前,给我杀!杀!”

蒲忍不愧是常年经历恶战的悍匪头领,脑子极为灵活,在蒲忍的指挥下,他们继续冲击府衙。

府衙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又坚持了小半个时辰,纪纲等守军不得不撤离,前往府衙的另外一道临时防线。

虽然他们还能够拖延,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府衙的失守已经是时间问题。

府衙不远宅邸的楼阁上,范星、钱唐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守军撤退、蒲忍不断胜利的情景。

范星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说道:“这蒲忍还真是一个人才,再有两个时辰,不,再有一个时辰,府衙就可以被拿下来!”

范星摇头晃脑,很是得意,说道:“那应天来的大人,就算千算万算,也算计不过叶大人您!”

钱唐微微颔首,问道:“叶大人,那从应天来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叶柄没有说话,神情平淡地望着府衙,他身后的蒋艾道:“锦衣卫都指挥使,长安侯——杨帆!”

啊?

钱唐与范星吓了一跳,钱唐说道:“杨……杨帆?他不是领兵征高丽、征鞑靼么?怎么来了?”

钱唐的后衣襟瞬间被冷汗浸湿,说道:“叶大人可吩咐蒲忍,留下杨大人性命?”

叶柄的眼皮微微一翻,道:“本官为何要吩咐蒲忍?杨帆在应天或许是个人物,但是到了福建,就要按照我福建的规矩,他不守规矩,死了又如何?”

钱唐与范星互相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惊骇之色,范星咽了一口唾沫,说道:“叶大人果然是……果然是非凡人,在下佩服,佩服。”

钱唐与范星二人顶多想要做生意敛财,最好能将生意遍布沿海,成为商贾巨富。

叶柄却要杀了大明功勋卓著的长安侯,这可是为大明开疆拓土的人物啊!与叶柄比起来,钱、范二人都算良善了。

蒋艾的目光扫过面露惊恐之色的钱唐、范星,宽慰道:“钱兄、范兄,天大的事情有大人处理,你们只需跟紧了大人的脚步就好,今夜过后,未来福建的海贸生意,少不得你们出力,你们可懂?”

钱唐、范星连连点头,他们虽害怕杨帆身死会引来朝廷的震怒,但已经上了贼船,便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叶柄一条路走到黑。

福州城,城门。

福州城正门在城中火起不久,便被蒲忍的人从内部攻陷,牢牢掌控着城门。

驻守城门的悍匪们此刻正满怀羡慕地望着城中的同伴们烧杀抢掠,恨不得自己亲自下场去抢杀。

守城门在事成之后虽说也有赏赐,但哪有亲自冲入富户人家强得多,油水足?

年轻的悍匪紧握刀柄,眼珠子直发亮,道:“头儿,要不咱们也下去帮帮兄弟们吧?”

负责守备城门的悍匪头目笑了笑,笑骂道:“你小子活腻了是吧?首领的命令也敢违抗?老老实实地在这儿给我守着,哪里都不许去。”

其他的悍匪们闻言,皆露出失望之色,道:“咱们咋就这么倒霉?抽到了一个守城门的差事,好事轮不到咱们。”

悍匪头目叉着腰,教训道:“你们少挑三拣四的,守城门不用拼命,等到府库攻占下来,自有你们的好处,都给我精神着点。”

年轻的悍匪颇为失落,嘀咕道:“头儿,咱们在这守着有啥用?又没人来攻城,更没人往外跑。”

他索性转过身不再去看城里的情况,好处就在眼前,看得见吃不到,看了也是心烦。

年轻的悍匪走到了城墙另外一边,想看看城外舒缓心情,这一看不得了!

如墨的夜色里,明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趁着守备城门的悍匪大意,摸到了城头下。

一架架云梯已经到了墙根底下,即将开始攻城,年轻的悍匪见状脸色一变,转身喊道:“不好,有敌……”

嗖!

他的话还未喊完,一支利箭已经从后面射来,正中年轻悍匪的后心。

扑通!

他一声没吭当场气绝身亡,其他的悍匪总算回过神来开始警备。

然而明军的攻势已然展开,围绕着城门所在的这一片城墙,数千明军如同潮水般涌来!

悍匪的头目懵了,见到这种规模的进攻他的心凉了半截儿,道:“为何明军的主力会杀回来?快去禀告首领!”

悍匪头目经验丰富,一眼就分析出来城门不可能守得住,若是城门丢了,明军主力杀入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福州城,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轰隆隆!

随着一声巨响,衙门内守军的最后一道临时防线被推倒,悍匪们终于攻入了梦寐以求的府库。

蒲忍难掩激动,对麾下喊道:“杀!杀光他们,夺取府库,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杨帆等人已经退守到了府库之中,这府库倒还算是一个易守难攻之所,但他们的人数太少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吴昭满头大汗,道:“悔不该让冯大人去剿匪,这群天杀的匪寇到底是怎么进入到城里的?”

吴昭养尊处优,这辈子都没见过这般凶险的场面,其他的官员也大多面有惧色。

杨帆目光锐利,说道:“悍匪能大批地隐藏到城中,却不被发现,定是城中有人接应,诸位就没发现我们身边,少了什么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