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织姬指尖捻着冰花,点在炸塌的冰窟口。寒气钻缝下涌,冻实了新拱起的土包。窟口彻底堵死,只剩那截冻硬的老鬼绿腿插在雪里,像根烂树杈。
裴渺踹开脚边碎冰,胸口疤纹跳得缓了。地底咚咚声闷得几乎听不见,像困兽咽气。
“冰窟窿封实了?”老苍头哆嗦着凑近。刚凑前,窟顶冻土“咔”的裂细纹!缝里挤出点墨绿水珠!
“毒根没死透!”雷拓操起新削的木矛就要扎。
裴渺按住矛杆:“缝太窄,扎不透地底。留条缝…放它喘气。”他蹲下抓把雪泥糊裂缝口,“憋死它。”
疤脸卫们拖出冻僵的伤号。麻杆儿胸口燎泡结黑痂,靠火堆啃冻饼。枯河妇人抱着胳膊抖,有个年轻媳妇手攥着冰镩不放,眼直勾勾的。
青鼎侍踢开墨崖的断腿,腰牌啪嗒掉冰上。捡起裂成两半的铜片,她往破藤甲上比划:“铜牌废了……金叔胸口的疤倒是多吃了块晶石,赚了。”又把铜片随手甩给雷拓,“小子,给新寨刻个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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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角避风的石窝里,枯河妇人挤成一团。年轻媳妇缩在最里,手里的冰镩攥出冷汗。她叫穗娘,男人被枯河吞了,只剩这把男人磨尖的冰镩。
“灶膛……”她盯着裴渺拖伤号的背影,“真能护住咱?”
老苍头分着苦草根熬的汤:“护不住也得拼!墨老鬼的藤根吃了俺们多少亲人?死也拽下它一口肉!”
寨子正中扎起火堆。裴渺扒开焦泥坑,坑底散着血晶芽的碎渣,裹着黑油丝,像冻僵的水蛭。
“留这坑养花?”青鼎侍嗤笑。裴渺抓把热灰洒坑里:“毒池子。埋尸种苗的,迟早炸锅。” 他指崖壁,“在那儿刨石窝扎营。”
雷拓带人撬岩缝。石头又冷又硬,少年用断矛尖撬石皮,指甲盖渗血。几个枯河小子抄木棍帮忙,吭哧吭哧凿。
忽有枯河老头跪下来,磕得额头结冰:“裴爷!娃们没爹护着…你给口灶火饭吧!”身后几个半大孩子跟着跪倒,脸冻得发青。
裴渺胸口疤纹突突跳。他抓过少年凿下的青石块,扔进寨门口火堆。火苗猛地蹿高,把石头表面燎得滋滋冒烟。
“枯河人骨头硬,能砍藤根。”他声音混着火堆噼啪,“从今起,就是枯骨营的人。”
穗娘猛地抬起头,握着冰镩的手指攥得死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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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天放晴。枯骨营的石窝棚贴着崖壁,冷风从头顶吹不着。新寨门立起来,挂着雷拓拿柴刀劈出来的歪匾——青鼎侍站石头上指:“‘枯骨营’仨字都写不全?念书去!”
雷拓啃干饼傻笑。疤脸卫们把焦滩扛来的旧铜锅架上,汤气飘起白雾。老苍头给娃们敷草药,边讲神尸大战老树精。
月织姬立高处看封冰窟。冰土堆静悄悄,只有寒风卷几粒雪沫。
裴渺擦着火疤背身立着。地脉咚咚声沉进骨子里,像憋闷的鼓。一丝暖热忽然贴胳膊——穗娘端着土陶碗:“裴爷…热羊奶。”奶膻味裹着炭灰气。
青鼎侍腰牌早换新的,黄铜面刻三道爪痕。她溜达过来凑汤锅,忽然掐穗娘胳膊:“挺水灵的丫头,别指望这灶膛疼人!老娘腰还酸着呢!”穗娘脸臊得通红。月织姬的视线扫过来,冰指敲了敲锅沿。锅里奶汤结了薄霜。
“冰坨子别冻奶!”青鼎侍舀瓢热汤泼霜面。奶汤混了霜渣流进新刻的木碗里。
裴渺接过碗灌一口。热辣奶味直撞喉咙,混着青鼎侍嚷的“酸腰”,搅得胸口疤纹温温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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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枯骨营呼噜声里,月织姬翻上封窟的冰土堆。冰层缝极小,她用发丝细的冰针往缝里滴寒气。
下探百尺深,寒气触到团跳动的暖肉——指骨大小的神尸骨核,裹在黑油里,隔空吸着寒气。骨核被寒气激了下,缩成豆粒。
月织姬正要引冰爆核,寒气深处突然卷上道混着土腥的暖意!寒气被顶回来,冻得她指尖发麻。另股煞气…在底下托着神尸核!
寨中石窝里,裴渺胸口疤纹红光闪。他翻个身,梦到片火烧林。火堆是青鼎侍腰上新疤的形状。
冰土堆上,月织姬袖拢霜花跳落。骨核太小,又被地脉裹住,爆不成。她望了眼寨外冻河,眼底结冰霜。
枯骨营的猎旗在风里抽着响。旗杆下土坑新填满碎石——那是血芽坑被埋实的记号。冻河反着月光,远处墨崖拖断腿的脚印早已被雪抹平。
崖角暗处,穗娘攥着冰镩磨石尖。刃口映着雪光,像新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