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的话让钱唐与范星眼睛一亮,钱唐不敢置信,问道:“杨大人此话当真?”
永安都司固然苦寒,但钱唐与范星所犯下的罪过,抄家灭族都算是轻的,若能举家前往永安都司戍边,就算是成为大明的军户,也好过全家死绝。
杨帆微微颔首,道:“永安都司地广人稀,正需要人口充盈,你二人有错,但正如你们所说,你二人受到了叶柄胁迫,只要你们全力配合,帮本官将福建的案子办好,本官承诺,钱家、范家皆可前往永安都司生活。”
范星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当即表态,说道:“大人英明!我……我与钱兄愿鼎力相助!”
杨帆点了点头,让王图带着范星、钱唐去休息,派遣锦衣卫保护好他们。
待一切都稳定下来之后,范星与钱唐便是杨帆手中的利剑,助他廓清福建省内的积弊。
王图领着范星、钱唐离开,纪纲轻声说道:“大人,范星、钱唐二人罪大恶极,他们才不会受叶柄胁迫,分明是心甘情愿的!”
杨帆背着手,缓缓地走出正堂,脸上的表情平静:“我又何尝不知道?不过,此二人还有大用,留下他二人于大局有益。”
福建省内插手海贸的利益集团关系盘根错节,钱唐、范星,便是解开盘根错节局势的“钥匙”。
福州城,某处僻静的小宅子,宅院的大门紧闭,叶柄、蒋艾,以及随行的六名死士安静地待在宅子里。
叶柄微微眯着眼,脸色阴沉,他手下的死士办事不力,没有杀死钱唐、范星,叶柄得知消息后立刻做出决断——跑!
福州城,他叶柄是待不下去了,跑出去才有生路!
奈何叶柄的运气太差了,路上遭遇明军,经过一番恶斗才侥幸逃脱。
蒋艾取来水囊,递给了叶柄,道:“大人,喝口水吧,一夜辛劳您连一口水都没喝呢。”
叶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声叹息:“我还哪有心思喝水?多年的积累一朝散尽,哎!”
叶柄的心中痛苦与悔恨交加,闻言蒋艾沉默了片刻,道:“大人,您也不必灰心丧气,万一……万一钱唐与范星死在了乱军之中呢?”
钱唐与范星若是死了,那叶柄就能让此事有转机,死无对证也不是不可能。
叶柄的脸上恢复了一些生气,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点了点头,道:“再等一等吧,看看他们能带回来什么消息。”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死士们瞬间来了精神,快步走出房间去门口查看,不多时,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死士回来了。
叶柄迫不及待地拉住死士,询问道:“怎么样?有钱唐与范星的消息吗?”
死士微微颔首,道:“大人,钱唐、范星二人已经进了布政使司衙门,吴昭与杨帆发了海捕公文,在全城与福建搜捕两位大人与蒲忍。”
叶柄缓缓地松开了死士的衣衫,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了,他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他苦笑一声,喃喃道:“这是命,这就是命!是上天要亡我叶柄,哈哈哈!”
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让叶柄无比的痛苦,他忽然握住拳头,恨声道:“杨帆!杨帆!我叶柄此生与你不共戴天!”
若杨帆不来福建,叶柄的计划多半就成功了,或者叶柄根本用不着铤而走险,叶柄能有今日,全拜杨帆所赐。他对杨帆的恨意滔天,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叶柄急火攻心,两眼一翻晕死过去,见状蒋艾等人更加乱成一团,施法救治。
当叶柄、蒋艾一党狼狈不堪的时候,福州城却在有条不紊地恢复秩序。
吴昭年老体弱,又遭受了惊吓,故当前福州城的政务由杨帆暂领,陆行辅佐。
发榜安民,发海捕公文,缉捕城中作乱的悍匪、死士、泼皮,一切进行得都井井有条。
到了翌日正午时分,福州城的情况已经彻底平复,除了进出城不被允许外,其他一切如常。
福州城,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正午。
杨帆端着茶杯,却迟迟没有喝下一口茶,道:“房屋损坏与百姓死伤情况统计,要尽快完成呈递上来,尤其是房屋被烧毁的百姓,要在今日就安置下来,若是没有多余的空闲宅邸,可让百姓住到府衙。”
陆行点了点头,将杨帆的话全部记录下来,然后杨帆又转头看向了冯潮。
杨帆继续说道:“冯大人,城中的缉捕不可放松,现在虽然匪寇已经跑了大半,不排除有少量潜伏下来,尤其要抓到叶柄与蒋艾二贼!”
冯潮笑了笑,自信地说道:“杨大人放心,叶柄、蒋艾跑不了,这满城的人哪有不痛恨他们的?早晚要抓到他们,不过可惜,让蒲忍那家伙逃了。”
杨帆却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请冯大人派出人手,前往钱家与范家,还有我们福建前往琉球的出海口,那蒲忍必定会去。”
哦?
冯潮有些惊讶,道:“杨大人就这么确定蒲忍会去钱家与范家?若我是蒲忍,我会立刻遁走绝不会延误片刻。”
杨帆神情笃定,说道:“蒲忠曾交代过,蒲忍有离开大明前往琉球的计划,蒲忍为人贪婪、狡诈,如今要离开大明一定不会放过范家、钱家两只肥羊的,吾料定,蒲忍必定会出手。”
冯潮拱了拱手,敬佩地说道:“有杨大人运筹帷幄,我福州府安矣,吾现在就去办!”
冯潮与杨帆接触的机会不算多,第一次杨帆去秘访冯潮,冯潮就被杨帆的气度与谋略折服。
昨夜与今日杨帆处理问题的手段,更是让冯潮深感惊讶,文武双全、运筹帷幄,这八个字来形容杨帆再适合不过。
难怪辽东在杨帆的治下,短短数年内就完成了崛起,成为北方各省之中十分亮眼的那一个。
陆行离开后,杨帆叫住了也要匆匆离去的冯潮,冯潮好奇杨帆有什么事情。
杨帆轻声说道:“沈家那边受损不小,待禀报朝廷的时候我自会为沈家小姐请功,不过时间上要拖延一阵,还请冯大人莫要着急。”
冯潮一听不禁笑了,说道:“杨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不急,这些年都等了,不怕再等上几个月时间,有劳杨大人了。”
杨帆处理完事务后,带着纪纲与十几名锦衣卫,悄然离开府衙,前往城中各处巡视。
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烟灰味道,来往的军兵与百姓,几乎都是灰头土脸。
街道上不时能看到军兵与百姓联手,将烧焦的摇摇欲坠的房屋残骸推倒。
扬起的烟尘呛地众人连连后退,一个青年脚下不稳,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四周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好多人去搀扶他。
杨帆见到这一幕,对纪纲说道:“昨夜大火烧毁的民宅太多了,我们走来这一条街上就有三家被烧地支离破碎。”
纪纲微微颔首,道:“大人,前面的街道上更多,这房屋修缮恐怕也要个把月才行完成。”
杨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叶柄与蒋艾等人的贪婪,却要百姓来担着。”说着,他的话锋一转,道:“城中的富户们情况如何?”
纪纲想了想,说道:“八成的富户商贾们都被昨晚的暴乱波及,死伤不少,钱财自然也被抢夺了不少,听说他们正闹腾着要联名请愿呢。”
杨帆的嘴角上扬,道:“联名请愿好啊,你派人去推波助澜,最好能让他们写一封联名请愿书出来,参与的人越多越好。”
杨帆欲在福建大刀阔斧地革新,需要有人支持,更需要师出有名,有了这联名请愿书,杨帆的所有行为,便是在顺应“民意”。
纪纲闻言眼睛一亮,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办,定会拉上城中的受波及的富户!”
杨帆回到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杨帆从后门一回去,就被陆行给逮了一个正着。
陆行拉着杨帆,急匆匆地往前堂走,道:“杨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府衙都快被那群人给掀翻了!”
杨帆颇为惊讶,问道:“何人敢来府衙闹事?”
陆行口中的“那群人”,便是下午的时候杨帆命纪纲去煽动的城中的富户。
这群富户们在本次暴乱中死的死伤的伤,被暴徒们洗劫了一番,可谓对暴徒恨得牙痒痒,他们的怒火被轻易点燃,纠集了五十多人,来到了府衙,还写了联名信。
陆行无奈地说道:“他们本来要面见吴大人,可吴大人他睡下了还未醒来,下官实在不忍叫醒他,幸好杨大人您回来了。”
杨帆心中暗笑,表面上却做出一副忧虑的样子,道:“既然出这么多人来联名上书,自然要去见一见他们,陆大人,前面领路。”
府衙,议事厅。
福州府内有名有姓的商贾士绅基本来了,其中还有与杨帆有过交集的巴竹、庄晋、严刚、孟俊等人。
曾经杨帆任职晋江县的时候,巴竹、庄晋、严刚与孟俊,受杨帆的手段曾帮过杨帆。
多年过去,这些商人的生意越做越大,也就从晋江县来到了福州府落脚。
一位脸膛红润富态的中年商人眉头紧锁,说道:“巴兄,这吴大人不出面,杨大人也不出面,莫非是不想管我们?”
巴竹闻言摆了摆手,说道:“刁兄,此言差矣,杨大人与吴大人都是好官,怎么会不管我们?陆大人不是说了么,杨大人就快回来了。”
庄晋也安抚其他人,说道:“咱们今日就在这里等着,不见到杨大人我们就不走,昨夜诸位都损失惨重,这件事必须有一个说法才行!”
姓刁的商人握紧了拳头,说道:“对!悍匪杀我家中护院七人,抢走了我家中多少宝贝?不出这口气我寝食难安!”
他们正议论着,陆行大步走入议事厅,对众人说道:“诸位久等了,杨大人公务在身才抵达衙门。”
说着陆行往旁边让过去,杨帆缓缓走来,见到了杨帆众人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样。
庄晋激动地迎上来,向杨帆行礼,道:“杨大人,多年前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杨帆笑了笑,说道:“庄老板,当年在晋江县吾等可是一起吃过宴席喝过酒的,哈哈哈。”
庄晋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杨帆居然真的记得自己,庄晋激动得全身都在哆嗦。
庄晋颤声说道:“杨大人还记得草民?草民……草民不胜荣幸。”
杨帆的目光扫过众人,道:“巴竹、庄晋、严刚、孟俊,本官没有记错吧?”
被杨帆点到名的四人顿时挺了挺胸膛,觉得自己的身份立刻与其他商人不一样了。
孟俊拱手行礼,说道:“大人好记性,草民四人当年还在晋江县,就目睹了大人之风采,今日到了这福州城还能见到大人,是我们三生有幸!”
商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杨帆与他们寒暄了一番,便落座主位。
杨帆轻声说道:“本官有公务才会府衙,诸位可以说说你们为何联名来到府衙?”
富态的商贾刁斗第一个发言,道:“大人,草民想请您严惩悍匪,严惩钱家、范家,对与钱家、范家,以及与那叶柄有勾结的人,绝不可放过!”
刁斗说得义正词严,实际上刁斗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福建省钱家、范家是当之无愧的商界巨无霸。
有这两家在,刁斗他们被压制,赚取的钱帛也少,若是钱家、范家被清算,刁斗他们的机会就来了,将会日进斗金。
故商贾们联名上书,固然有锦衣卫暗中煽动的结果,更有赤裸的利益驱动,无利不起早,商人便是如此。
杨帆怎么会看不穿刁斗的心思?他故作为难道:“本官毕竟不是福建的父母官,若是手段酷烈恐让福建当地人不满,还是交给吴昭吴大人吧……”
杨帆这么说其他人瞬间急了,以吴昭那副温吞老好人的行事方式,说不定会保留钱家与范家生意,到时候刁斗他们如何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