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情况危急,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然而经过杨帆这一提醒,终于有官员回过味来。
“哎?叶大人与蒋大人呢?他们两个怎么不见了?”
“他们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不是我们从吴府过来的时候,失散了?”
“完了,叶大人和蒋大人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杨帆微微一笑,说道:“范星、钱唐在背后支持悍匪,故没有来参与宴席,恰好我们遇险的时候,叶柄与蒋艾又不见了,诸位觉得叶柄与蒋艾难道与这件事没有关系?”
吴昭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可能!老夫了解叶柄,叶柄中正正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蒋艾,老夫也了解……”
吴昭还未发表完对这两人的看法,外面喊杀声震天,悍匪已经开启了全面的冲锋,势要一举将里面的人击溃、剿灭!
府衙外,距离府衙不远的宅邸楼阁上,钱唐等人看得捏了一把汗,不住地在心里为蒲忍加油鼓劲。
钱唐、范星的身家性命都系于今晚一战,当见到蒲忍攻入府衙府库的时候,钱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捂着胸口,道:“上天保佑,攻进去了,这全都仰仗叶大人您的运筹帷幄啊!”
大局已定,未来福建便是叶柄掌控,钱唐自然要抓紧机会,奉承叶柄。
范星亦不甘示弱,说道:“对对对,叶大人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才有今日之功!”
叶柄面露得意之色,大局已定,他心中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下,当即道:“吴昭,老迈昏聩,杨帆,徒有虚名,不过一群土鸡瓦狗。”
此刻的叶柄志得意满,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一名跌跌撞撞的亲信就来送信:城门,失守了!
什么?
叶柄的脸色骤然一变,捂住亲信的衣襟,道:“你再说一遍?城门怎么了?蒲忍的人是怎么办事的?!”
亲信都快哭了,喊道:“大人,冯潮领着人,杀了一个回马枪,已经夺取了城门杀入城中,正朝着府衙的方向赶来啊,大人!”
叶柄的脑袋“嗡”的一声,大喜大悲之下,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种转变。
蒋艾连忙搀扶住叶柄,颤声说道:“大人,大人撑住啊,现在还需要您来拿主意,大人?”
蒋艾连续呼唤了两次,叶柄才终于回过神来,艰难地望着长街尽头,那边已经有大批的明军赶来。
确认了事实,叶柄一咬牙,道:“为今之计,只有让蒲忍带着钱唐、范星撤离城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钱唐与范星闻言都傻眼了,钱唐吓得直接跪倒了地上,道:“大人,您不能这么对我们啊,我们为了大人鞠躬尽瘁!”
叶柄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本官只是让你们先暂避锋芒,本官在琉球有些产业,你们可与蒲忍前往琉球落脚,再靠着你们自家的金银东山再起,以后这海贸你们还是能分一杯羹,且保全自己。”
范星与钱唐对视了一眼,他们自然不想离开故土,但如今明军杀了回来,眼看着今晚的计划落败,除了走似乎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叶柄见他们不说话,提醒道:“杨帆已经掌握了你们与蒲氏一族联络的证据,留在大明你们早晚都要死,只有离开才有活路,人挪活,这道理你们应该懂得,本官还在福建,会照拂你们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钱唐与范星就算是不想走也要走,他们只好叩首谢恩。
待钱唐和范星离开,蒋艾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就算让钱唐与范星离开,还是有隐患,万一他们被抓,可怎么办?”
叶柄闭上眼,声音变得无比阴冷,道:“派手脚利落的人过去,料理了钱唐、范星,这两个人留不得!”
叶柄方才的话不过是稳住钱唐与范星罢了,只要这两个人死了,他才能安全。
一直以来,叶柄都是通过这两个人来指挥蒲忍的,他们死了,蒲忍再逃脱,他叶柄就能全身而退!
叶柄幽幽长叹一声,说道:“筹谋许久,没想到就差那么一步之遥,就差那么一步!哎!”
叶柄仰天长叹,而府衙内的蒲忍何尝不是如此?当听闻明军杀来的消息,蒲忍恨得牙痒痒。
在思索了一会儿后,蒲忍果断下达命令:抢!将府库中的银两全部抢走,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然后直接杀出城去!
福州城有四座城门,东面的城门是明军归来的方向肯定不能走,所以蒲忍率领的悍匪决定从西边的城门突围。
蒲忍的命令下达下去后,悍匪们乐坏了,当即冲入府库中如同饿狼般抢夺起来。
府库深处本来已经绝望的众人,见到悍匪们忽然停止了攻击,还有些发蒙。
杨帆却清楚为何会这样,他振臂一呼,道:“诸位,冯潮冯大人,已经带领我军主力回防,悍匪抢夺府库,罪不可恕,我等人人争先,杀敌建功的机会来了!”
话音落下,杨帆当头冲了上去,他一身气力惊人,锐不可当,其余的兵士,尤其是锦衣卫跟在杨帆左右,竟然将悍匪逐步反推回去。
当然,这与悍匪不抵抗有很大的关系,悍匪们得知明军主力归来,已经毫无战意,就寻思搜刮更多的钱财撤离,这种事情悍匪干得太多了,可谓轻车熟路。
彼时的福州城已经乱成一团,重新杀入城中的明军主力、到处趁火打劫的地痞无赖、从府衙之中抢夺了大批财物的悍匪,还有随波逐流的钱家、范家死士,以及跟随进攻府衙四散奔逃的地痞无赖。
更有一直坚守在城中拼杀的守城官兵,各方势力混杂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蒲忍想要逃,但明军主力的回防就是盯着蒲忍这一边的,他如何能逃得开?
混乱的城中,蒲忍连续冲杀了两次,但依旧没有逃出明军的包围圈,情况危急。
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冯潮翻身下马,正好遇见了被一群人簇拥,狼狈走出来的吴昭。
吴昭见到冯潮,比见到亲人还要亲,他一把拉住冯潮的手,眼泪倏然流淌下来,道:“冯大人!你……你终于回来了,你若是再晚上一时半刻,老夫可就要被贼人害了!”
冯潮亦是感慨万千,说道:“贼人大胆,竟然袭击我福州城,若非沈家的仆从冒死报信,吾定无法及时赶回来,吴昭大人你们没事就好。”
说着,冯潮的目光错过吴昭,看向后方的杨帆,朝着杨帆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杨帆与冯潮那一日密会,敲定了今晚的计划,他们故意调走明军主力,引诱蒲忍与蒲忍身后的人动手,再将报信的功劳算到沈家的头上,让沈家的沈一丹成为“保护福州城”的功臣。
朝廷论功行赏的时候,少不得要赏赐沈一丹这个商贾代表,则冯潮与沈一丹的关系也能再进一步,喜结良缘。
不过,这一切不过是浅层次的算计,杨帆这么做,也是为了让福州城内的富户与官员们疼一疼。
板子不打到自己的身上的时候,是不知道疼的,只有让福州城的官员与富户都吃了亏,流了血。
待这次暴乱之后,杨帆才能整合力量,对福建的官场与商贾界,来一场刮骨疗毒,才能让众人听他的话,办他交代下去的事。
若是有可能,杨帆也不想走这条路,但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海贸利益集团的厉害,与他们斗,不狠是不行的。
福州城内的混战,一直持续到天明十分,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蒲忍带领着少量的悍匪,终于杀出了福州城,又摆脱了明军的追杀。
一片不起眼的小树林里,蒲忍依靠着大树,咒骂道:“该死的叶柄,该死的蒋艾,还有钱唐与范星,全都是废物!”
蒲忍带进去城里的一千多族人,就剩下百余人逃出来,其他全都陷在了城里,他心痛如绞,咒骂道:“一群废物!连冯潮领兵是否真的离开了福州城附近都没搞清楚,让老子吃了大亏!”
蒲忍能横行三省,一来靠着钱唐与范星的财物支持,二来就靠着手底下忠心善战的千人,他们都是蒲氏一族的族人,没有退路,只能跟着蒲忍做无本买卖,战力极强。
别小看这千人,一个守御千户所也才一千两百人,他们就是蒲忍的底牌。
如今底牌损失殆尽,就算在蒲氏一族的老巢还有五百余人能调集出来,但今日的买卖做得依旧是大亏特亏!
亲信凑过来,对蒲忍说道:“蒲爷,咱们现在怎么办?真听叶柄的话,去琉球?”
蒲忍冷笑一声,说道:“去琉球?叶柄不就是担心我们会连累他么?我蒲氏一族积累的财富不少,但还不够咱们逍遥快活的,去钱家庄,然后再去范家!”
亲信们一听都是眼睛一亮,问道:“蒲爷,您是说找钱家与范家要好处?”
蒲忍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冷,说道:“要好处?钱唐、范星注定完了,家财早晚要被抄没,我们还与他钱家、范家客气什么?直接杀进去,他钱家、范家值钱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亲信们都跃跃欲试,道:“好!就听蒲爷的,杀进钱家、范家,得了钱我们再去琉球,到时候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蒲忍拼死逃出了福州城,但其他一起参与动乱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钱家、范家的死士,以及参与到暴乱中的那群泼皮无赖,一个都没跑了。
清晨到来,一夜混乱的福州城,终于迎来了平静,大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官兵。
偶有胆子大的百姓,将头探出窗子去查看,就能见到正在被抓捕的凶徒被带走。
府衙内,吴昭昏昏欲睡,他本来就年岁大了,一夜的担惊受怕身子骨险些撑不住。
吴昭正在休息的时候,就见正堂外,纪纲带着一群人走进来,两个被押着的犯人灰头土脸。
初时,吴昭还没认出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不过很快吴昭就认出来了。
钱唐!范星!
见到他们,吴昭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吼道:“钱唐!范星!你们两个恶徒也有今日!本官定要将你们严惩!严惩!”
钱唐与范星很是狼狈,听到吴昭的骂声,钱唐哭喊道:“吴大人,我们……我们冤枉啊!”
范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道:“吴大人,我们两个也是被逼无奈,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叶柄那恶贼逼迫我们做的,他还要杀我们灭口!”
说起昨晚,范星与钱唐差一点就死在了叶柄亲信的手中,奈何两人命不该绝,他俩豢养的死士正好撞见了他们,于是钱唐和范星侥幸逃出生天。
他们本来想要逃出福州城去,却没成功,最终两人合计一番,要保住性命,就得将罪责全都推卸到叶柄的身上去。
叶柄位高权重,胁迫二人,他们被逼无奈,只好从了叶柄,这才能有一线生机。
吴昭听着二人的哭诉,差点气笑了,笑他们的卑鄙无耻,笑他们的垂死挣扎!
杨帆见吴昭气得身子摇摇欲坠,劝说道:“吴大人,你年事已高熬了一夜,不如先去休息,这审问的事情交给锦衣卫来办,保管他们不会留下任何纰漏。”
吴昭愤恨地瞪了钱唐、范星二人一眼,又向杨帆拱了拱手,说道:“那就有劳杨大人了,老夫确实有些疲累得紧。”
吴昭由人搀扶着走下去,钱唐与范星见杨帆走近,吓得脸色煞白,却听杨帆道:“你们说你们受叶柄胁迫,那好,叶柄如今在哪里?你们可留存有书信证据?”
钱唐立刻说道:“启禀大人,叶柄未能杀死我们,以他的老谋深算,肯定找机会往外跑,至于证据,我们有与蒋艾通信的书信为证据,还有,那叶柄有一亲戚,帮他掌管生意,这海贸的生意叶柄没少搜刮敛财,我们愿意全力协助大人查案!”
范进连连点头,说道:“我们两个的家财,也愿意献给大人,不!献给朝廷!只求大人能准许我们戴罪立功,留下全家老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