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住院部,她也不先去找女儿,专挑那些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护士打听。
“同志,打听个事儿啊。”
她脸上堆着笑,瞧着挺和气。
“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石锦年的军人住院啊?”
“哦,石连长啊,是是是,在三号病房呢。”
一个小护士挺热情。
“那啥,我想问问,这个石连长……他人咋样啊?”
张佩珍装作不经意地问,眼睛却尖着呢。
那小护士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石连长人挺好的啊,对我们医护人员都客客气气的,跟病友们也处得来。”
“是吗?”
张佩珍点点头,又找了几个年龄大点的医生问。
一圈问下来,嘿,这石锦年的人缘还真不赖!
个个都说他性格好,作战勇敢,有担当。
张佩珍心里头那块石头,稍稍落下去一点点,可随即又悬了起来。
会不会……这小子就是个“面面光”?
表面功夫做得足,内里头指不定啥样呢!
她寻思着,还是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人问问才踏实。
对了,村东头老钱家的那个媳妇,不就在这卫生院里当护工吗?
人称钱嫂子,是个嘴快心热的。
张佩珍眼珠子一转,便往护工们歇脚的屋子找去。
“钱嫂子!哎,钱嫂子!”
钱嫂子正擦着桌子,听见动静一抬头,见是张佩珍,乐了。
“哎哟,佩珍嫂子,啥风把你吹来了?”
“这不是来看看我家国琼嘛,顺便跟你打听个人。”
张佩珍把钱嫂子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咱这卫生院里那个石锦年,石连长,你熟不熟?”
钱嫂子“哦”了一声,了然地笑道:“你说石连长啊,知道知道,部队上送来的英雄呢!”
“那你帮嫂子个忙,”张佩珍神色认真起来,“帮我好好瞅瞅这个人,他……他好像对我家国琼有点意思。”
钱嫂子眼睛一亮:“哎哟,那敢情好啊!石连长年轻有为,配国琼,那不是正好?”
张佩珍却没她那么乐观,正想细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幕。
走廊那头,杨国琼正小心翼翼地扶着石锦年,慢慢朝这边走过来,看方向像是要去厕所。
“哎!快躲起来!”
张佩珍急忙拉着钱嫂子往旁边一个杂物间门后一闪。
钱嫂子被她拽得一个趔趄,莫名其妙:“躲啥呀嫂子?”
话音刚落,一个端着药盘的小护士从旁边经过,看见石锦年和杨国琼,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
“石连长的腿,昨天医生不就说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自个儿走了吗?”
“怎么还让杨同志扶着呀?”
那小护士嘀咕着走远了。
张佩珍听得真真切切,脑袋上顿时冒出好几个明晃晃的问号。
好小子!
能自个儿走了,还偏要国琼扶着?
这不摆明了是故意的吗!
想借着这个由头,占她闺女的便宜!
张佩珍气得牙根痒痒。
旁边的钱嫂子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嫂子,你瞧瞧,这还用问吗?”
她凑到张佩珍耳边,小声道:“这小年轻啊,一看就知道是想跟喜欢的姑娘多亲近亲近呢!”
“巴巴儿地找机会呢!”
张佩珍横了她一眼,没好气。
钱嫂子继续笑着说:“佩珍嫂子,我说句实在话,这俩孩子要是真能处到一块儿,那也是桩美事。”
“人家石连长,年纪轻轻就是连长,前途无量啊!”
“再说了,长得也周正,配咱国琼,不亏!”
张佩珍听着,长长叹了口气。
“唉,我这不是担心……担心国琼她,将来跟我似的……”
那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但钱嫂子却听懂了。
谁家当娘的,不是一辈子都在为儿女操心呢?
钱嫂子拍了拍张佩珍的手,安慰道:“嫂子,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托付我了,我肯定帮你好好盯着点儿!”
“那小子要是有啥歪心思,或者对国琼不好,我第一个告诉你!”
张佩珍听了这话,心里稍宽:“那就多谢你了,钱妹子。”
张佩珍跟钱嫂子道了声谢,心里那点儿刚放下的石头,又被女儿和那石锦年的事儿给提溜了起来。
她不再耽搁,转身就朝着石锦年他们那间病房去了。
病房里,除了住院的两个,还有几个年轻的小战士,估摸着都是一个连队的,特意来探望的。
躺在病床上的小刘一眼就瞧见了门口的张佩珍。
“哎呀!张婶子您来啦!”
其他几个小战士也跟着站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张婶子好!”
“婶子您咋来了?来看小杨同志啊?”
小刘赶紧开口:“张婶子,小杨同志扶着我们连长上厕所去了,估摸着马上就回来。”
另一个战士接茬道:“是啊,张婶子,我们石连长离了小杨同志,现在是寸步难行啊!”
这话带着点打趣,张佩珍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小刘又想起什么似的,嘿嘿一笑:“张婶子,我们之前还商量呢,说您之前来报信,救了咱们这么多人,咱们都应该认你当干妈呢!”
张佩珍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才真心了些。
她摆摆手,也开起了玩笑:“那敢情好,我要是真多了你们这么多的干儿子,以后回村里,我都能横着走了!”
病房里顿时一片哄笑声。
正说着热闹,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杨国琼扶着石锦年,慢慢走了进来。
一抬头,瞧见张佩珍,杨国琼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就褪了,扶着石锦年的手都紧了紧。
石锦年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紧张,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张……张婶子。”
那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还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颤。
杨国琼更是心虚得不行,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她妈。
张佩珍呢,也就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眼睛却跟探照灯似的,在石锦年那条“伤腿”上溜了一圈。
然后,她才慢悠悠地开口:“我刚听护士说,你这腿好得都差不多了,能自个儿走了,怎么还要我家国琼扶着你去上厕所?”